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手掌下的皮膚隔着一層薄薄的衣料,依然能感受到它的熾熱滾燙。

藏在皮肉之下的那顆心,跳動得快速而用力。

噗通。

噗通——

一下接着一下,帶得景長嘉的心髒,似乎也跟随這樣的節奏跳躍了起來。

“你……”他微微支起上半身,垂眸看着封照野。

如果說景長嘉自己看起來還帶着一點少年人的模樣,那大他兩歲的封照野,則完全長成了青年人的樣子。

他頭發很短,完全凸顯了他輪廓深邃的五官。皮膚被經年的訓練曬成了小麥色,瞳孔像是深夜的天空,黑暗而幽深。眼角有一道還在滲血的紅痕,是剛剛被枯樹枝劃出來的……

“你受傷了。”景長嘉說。

手底下的心髒似乎又加快了一分。

封照野雙手都束在景長嘉的腰上,聞言就低聲答道:“沒事。”

心中的恐慌似乎只有擁住眼前人,才會緩慢的消弭。

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當他綁着安全繩下崖,看見了被一根樹枝穿透,渾身濕透面無血色的景長嘉時,心中驟然升起的巨大恐慌。

夏日的雨水像是要帶走景長嘉所有的血液,連綿的大雨落在他身上,再滴下去就變作了紅色。他就安安靜靜的挂在那裏,被雨沖刷得似乎已經變得透明了。

封照野早已忘了自己是怎麽把人救上去的。可那個無聲無息的景長嘉,他卻一直忘不掉。

枯枝與景長嘉的組合,幾乎令他的噩夢重現。

腰間的力道又加了一分,幾乎抓得有些疼了。

景長嘉卻一動不動。他凝視着封照野,某一個瞬間,突然就明了了封照野的恐懼。

“沒事了。”景長嘉輕聲道,“我很好。”

封照野眼皮一顫,手裏力道漸松。

他放開景長嘉:“抱歉。”

景長嘉搖了搖頭,從他身上爬了起來:“家裏有酒嗎?”

“你想喝什麽?”封照野站起身,将翻到的沙發扶回原位,“度數大的沒有。”

“随便什麽都行。”景長嘉看了一眼窗外悠然飄落的雪花,“初雪天,應該有酒。”

哪裏學來的習俗?

封照野回頭看向景長嘉,沉思了一會兒才開口:“給你調一杯果酒。”

“怎麽連這個也會啊。”景長嘉笑了起來,“你們學校立志把你們教成萬能的嗎?”

封照野慢條斯理地卷起衣袖。聽他語調含笑,就撩起眼皮看他:“我要是不會,小景教授今晚打算找誰喝酒?”

他一擡眼,眼角的傷口就變得明顯了起來。

景長嘉看着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你過來,我給你擦點藥。”

家裏備着的小藥箱就放在茶幾底下,封照野坐在沙發上,擡起臉等他們家小景教授給他上藥。

小景教授處理自己的外傷向來很有經驗。可這傷在封照野的眼角,莫名地就讓他有些束手束腳,擦個藥都怕弄進封照野眼睛裏。

偏偏封照野還一直睜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景長嘉抿了抿嘴唇,命令道:“你閉眼。”

封照野聞言一笑,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可他眼睛閉上了,嘴又閉不上了:“景教授,你還沒告訴我,你打算找誰喝酒。”

景長嘉用棉簽重新沾了點藥水,慢慢往封照野眼角蹭。聽他沒放棄這個問題,有些沒好氣地回答:“那就不喝了。”

“我還以為,你會去威爾遜先生的老年人俱樂部,和他們一起喝葡萄酒。”封照野說。

“你幼稚不幼稚。”景長嘉用棉簽輕輕戳了戳他的擦傷,才扔開棉簽又給他貼了個創可貼,“好了,調酒去吧,調酒師先生。”

封照野笑着走進了廚房。

景長嘉坐在沙發上沒動,眼神卻一直追着他進了廚房。

随着封照野離開客廳,客廳裏一直若有似無的撩人火焰,才終于湮滅了。景長嘉不着痕跡地長出一口氣,彎腰将小藥箱從新塞回了茶幾底下。

沒等多久,封照野就在客廳的落地窗邊架起了小飯桌。

小別墅的落地窗正對着花園,坐在那裏可以看見院子裏滿樹的金黃,與遍地的白雪。

而與之相襯的,是酒杯裏燦金的酒液。

小景教授的專屬調酒師給他調了一杯橘子冰酒。酒液如夕照,緩緩地由淺漸深。一顆小橘子浮在酒上,猶如翻滾的夕陽。

這酒實在是可愛得很。

景長嘉看着就愛不釋手,他拿起竹筷敲杯長笑:“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

笑罷擱筷舉杯,沖封照野道:“幹杯!”

封照野舉酒與他相碰。

玻璃脆響後,兩人舉杯共飲。

屋內暖意融融,窗外雪花悠悠。談笑之間,又走過了一個平安順遂的年頭。

……

在酒精的作用下,景長嘉難得的睡了一晚。

夢裏沒有去記憶圖書館,也沒有夢到什麽不愉快的場景。漫天飛雪中,連北疆嚎啕的鬼風都變得溫柔。

他騎着馬走在雪中,走着走着半人高的積雪就散開了。積雪之外,是鮮花滿地的曠野。

他在鮮花的擁簇中醒了過來。

“早上好,宿主。”系統與他打招呼,“封照野已經出門了。”

景長嘉揉了揉腦袋翻身坐起:“我知道。他今早有課。”

話音一落,他突然感受到腰間傳來的一陣陣的火燎一般的疼痛。

景長嘉撩起衣服一看,就見腰上一片青紫。

景長嘉:“……”

昨天封照野抓着他的時候,他也沒覺得怎麽樣。

隔着衣服還能抓出這麽大一片青,他都不知道該說封照野力大無窮,還是他自己太過脆皮。

這也能青紫了?

他皺着眉頭放下衣服,滿是不高興的洗漱完畢後,才問系統:“你找我有事?”

萬界互通系統沒事的時候幾乎不會找他,平日裏安靜得就像是一個沒開機的機器。

“系統已經攢夠下一次精神類藥劑的能量。”系統說,“宿主随時可以使用。”

景長嘉聞言一愣。

自從他和楊以恒說破後,他就幾乎刻意地不再去想弘朝事。

對他而言,那是他再也無法插手的過去。緊抓着不放,除了放出錯誤信號,似乎也沒什麽意義。他唯一能夠做的,也僅僅只是利用系統的直播,把一些知識告訴百姓。

“現在那邊是什麽時候了?”景長嘉低聲問。

“再過幾日,就該秋收。”系統說,“我遵照宿主囑托,每日直播兩次。能量獲取如同計算結果,處于穩步下滑時期。”

它說着“穩步下滑”,語調也沒什麽波動。景長嘉聽着就笑了起來:“我以為你會比較着急。”

系統平靜道:“萬界互通系統是幫助宿主進步的系統。能量的多寡取決于宿主的選擇,宿主做出選擇,系統沒有異議。”

景長嘉笑了笑,沒有說話。

他下樓吃過飯,離開家往學校去。他今天有一節研究生的微分幾何課程,早點去學校,如果有學生有問題尋找他,也好早點給人做出解答。

頓涅瑟斯的冷風比玉京要厲得多。出門沒走幾步,景長嘉就把圍巾拉着蓋住了口鼻。

直到轉進了學校,他才再次開口對系統說:“等到了冬天農閑的時候,把每天的兩節課換成四節吧。”

種地是一件能占據人所有時間的事。從春種開始直到秋收,百姓們都沒有閑下來的時候。所以景長嘉只讓系統每天選時間直播兩次。

第一次直播語文課,從小學的識字課開始。第二次則在數學、物理和自然課裏選擇。

百姓們識得字了,就會有更多的選擇、更多的出路。而其他的,就只是一些種子。

種子會如何開花、又如何結果。景長嘉管不了也預測不到。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堅持地往那片萬萬人的大地上灑下種子。

“課程播完的那天,你記得告訴我。”

他叮囑完系統,就推門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打開了辦公室裏的電腦。

進入工作狀态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查閱郵件。

他給《數學新發現》的編輯阿萊娅回信時,曾經表達過想要聯系論文作者的想法。對方承諾會将這件事轉達給論文作者。

可他現在翻完郵件,依然沒有看見論文作者的回答。

景長嘉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

他真的對那篇論文很感興趣,也很想與對方一同進行下一步的研究。可如果對方一直不聯系他,他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方式去搭建新的混沌模型了。

而另一邊,孟古今再次在圖書館裏遇到了封照野。

這個年輕的學生依然在做統計作業,貝葉斯似乎讓他很苦惱,他面前的書除了那本《貝葉斯數據分析》,又多了幾本講模型構建的書籍。

孟古今不知道該不該找他說話,遲疑間他還是略過了封照野,走向了理工區。

沒多久,就見封照野拿着一張紙走了過來。他似乎是在按照導師開的參考資料找書,慢慢地就靠近了孟古今。

孟古今緊張地看了一下左右,見四下無人,立刻小聲對封照野說:“我需要盡快回國。我的研究有了大突破,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就走不掉了。”

“哪方面的研究?”封照野輕聲問。

孟古今咬了咬牙,把聲音放得更低:“模拟AI芯片。”

作者有話要說:

“但教有酒身無事,有花也好,無花也好,選甚春秋!”——《青杏兒·風雨替花愁》趙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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