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對于當了十幾年雲中郡王的景長嘉而言,寫這樣的一封信顯然比做研究要簡單得多。
腹稿早已打過多次,此時只需把心中所想付諸筆端就可。
信寫完後,他鄭重地放進了書櫃中,壓在了各色書籍的最底下。
現在最困難的,依然還是辛式布局的新動力系統問題。在已經擁有了參考模型與疊代後的3.0版本新動力系統的研究論文後,畫出完整的動力設計圖已經不是難處。
更難的地方,在于給它建立多個足夠說服621所的數學模型。
“或許我應該在去修個物理學位……”景長嘉想。
唯有再來一個物理學位,才能解釋他對流體動力學的過度擅長。但現在想臨時抱物理的佛腳,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實在不行,到時候就說是戴理老師教的。
挺着大肚子的戴理老師人在621所閉關,鍋從天上來。
他莫名其妙連打了三個噴嚏,打得一旁的衛雲涯驚訝地看向了他:“戴教授,你感冒了?”
“沒有。”戴理揉了揉鼻子,很有自知之明地說,“估摸着是哪個學生在罵我呢。”
衛雲涯忍俊不禁地道:“我以為戴教授是個很得學生喜歡的老師。”
肚皮雖大,頭發雖禿,但整日裏樂呵呵的,像一尊彌勒佛。這樣的老師,大學學生一般都不會怕他。
“誰讓我教的那門課太難。”戴理說,“學生遇到難題,就得罵一罵我。也不想想,我遇見難題,我罵誰去呀?”
他點了點顯示器:“總不能去把卡米拉·哈恩罵一頓。”
Advertisement
實驗室裏又是一陣樂。
衛雲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他們做數學的,确實不怎麽管我們做物理的死活。”
想想他們玉大那個景長嘉吧,在極小量子模型裏把辛流形的量子上同調環用得那麽妙,後續居然也沒去深入研究量子上同調,而是一轉頭投入了極小模型的懷抱。
雖然極小模型算得上是他在奇點解消之後應該展開的後續工作,但……在工作上又一次卡住的衛雲涯,真切的希望那位數學領域的天才,能回過頭來看一眼他們的量子上同調。
“你可別說,這個餘伴随軌道……指不定還真能問問他們搞數學的人。”戴理說,“用了這麽多辦法都沒法做到空間統一,我們得換個思路。”
戴理盯着屏幕上宛如亂碼一般的字符:“要是他們搞數學的都解不出來,那說不定這就是辛式布局留給我們的大坑啊。”
戴理說着站起身,伸手去拍衛雲涯的肩膀:“該求助的時候,還得求助。”
衛雲涯想了很久,只能無奈道:“這個方向的難題,只能打個申請請求路院長來幫忙了。”
路院長近期人逢喜事精神爽,天天都在玉大享受被人道喜的滋味。戴理想抓他,簡直一抓一個準。
“學校有聯系我,”路乘川說,“只說是個小問題需要我幫忙。怎麽小問題都勞動你出馬了。”
“我好歹也是學校的老師,總得回來給學生上上課。”戴理說,“也确實不是個什麽大事,主要是辛空間的問題。我們搞物理的,在數學上沒你們敏銳。”
他說着,從衣兜裏掏出了一張紙遞給路乘川:“這個複線性空間如果沒辦法統一的話,我們的軌道計算方向就是錯誤的。”
路乘川一聽,樂呵呵的表情就收斂了起來。他從桌上拿起老花鏡:“我先看看啊,你也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不是有課嗎?先去給學生上課。你總讓博士生給你代課也不像話。”
“不着急,我先和你說說我們的思路。我們考慮到哈密頓力學的相空間,在這裏引入一個向量的共轭量……”
“試沒試過李恒等式啊?”
“考慮過,但得不出結果。”
路乘川疑惑地點頭:“不應該啊,我先算算。你去上課。”
戴理拍了拍肚皮,丢下一句:“下課再來找你啊。”就放心地離開了路乘川的辦公室。
路乘川摸出了紙筆,早已開始伏案計算了起來。
辛式布局作為從辛結構裏衍生研究出來的一個數學模型,它留下的問題裏有想當大量的關于辛結構的難題。
考慮到辛結構與流形密不可分的關系,路乘川一開始試圖構架一個向量空間,以此尋找軌道上的共同點。可結果卻如戴理所說,它們并不統一。
路乘川只能回退原點,用一開始的數學直覺,引入李恒等式來得出一個辛群。
然而……
“這也不對啊。”
路乘川摘下老花鏡擦了擦,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喲,難住了啊?”戴理已經上完了課。
他背着手晃進辦公室,溜達到辦公桌前探頭看了幾分鐘:“都和你說了這個思路做不出來。”
“那是你做不出來,不是我做不出來。”路乘川站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脖頸,“你等着,我總覺得這個問題最近在哪裏看過。”
他雖然是數學系的院長,但院裏的許多非科研工作是副院長們在負責。工作至今,路乘川一直保持着很高的論文閱讀量,也一直關注着數學最前沿的那些難題。
他戴上老花鏡走到書櫃前,擡手抽出最新發行的《數學年報》與《世界數學會刊》。
戴理一看,又樂上了:“喲,得看學生論文找思路呢?”
路乘川睨了他一眼:“你想看學生論文找思路,還沒有這樣的學生呢。”
戴老師嘴一撇:“得,我就不該犯這個賤。”他說着不犯賤,偏又要繼續說:“實在不行問問小景呗。歸根結底就是個數學問題,也沒那麽高的保密性。”
“算不出來,是個數學難題。算出來了,就是強保密文件。”路乘川說,“我再看看。”
戴理原本只是抱着試試的想法随口一說。可路乘川這個态度,卻讓戴理心裏一驚。
他詫異地打量了路乘川好幾眼,才把心裏的驚詫強壓下去。
路乘川翻着學術期刊看得很認真,沒有留意到戴理的神情。可戴理坐在一邊,卻有些坐立不安。
現在可比不得以前了。他出國那時候,龍夏的整體國力離布伊戈還有很大一段差距,所有高校都在流行出國潮。你不出去晃一圈,都不敢說自己搞科研。普通的科研人員在布伊戈來去自如。
人家作為世界科研中心,真不差幾個腦子一般的科研工作者。
可景長嘉可不一樣。
別說是現在出國……就是回到十幾年前,這顆腦袋離了龍夏,布伊戈就絕不會放他回來。
“小景……”
戴理沉吟着開口,見路乘川看了過來,他嘴裏的話轉過一圈,變成了:“實在不行真的問問小景。老路你得承認,天才的思考模式很多時候就是和我們不一樣。我不讓他算,就問問他的思路。”
路乘川擺了擺手,翻着景長嘉那篇極小模型的論證,重新回到了書桌前。
大半個小時後,他再次擡起頭,摘掉了自己的老花鏡。
……
景長嘉接到電話時,剛剛結束了一次直播。
他在相空間的粒子運動上卡了太久,十分難過的發現想要解決這個問題,或許需要引入霍奇猜想的M理論。可一旦引入,它雖然确實能成功構建一個數學模型,但同時……
也成為了目前科技解決不了的難題。
他想讓空天發動機在這個時代落地,并不想它成為一個後人追逐的目标。因此這顯然并非空天發動機在軌道選擇上的正确答案。
被一個問題困擾久了,就該讓大腦放松。得到休息的大腦或許在下一刻,就能迸發出新的靈感。
所以景長嘉選擇給弘朝的百姓們上一會兒語文課。
弘朝那邊時值夏耕,正是繁忙的時候。不同地區種植不同農作物的百姓們,有人要除草,有人要驅蟲,有人卻正忙着犁地,好播種夏種的糧食。
景長嘉便就着這個時節,給他們講了“雷”字與雷的生成。
弘朝許多地方有拜雷神的傳統,他們認為“雷與龍同”,雷既是龍。雷聲便是龍聲。
可這次景長嘉偏偏與他們細說了雷的生成,甚至現場演示了一手制造雷電。
那不可掌控的青紫電光一出,吓得百姓們驚懼又狐疑地跪了滿地。
就說雲中郡王是下凡的神仙。看看,他連雷電都能随手引來。
可雲中郡王偏要告訴他們,打雷是因為天上的兩朵帶什麽……異性電的雲靠近了放電。
他們聽着都在心裏搖頭。這天上的雲,難不成還分男女呢?
可那又是雲中郡王說的。
……這神仙的學堂,還真是不太好懂。
心中聽不懂,驚怕卻是實打實的。直到天上明瓦滅了許久,跪倒的人才陸陸續續地爬起來。
卻也有不少人呆坐在原地,癡癡地看着天上的流雲。
而景長嘉關了直播,也不在乎系統得到了多少能量。他只覺得短暫的遺忘過工作後,現在又是時候将它撿起來繼續。
路乘川的電話,便在這時候來了。
景長嘉聽了路乘川的問題,沉思了一會兒才說:“老師,這個軌道就是無法統一。我們只能想辦法在所有的可能軌道中選出最優解。如果必須統一,就只有利用極小模型做量子化。”
“回答得這麽快,之前思考過?”
“嗯。”景長嘉翻了翻自己的手稿,“之前跟着戴老師去聽過粒子物理的研讨會後,有試着做這方面的問題。”
戴理一聽,立刻沖路乘川擠眉弄眼。
路乘川考慮一瞬,才說:“那這樣,你能找到之前的研究記錄嗎?來,不……我和你戴理老師去你家裏一趟。”
“好。”
景長嘉挂了電話,将能給戴理看的部分收稿整理出來。想了想,又打開電子郵件,想把自己最近與威爾遜交流的一些有關霍奇猜想的問題,也整理出來給路乘川看看。
可一打開,他就發現自己的郵箱裏多了一封未讀郵件。
發件人是世界數學聯盟,內容則是邀請他去參與一年一度的世界數學家大會。
時間是七月一日。
地點在……
布伊戈頓涅瑟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