第45章

第45章

眼前的信封只有一張。

景長嘉凝視它許久,才伸手拿了過來:“你只給了我一個,我可沒法選啊。”

“另一張是邀請你就讀的邀請函。”戈麥斯聳了聳肩,“你都拿麥田獎了,還有必要嗎?”

“戈麥斯,那你可就錯了。”威爾遜笑說,“對于年輕人而言,實打實的博士頭銜,可比榮譽博士來得有重量。”

戈麥斯立刻道:“他要是肯帶着麥田獎去頓涅瑟斯,頓涅瑟斯會給他一個實打實的博士頭銜。所以那張邀請函毫無意義。”

威爾遜無奈地笑了兩聲,他轉頭看向景長嘉,神色和藹地道:“拆開瞧瞧。”

純白的信封用了金紅的火漆蠟封,上面印着頓涅瑟斯的“托舉太陽”校徽。

景長嘉對于頓涅瑟斯會給出的東西,早就有所猜想。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那裏面居然是一封聘用函。

不是邀請函,也并非什麽信件,而是一封簽下了頓涅瑟斯校長大名的聘用函。這意味着只要他點頭,他現在就會是一位頓涅瑟斯的教授。

“他們原本想給你一封邀請函,但我認為那沒有意義。”戈麥斯說,“既然下了決心要邀請你,就該直接一點。這才足夠有誠意。”

這确實太有誠意了。景長嘉嘆了口氣,看來戈麥斯在頓涅瑟斯确實如魚得水。他們的氣質竟然如此相合。

威爾遜見狀哈哈大笑:“真粗魯啊。”

他是個老派的老人家,認為選擇工作就如同擇偶。雙方應當禮貌的接觸三四回,互相有意了,才能有下一步的動作。

“但這也不錯。”威爾遜又接着說,“頓涅瑟斯的數學系不大,辦公樓是一座一百多歲的老先生,我們都會在裏面擁有一間辦公室。關于霍奇猜想的問題,你随時可以來找我探讨。”

聽起來确實非常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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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遜是目前對霍奇猜想研究得最深入的數學家之一,每一次與威爾遜探讨,景長嘉都會得到不錯的靈感。

戈麥斯的研究領域他也非常感興趣,并且這也是他的目标方向之一。

世界的數學科研中心态度堅定地發來了聘用函,似乎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都找不到拒絕的理由。

景長嘉笑着收起聘用函,玩笑着道:“朋友們,不要忘記了,我還是個小朋友。小朋友離家遠行,是要詢問爸爸媽媽的意見的。”

戈麥斯滿臉的大胡子都擋不住他的迷茫:“???”

連威爾遜都詫異了:“難道你沒有飛往頓涅瑟斯的機票錢嗎?”

“當然不是。只是身為孩子,長期外出遠游,重要考慮父母的意見。”景長嘉說。

戈麥斯不能理解地搖了搖頭。倒是威爾遜點頭道:“家庭。好吧,這确實是一個需要認真考慮的因素。”

他笑了起來:“你有很多時間考慮。Wujiu,頓涅瑟斯永遠對你敞開懷抱。”

……

接下來的一周,景長嘉過得十分充實。他每天聽兩場報告會,還選了很多感興趣的論文拿回去慢慢看,也與世界上最聰明大腦們一起讨論了自己在霍奇猜想上遇到的問題。

這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在弘朝時沒人能與他這樣探讨純粹的學術問題。

在未來時,一個底層爬上來的孤兒,也不配參與前沿學術的探讨。

這樣的頭腦風暴,也着實不是現在他自己一個人埋頭研究,就能獲得的體驗。

一周後,景長嘉帶着滿腔的快樂心情跟着馮老師他們回到了玉京。

他們興奮的心情早已平息,可玉大興奮之情才剛剛開始。他們一走出接機口,就看見偌大的橫幅,上書着“歡迎景長嘉得獎歸國”。幾人只是視線微微停頓,玉大的工作人員與媒體就已經湧了上來。

一路被擁簇着上了車,在車上接受了一個采訪後,才回到學校。遠遠的,又看見了學校拉起的橫幅。

玉大數院似乎要把之前憋着的勁兒都一起揚了。這次不僅僅只是校門口拉起了橫幅,連數院裏都挂滿了彩旗,全院都是一副喜氣洋洋的模樣。

等景長嘉踏入路乘川的辦公室,他的內心已經經歷了從羞恥到平靜的巨大心路歷程。

路乘川一見他就樂開了花:“怎麽這個表情啊?不喜歡?”

景長嘉苦笑道:“感覺……有些羞恥。”

路乘川更樂了:“我可是問過大二那些學生的,都說這麽弄你一定會喜歡。”

“他們必定是想看我出醜!”景長嘉捂着臉,“您下次可千萬不能信他們。”

“還有下次呢?”路乘川打趣他,“看來我們長嘉對于再拿幾個數學大獎的信心,是很足的嘛。”

景長嘉放下手,一雙眼盈滿了笑意:“我現在應該是最意氣風發的時候,這時候都沒有信心,那什麽時候才能有信心啊。”

路乘川哈哈大笑。

他接了杯茶遞給景長嘉,自己也捧着個茶杯在景長嘉身邊坐下。

兩個人都慢悠悠的喝了口茶,路乘川才收斂了笑意,說:“原本是不該這麽早和你說這些事的。”他擡眼看了景長嘉一眼:“打算畢業了嗎?”

景長嘉側頭看向他,然後沉默地點了點頭。

路乘川轉過身,從自己椅子背後掏出一個文件袋,遞給景長嘉:“六月的畢業典禮,你可得記得來。”

景長嘉一愣,他看着路乘川早已準備好得畢業證書,眨了眨眼才伸手拿了過來:“老師,謝謝您。”

路乘川沉默地擺了擺手。他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說:“你可別謝我。你發了數學年報,本來就達到了畢業标準。現在拿了獎才畢業,也是給學校留了個大榮譽。是我該謝謝你。”

他說完這話,幽幽嘆了口氣,又擡眼仔細地看着自己這個學生。

還沒滿20呢。

換成古代,就是還未及冠,還是個未成年小孩子。

就是這麽個小孩子,生死邊緣走了一圈,受盡了苦頭,變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那你現在是怎麽想的?”路乘川想起那封頓涅瑟斯的聘用信,“要……出國嗎?”

他話一問出口,就又迅速地擺了擺手:“你先別說。別告訴我。”

他站起身,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才走到自己的辦公桌前,摸出鑰匙打開了上鎖的抽屜。

那裏面也擺在一個信封。

路乘川頓了頓,才拿出那封信,走回景長嘉身邊:“你看看吧。”

景長嘉伸手接過:“這是?”

“大長老給你的賀信。”路乘川說,“看看吧。”

他給了信,又似乎有些後悔:“我不想幹擾你的決定。但是……你總得到處都了解了解,再做決定。”

景長嘉一字一句地看着那封賀信,許久後才鄭重地将之收起:“老師,我知道你的苦心。謝謝你。”

路乘川眉頭皺出了一個深刻的川字:“那你現在怎麽想呢?”

“頓涅瑟斯給了我聘用信。”景長嘉直接道,“我會去。”

路乘川眉頭的川字幾乎要凸出皮肉:“我也可以給你。玉大、龍大,都可以給你!”他似乎感覺自己有些激動,用力呼出一口氣後,才又開口:“長嘉,布伊戈不是個好地方。”

“我知道。”景長嘉說。

“你不知道。”路乘川擺擺手,“你知道麥田獎這一屆為什麽争論到明面上了嗎?明明獎項不止一個席位,卻依然鬧得不可開交。因為布伊戈不允許龍夏在這個時候出一個天才。”

“做學術的,本來不該和政治牽扯這樣深。我們只是想探索更多的真理,只是想更多的探查這個世界的可能性。但是長嘉,當你的智慧足以代表一個國家的時候,你就離不開政治的枷鎖。”

路乘川雙目有着濃重的悲哀:“我知道以前有過留學經驗的老師更容易晉升,但現在不是這樣了。我們需要自己培養的純粹的科研人才。以你的頭腦,即便不去布伊戈,你依然會獲得你想要的一切。”

“你戴理老師,當年在龍大,确實因為一些原因導致了他的離開。但你想過他在國外幹得好好的,又為什麽要回來嗎?”路乘川低聲說,“或許你們才應該聊一聊這個問題。”

“不是的老師。我并不是因為自己想要得到什麽,才想去頓涅瑟斯的。”景長嘉說。

“老師你看,我其實并不怎麽缺錢。家裏不是大富大貴,可數學研究也不是什麽需要大錢去支撐的學問,現在的錢足以讓我躺着過一輩子。我也死過一次,于生死之間也有自己的思考,沒有太盛的物欲。”

他站起身,傾身擁抱了一下這位對他貫來慈愛的老人。

随後才站起身,凝視着他的眼睛,輕聲說:“但是老師,布伊戈作為世界科研中心已經太久了。”

“不會太久!”路乘川語調激動,“我們在努力!所有龍夏科研人員都在努力!”

“我也想為之努力。”景長嘉溫柔地說,“自從現代科學誕生起,世界性的科研中心就一直在遷徙。兩百年前布伊戈吃遍戰争紅利,從此成為世界的科研中心。它是一代又一代的科學家心血造就,以最宏偉的理論發現為此奠基。”

“——可它并非不可轉移。”

景長嘉蹲下身,握住了路乘川顫抖的手:“老師,既然如此。21……乃至22世紀的世界性科研中心,為什麽不能是我們呢?”

他仰望着老邁的數學家,雙目好似有太陽閃耀:“為了建設我們自己的科研中心,我要去親眼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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