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海棠未眠

第2章 2 、海棠未眠

“南瓜不說話,默默成長着。”

看似充滿童稚的一句話,卻飽含着生命成長的不屈力量。

蒼茫夜色裏,她清晰靈動的嗓音,就這樣被空氣傳遞,抵達聆聽者的耳畔。

抵達的瞬間,站在門外的那個男人眼神很明顯的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麽。

憶着憶着,他唇角一勾,低頭笑了。

時隔多年,故友久別重逢,這種情況,任誰都不會無動于衷。

結果,正想擡腳朝她走近,走廊外面忽然就響起了急切又嘹亮的一聲:“枕隊,車來了,快!”

雖然一恍好幾年過去,但有些本能反應早已刻在骨子裏,無法剝離。

那些本能反應裏,最深刻的一條便是:聽到命令,必須無條件立刻服從。

于是,跨越多年的思念,久別重逢的欣喜,這次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的風險,統統被他抛在腦後。

他轉身就要走。

陶醉見狀,也瞬間本能反應作祟,噌的一聲便從床上站了起來,想要去追他。

結果,還沒走兩步,就看到他忽然折返了回來,直直看着她的雙眼,語氣又快又迫切地說:

“明晚七點,我在這兒等你。”

說完,便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她的視線之中。

-

他走後,門外依然人來人往,但就是沒了他的身影。

陶醉看着,眼眶忽然就酸了酸。

還是姜穗歲叫了她一聲,她這才回過頭,看着面前這個臉色重新恢複紅潤的小姑娘:“嗯?”

“門外那個哥哥是誰啊?”問完,也不等陶醉回答,姜穗歲便自顧自地撇了撇嘴巴,“看起來兇兇的,是不是壞人呀?”

陶醉聽了,雙手一叉腰,學着姜素月的樣子,假裝嚴肅地跟她講道理:“姜穗歲同學,你媽媽怎麽教你的,人不可貌相,知道不知道?”

“哦......”姜穗歲聽了,悻悻地低了低頭,過了會兒,又擡起亮亮的眼睛說,“但是他長得好好看呀!”

陶醉一聽,樂了。

——行,貌相就貌相吧。

-

燒退之後,陶醉本想帶着姜穗歲回自己家,結果,剛坐上計程車就接到了姜素月的電話:“你把她送回來吧。”

陶醉以為她是怕麻煩自己,回道:“沒事,我照顧得過來。”

“我不是跟你客氣,是我媽剛看到新聞了,我都說自己沒事了,結果她還是放心不下要過來,所以,你給我送過來吧,省得她今晚折騰你。”

“那好,我現在就帶她過去。”

到家的時候,姜穗歲已經睡熟了,陶醉把人交給姜素月之後,又叮囑了句:“對了,穗歲剛有點發燒,帶他去看了醫生,現在已經退了,陳醫生給看的,所以就沒提前跟你說,你晚上注意點別讓她蹬被子。”

姜素月沒想到她又默默幫了自己這麽大一個忙,眼眶熱了熱,拍了下她的肩:“謝了,這一天竟讓你照顧我倆了。”

“沒事,那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

“對了——”走了兩步,陶醉又折返了回來,“城西大廈怎麽回事?”

來的路上,她抽出時間看了下新聞,發現大多是救援報導,事故起因還在調查中。

“具體的我也不清楚,我當時正準備下樓去便利店買點東西,這才逃過一劫。”每每想到這兒,姜素月都心有餘悸,“不過我看救援工作已經連夜開展了,目前還沒有死亡報告,希望一切平安吧。”

“嗯,希望一切都平安。”

-

這片幅員遼闊的大地,有的角落已經安然入睡,但有的地方,令人心安的靜谧夜晚,還遠遠沒有到來。

針對此次事故,相關部門連夜開展了救援工作。

消防官兵、軍人、員警、醫生紛紛奔赴現場,忙得不可開交。

事故現場周邊拉起了一道長長的警戒線,禁止無關人員入內。

警戒線外,是來來回回的擔架和救護車,以及無數家屬飽含熱淚的雙眼。

他們雙手合一,虔誠祈禱着,愛的人能夠平平安安。

警戒線內,是生與死的分秒博弈,那些穿着不同制服的人,此刻心裏只有一個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再快一點,再多救一個。

但層層堆疊的塌陷物,無一不在印證着此次事故的危險以及救援難度的艱巨。

雖然救援力量在斷斷續續地趕來,但生命與時間在前,沒有人舍得停下來。

直到淩晨,從外省調過來的救援力量全部抵達,第一批上陣的人才終于停了下來,走到外面的空地上休息。

災難面前,國人有着不需言說的團結,除了這些奮不顧身的英雄,還有一些不動聲色的感動。

空地的一隅,支起了一個拉面攤,是附近餐館的老板臨時搭建的,他忙忙碌碌,只為給所有的救援人員提供一碗熱氣騰騰的拉面。

雖然是南方城市,但到了晚上,尤其現在是冬天,氣溫還是很涼,再加上體力的巨大消耗,一碗有湯有水的拉面,無疑是最好的能量劑。

剛從救援現場下來的枕風眠,在聞到飯香味的那一刻,才後知後覺自己的胃痛。

但他沒跟随大部隊去吃,而是先走到一邊,掏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得知那邊一切正常,他凝着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一些。

挂了電話,正準備轉身回去,就是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您辛苦了,趁熱吃。”

枕風眠轉頭一看,是剛才那個拉面師傅。

看他沒吃飯,便親自給他送來了一碗拉面,上面澆着牛肉和鹵蛋,還泛着騰騰的熱氣。

枕風眠看到,微微颔首,真誠地和他道了一聲謝。

等人走後,他才在馬路牙子上坐了下來,準備吃點東西,補充點能量。

結果,就一個把餐盒從地面上端起的過程,就耗費了他不小的力氣。

其實,他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就發現了,長時間的救援工作,致使他的手過度勞累,突然放松下來之後,便抖得不行。

好不容易把餐盒端好,并拿起了筷子,結果碗裏那幾根面條,就跟筷子的死對頭一樣,怎麽夾都夾不住。

枕風眠見狀,索性,盒飯往旁邊一放,先不吃了。

他就坐在這片夜色裏,左腿大喇喇地伸着,右腿則高高拱起,胳膊肘往拱起的膝蓋上一搭,骨節分明的手便自然垂落了下來。

夜漸深,人類入眠,星星搗蛋。

搗蛋的星星,把成團的雲被撕成了一朵一朵,有的去跟星星捉迷藏,有的遮住了月亮的臉半張。

所以,今晚的月色并不算明亮。

但灰暗的光線依然遮不住他那張肆意英俊的臉。

如某位小朋友所說,他是真的好看。

鼻梁挺直,眉峰淩厲,下颚線流暢清晰,縱然幾個小時過去,他沾染上一身塵土,身上也有幾處不可避免的擦傷,但依然掩蓋不住眉目間的英挺凜然。

他身上有種清貴,渾然天成,自成一派。

稀薄的月光,靜靜往人間落。

他就這樣,沉默不語地坐着。

相比于紛亂繁雜的救援現場,眼前的景,明顯要安靜得多。

忙碌後的安靜夜晚,最适合回憶。

于是,情不自禁,想起她。

幾個小時前的那一幕,又何嘗不是他的意料之外?

他無意一瞥,誰曾想,命運就這樣讓他們遇見。

算來,距離上次見面,真的過去了好多年。

回憶的閘門一旦打開,就很難收住。

這是南方的冬夜,沒有驕陽,亦無落雪。

他卻任憑自己的記憶從有她的陽光明媚,踱步到有她的大雪紛飛。

直到一雙雪白色的高跟短靴出現在他的餘光中,他的回憶之旅才被迫戛然。

他目光下意識往上,看到一雙纖瘦白淨的小腿,再往上,是水藍色的針織裙擺,飄在風中,盈盈一動。

再往上......靜止的畫面開始移動。

于是,他仰頭,她垂眸,兩個人目光對上的那一剎,她披在肩後的長發恰好被風吹起,浮在空中,神似月牙的弧度。

與此同時,遮住月亮的浮雲也正好散開。

天地間月色正好,無關寂寥。

陶醉就這樣,在他的注視裏沉默無聲地蹲了下來,看着他,微微笑了下,然後拿起了旁邊的餐盒和筷子。

沒想到她會出現在這裏,枕風眠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只好靜靜看着她。

夜裏寒氣重,她鼻尖被凍得有點泛紅。

燈光與月色勾兌的雙重光影裏,她微微斂着眉,睫毛在下眼睑處投下淡淡陰影,嘴唇輕抿着,鬓角處的蓬松碎發襯得她清新靈動。

就是這一眼,枕風眠忽然覺得太多難以言說的情緒,如洪水猛獸,滿滿漲漲地盈滿了他心口。

他總以為自己真像別人所說,是個情緒偏冷的人。

現在他才知道,不是。

——是他把所有的情緒都積攢到了和她重遇的這一刻。

月色悄悄往外挪了一寸,他也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重重哽了下喉。

因為太久沒喝水,所以開口時嗓音難以避免的幹澀:“不是說明晚七點見?”

陶醉聽到,耳尖輕輕顫了顫。

不同于他,有剛才聽到的那句“南瓜不說話,默默成長着”做鋪墊,時隔多年,這還是她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雖然帶了些沙啞,但依然磁性抓耳。

她淡淡一笑,用筷子把夾好的面,遞到他嘴邊。

月色下,她聲音很輕,也很動聽:

“時間不等人。”

有些俏皮的答案。

面對他的提問,她沒說自己回家路上控制不住的突然掉頭,沒說自己剛才在警戒線外長達幾個小時的漫漫等候。

她只是用很雲淡風輕的俏皮語氣,傳遞着她的期待和不安——

對啊,時間可是不等人的。

要是你走了怎麽辦,我們好不容易才遇見的。

枕風眠看着她,忽然就笑了笑。

他以前都不知道,自己能這麽愛笑。

“放心——”

月色下,他聲音很重,也很鄭重:

“時間不等人,我等。”

作者有話說:

時間不等人,我等。——枕風眠

不是你倆什麽到底情況啊!

但不得不說枕老師您是真的很會拿捏我!

下一更在周五!

之後就日更了我的寶貝們!

再等朝朝一天厚!

走了,繼續寫文去了【寫論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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