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北江的年味一直都很濃。

卻是舒橋第一次融入其中。

舒遠道的紅包向來都給得很厚, 奈何舒橋壓根從來都沒有過年期間出行的念頭。

早些年她還回去姥姥家裏待幾天,後來她姥爺病逝,姥姥也被二舅接去了外省, 再加上姥姥有聽疾,通電話并不方便, 慢慢的, 來往也變少了很多。

至于爺爺奶奶那邊, 他們一直撺掇舒遠道再娶一個, 好歹也要生個兒子出來, 少給舒橋那麽多錢,說什麽給女兒都是血本無歸。這話落到舒橋耳朵裏以後,她就一次都沒去過了。

稍微回望, 舒橋的記憶裏,有人在身邊的年關,竟是屈指可數。

聽舒橋說這些的時候, 是大年初二, 商時舟來接她,手裏還拎了串糖葫蘆。

舒橋不怎麽愛吃甜,商時舟卻明顯挺喜歡,甚至還專門咬了一口上面的糖衣。

他吃得太過坦然, 舒橋不由得睜大了眼, 商時舟攤手:“我姥姥那邊兒的血統, 他們歐洲人的血管裏都留着巧克力, 所以我天生就嗜甜。”

舒橋頓了頓:“只是聽說有男生會覺得愛吃甜比較……不好意思?”

商時舟笑了起來, 明顯也不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 卻毫不在意:“喜歡這種事情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

舒橋還想說什麽,商時舟已經俯下身來, 吻在她的唇上。

商場的廊柱光可鑒人,舒橋看到兩人的身影在上面重疊。

“畢竟有些事情,是沒法遮掩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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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寒假并不長,要迎來最後沖刺的高三生在二月中旬陸續返校。

商時舟就真的在北江陪她到了二月。

也不是沒有接到過家裏的電話。

川流不息的長路上,商時舟看也不看地按下方向盤上的接聽,那端傳來熟悉的暴怒聲:“商時舟,你他媽給我回來!”

“不回。”他答得散漫。

“你再不回來,就別認這個家!”

商時舟渾不在意地挂斷,舒橋悄悄移過視線,看到他滿不在乎的外表之下,有某種類似于陰郁的神色一閃而過。

“是我爸。”商時舟第一次主動提及自己家裏的事情:“他一直想讓我繼承家業,我不太想。”

舒橋不知是什麽家業,只用盡量輕松的口吻:“多少人渴望有家業繼承呢,輪到你,你還不肯。”

商時舟也笑,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打趣自己:“是啊,我多麽不知好歹。”

車裏陷入沉靜。

片刻,商時舟突然開口:“你覺得我應該去嗎?”

舒橋下意識将這個“去”理解為“去繼承”,她想了想,很認真地說:“這個世界上可能有人出生就在羅馬,卻不以為然。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人生,但羅馬人終究也有自己的職責。”

商時舟沒有再接這個話題,那天他的情緒并不太高,極罕見地在舒橋面前點了煙。

他灰藍色的眼在缭繞的煙霧之後更朦胧,他比平時更長久地注視她,眼眸極深而溫柔。

末了,卻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第二日,他便回了京市。

只是早上去,傍晚又返回。

那幾日校內宿舍溫度實在太低,晚自習後,舒橋終于還是拐彎去刷開了商時舟購置的那套北江一中附近的房子。

這是她第一次來。

滿屋卻甚至沒有灰塵,顯然時時都有人來打理,只為她不一定會來的那一刻。

穿過門廊,要步入客廳的時候,所有的燈卻突然熄滅。

舒橋吓了一跳,有些驚懼地後退,客廳卻已經有微光燃起。

她深吸一口氣,戰戰兢兢探頭去看,卻見到了坐在白色地毯上的商時舟。

他穿着灰色的毛衫斜靠在沙發上,一條腿随意地曲起,單手支在茶幾上,眉宇間是被燭火照亮的笑意。

“橋橋。”他看過來:“十八歲生日快樂。”

舒橋愣了很久,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紫羅蘭和玫瑰交錯,鋪滿地面,也留出了容她走過去的小徑。

她走入他的目光裏,垂眼看放在茶幾上的蛋糕。

上面用奶油有些歪歪扭扭地寫着一個橋字,下面的小字有些許暈開,明顯極不熟練,但一筆一劃,能看出點兒銀鈎鐵畫但失敗了的痕跡。

“第一次用奶油寫字。”商時舟順着她的視線,難得有點兒懊惱:“早知道這麽難寫,我就先去練練了。”

舒橋看了片刻,摸手機在商時舟反應過來之前留了張照片。

商時舟也不攔她,只是看着她的動作,末了還說了句:“要我幫你拍嗎?”

舒橋想了想自己的樣子。

剛放學,頭發兩天沒洗,穿了三年已經稍微有點兒小了的校服。

果斷搖了搖頭。

但在插好蠟燭,她閉眼許願的時候,商時舟還是在她沒有看到的角度,按下了快門。

黑暗中燭火微光搖曳,勾勒出少女精致的側臉,她紮着高馬尾,不着粉黛,素淨而美好。

許願的那一刻,舒橋想起來,自己曾經随口和商時舟說過,要不要一起過生日。

所以在吹滅蠟燭之前,她轉頭對商時舟嫣然一笑:“商時舟,生日快樂。”

然後轉頭吹滅。

房間重新陷入漆黑一片。

眼睛适應一切之前,唇上已經覆蓋了一片溫熱。

商時舟的輪廓是鋒利的,唇是軟的。

他的懷抱冰冷卻炙熱。

舒橋被他吻得喘不過氣來,某種洶湧卻陌生的情緒淹沒了她,她像是快要溺斃的落水之人,面前只有商時舟這一根浮木。

月光傾瀉,終于适應了黑暗的眼眸勾勒出商時舟的輪廓,他灰藍的眼中全是她的影子,好像他心中的全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這個吻與之前所有的吻都截然不同。

更洶湧,更直白。

像是之前所有的克制都在這一刻被抹去,流露出了直白而不加掩飾的內裏。

但吻依舊只是吻,他追逐她的舌頭,從唇游移到頸部,又含住耳垂。

留下一片潮濡,再交疊一層。

舒橋的心顫動,整個人都軟得不像話,她墜在他的懷裏,不敢動,卻又不得不動。

他呢喃問她:“許了什麽願?”

“不是說過了嗎?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舒橋啞聲。

“我不信。”商時舟笑了一聲,吻她:“我偏要實現。”

他近乎篤定而虔誠地說:“我要舒橋的所有願望都美夢成真。”

時間被拉長,像是一瞬,又像是一夜。

記憶力最後的片段,是商時舟撐在她上方,有些氣喘,額頭有汗,卻到底松開了她。

她眼神裏帶着濡濕和茫然,商時舟擡手覆住她的眼睛:“不要用這樣眼神看我。”

舒橋有些不解:“嗯?”

黑夜讓她的聲音輕得像是呢喃的□□。

“有些事情要忍住是很難的。”商時舟聲音喑啞,手臂的肌肉明顯是緊繃的。

他似是稍微俯低了點兒身子,某些硬邦邦的東西隔着布料觸碰到她的大腿。

舒橋的眼睛被蒙住,感官無限放大,原本就紅透的臉瞬間更紅了。

這下她連聲音都不敢出了。

“你再看我,就要忍不住了。”他的聲音帶了無奈卻寵溺的笑意:“雖然你已經成年了,但我覺得不應該在這裏,在現在。”

那應該在哪裏,在什麽時候呢?

舒橋混沌的腦海裏湧出這個莫名的想法,然後在浴室傳來的水聲裏緩緩睡去。

後來他似乎落了吻在她的眉間額頭,将她抱到床上,再擁她入眠。

卻又在她睜眼之前離開。

舒橋赤腳走在木質地板上,隔着窗戶看到陽臺的煙灰缸裏多了許多按滅的煙頭。

蛋糕被切了一小塊。

一夜過去,奶油有些融化,上面的字卻變多了。

【橋橋生日快樂】前面多了定語。

【我的橋橋生日快樂】。

下面又加了一行。

【我也快樂】。

*

那一夜的一切都像是不太清晰的黃粱一夢,偶爾記起時,也像是蒙了一層薄紗,無數次回憶讓夢更加喑啞,好似彼時所見的月光都褪去,只剩下朦胧中商時舟額發上的汗珠,和半夢半醒時的水聲。

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就像是在風下翻書,陽光也會照耀到眼睛,記憶裏有斑駁停頓,然後轉瞬即逝。

許是不想打擾最後這個階段的舒橋,商時舟的信息也漸漸變少,他也不是沒有來看過她,但也總是匆匆一面,幾個擁抱,便看着舒橋明顯疲憊的臉色,要她趕快回去補覺。

好像京市到北江的好幾百公裏路程仆仆,只是這樣淺嘗辄止的幾分鐘便可以彌補。

最後一門考完,從高考的考場出來時,恰有記者在校門外,堵住了看起來雖然也有些書海作戰後灰頭土臉、面容卻依舊過分漂亮的舒橋。

男記者遞過話筒:“這位同學,覺得自己發揮的怎麽樣?對未來的自己有什麽寄語嗎?”

這段在電視上播出來的時候,還沒出高考成績,不少人只覺得這個長相過于優越的女孩子未免信心太濃。

舒橋不是很喜歡鏡頭,但她還是擡眼,彎了嘴角:“正常發揮。未來的寄語是,清大見。”

出分的那一日,各大媒體早就拿到了這一屆北江狀元的資料,等到公布分數的那一刻,那一日舒橋的采訪片段被重新剪出來。

——少女輕描淡寫的“正常發揮,清大見”之後,用特效給她配上了大佬墨鏡和點煙,并且配上了耀眼的高考狀元成績。

網友頓時炸了。

【卧槽,瘋了,這就是真·人美學霸大佬嗎?之前我還噴了幾句來着,是我有眼無珠了!】

【世界上真的存在這種漂亮又真學霸的小姐姐嗎?】

【別人說上清大,就是真清大。而我做夢都不敢夢這麽大的。】

【是我北江的門面沒錯了!!】

還有人想起什麽。

【說到門面,前幾年好像也有個長得巨帥的高考狀元來着。】

【對對對,叫什麽來着,我記得也是北江一中的!】

……

舒橋對自己一夜之間成了“美女學霸”小網紅的事情完全不知曉,舒遠道難得親自來幫她收拾住校後回家的行李,喜氣洋洋開車回家,然後謝師宴和飯局一順溜安排了一整周。

他連公司都去得比以往次數多,而且還不去自己的辦公室,專門喜歡紮在員工裏,然後大聲接電話:“您好,對,我是舒橋的爸爸。您是?哦——京大招生辦啊——!”

收到大紅包分享喜氣的全公司員工:……好了好了知道您有個狀元女兒了!

無數飯局的觥籌交錯間,舒橋把自己的成績發給商時舟,又悄悄撤回。

總覺得主動去說有點臉紅。

她等了很久。

酒冷人散,夜幕晨曦。

商時舟第一次沒有回她的信息。

舒橋有些遲鈍地往上翻了翻,發現他們的最後一次聊天,已經是五天前。

他對她說,晚安,我的橋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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