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後來呢。
後來她的生活只是恢複到了沒有遇見商時舟的時候, 古井無波,按部就班。
和從前一樣。
并非真的乏善可陳,只不過完完全全順着她給自己規劃的人生軌跡在向前罷了。
不是沒有追求者, 舒橋這樣的長相,無論在哪裏都不會少了愛慕者。
短視頻開始的年代, 有人驚鴻一瞥在人群中拍到她, 神通廣大的網友們迅速扒了她的履歷, 頓時驚為天人, 一時之間, 有關她的幾個cut又在各大門戶網站瘋傳了一遍。
其中最火的有兩個。
一個是她走出高考考場的時候,輕描淡寫的那句“清大見”。
另一個則是她站在彩虹門下,額發微濕, 眼眸明亮,手持香槟向外噴灑的燦爛模樣。
也有人扒出她放棄保送名額,轉頭又考了個北江狀元的事情。
當時網上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下無, 說什麽真正的學霸從來都不是埋頭死學, 而是學業愛好兩開花,瞧瞧人家舒女神,高考前還能去拿個拉力賽冠軍。
有許多自媒體想采訪她這個流量密碼,舒橋對此沒有特別的感想, 清大校園裏各式各樣的能人都很多, “網紅”也不止她一個, 同學們各有志向, 也并不會多看她兩眼, 她的生活也沒有受到非常大的影響。
所以恰好遇上她閑暇的時候, 她也接受過一個采訪。
前面幾個問題都還好,只是提到那個拉力賽冠軍的時候, 主持人問:“想必您和這位帥哥賽車手很有默契,後來是因為學業還是什麽其他的原因,沒有再繼續征戰拉力賽呢?”
舒橋恍惚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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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想起商時舟了。
當時她的臉色一定并不好看,否則主持人也不會在之後連連道歉。她在短暫的停頓後,也還是體面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她笑了笑:“喜歡過,體驗過,到此為止。”
她說得簡短直接,為此還被胡亂解讀為了态度高傲,對拉力賽不屑一顧,車友圈本來将她捧得很高,也因為有心人惡意炒作,許多博主開始下場痛心疾首地踩她,說她人設崩塌,整個采訪視頻向着不可控的方向發酵起來。
網上逐漸開始有了不同的聲音,只是還沒真正擴散,一夜之間,所有有關舒橋的話題都消失了個一幹二淨。
那些前一日還在破口謾罵的博主們像是集體失憶,從此絕口不提有關她的一切。
那個時候,柯易專門來找過她一次。
這個不太靠譜、女朋友換得比衣服還快的花花公子竟也在京市top3的大學。
他約舒橋在一間咖啡廳見,攪動一杯冰美式,表情是難得的頹靡,他一邊喝一邊說,實驗室老板不是人,他已經通宵三天了,否則絕不會喝冰美式這種慢性毒藥。
舒橋只是笑。
然後柯易說網上那些東西她不用管,他都會處理的。
舒橋點頭。
她什麽都不問,柯易反而憋不住:“你都不想知道為什麽嗎?”
舒橋抿一口拿鐵,神色輕柔,無比自然地接話:“嗯?為什麽?”
簡直像是在滿足柯易的傾訴欲。
柯易分不清她到底想不想知道,很是憋了一下,到底還是開口:“他不是故意不辭而別的。”
舒橋靜靜看着他。
“我猜他肯定沒有和你提過,他家裏的情況很複雜。”柯易說:“他父親姓秦,他姓商,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他比了個向上的手勢:“如果妻子有境外血統,妻子的家境又過分優渥,那他父親的仕途就不能更進一步。所以真的到了那一刻,他父親情願将他徹底流放。你明白徹底的意思嗎?”
“就是不容反抗,不容拒絕,不容辯解。”柯易一連用了三個不容,聲音很低卻激烈:“但他反抗拒絕并辯解了,而這一切在有些事情面前都是蒼白的……總之,他直接被扔去了國外,空無一物,說是被綁架也不為過。”
柯易想過很多舒橋聽到這一切之後的反應。
比如怔忡,比如震驚,又比如探究地繼續問下去,畢竟屬于權力頂端的世界向自己掀開了一個角落的時候,很少有人能抑制住好奇心。
唯獨沒想到舒橋笑了起來。
“都已經這個年代了,不會還有人因為出國音訊全無吧?就算一時之間沒有辦法,總不會一兩年還束手無策。他可是商時舟。”舒橋抿一口咖啡,眉眼依然驚豔,但她神色很淡,笑容也很淡:“無非兩個字,不想。”
不想可以延伸出很多。
不想聯系她。
不想回頭。
不想她。
舒橋放下咖啡杯:“還有什麽別的事情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先告辭了。”
柯易一時無語。
于是舒橋起身。
柯易看着她的背影,說了最後一句話。
“他過得不好。只身一人被扔在那種吃人都不見骨頭的商場,全無經驗……”
舒橋停步,回頭,并不想聽下去,打斷他的話:“如果他想要讓我知道他過得不好,就讓他自己來說。否則,他怎麽樣,和我有什麽關系呢?”
“或者說,你覺得,應該與我有什麽關系?”
不是沒有給他機會,哪怕提及只字片語。
如今得知其中原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為何他如此緘默。
但理解是理解。
而不原諒和理解,從來都兩碼事。
她推開咖啡廳的門。
将商時舟和那些舊事,一起留在身後。
*
那個時候,是真的覺得此生再也不會見面了。
誰能想到這人世間兜兜轉轉,他們竟然會在這異國湖畔再遇。
還是她最尴尬窘迫的時候。
然後睡在一張床上。
簡直像是重溫舊夢。
舒橋翻身而起。
這種感覺并不太好。
她酒精過敏,但此刻,她竟有種宿醉的感覺。
她動作很輕,雙腳觸及地面的一瞬,卻又改了主意。
她本想趁他睡着,直接轉身離開,但又覺得荒謬好笑。
四年前那樣戛然而止的休止符好似在這一刻終于睡醒,重新按下了播放。
睡都睡了。
她為什麽要逃?
商時舟醒來的時候,懷中空空。
他幾乎以為這又是自己的一場驚夢。
空氣裏隐約還有橙花香氣。
驚夢落成地面的一片散落。
柔軟的布料與地板交錯,一片狼藉卻暧昧。
客廳有稀疏聲音傳來。
商時舟愣了兩秒才确定這不是夢。他起身,循聲而去,腳步近乎虔誠的輕。
然後駐足在門扉處。
這一夜有月,卻沒有穿透夜幕。
黑暗中一盞孤燈點燃在客廳,陷在沙發裏的少女披着他的一件深藍的襯衣,蜷起在胸前的雙腿纖細。
她的手腕耷在深藍天鵝絨的扶手上,和□□的雙腿一樣,被深底色襯托得雪白一片。
長發披散,她眉眼冷豔,指尖還夾着一只點燃的煙。
是黑夜裏唯一的猩紅。
然後,她轉頭看向他,神色放松,眉眼間比他熟悉的模樣多了幾分松散和冷淡,那件對她來說過大的襯衣随着她的動作從削瘦的肩頭滑落。
像是夜裏深海礁石上徘徊的海妖。
好似方才與他抵死纏綿的,只是她的幻影。
“什麽時候學會抽煙的?”他開口才發現,自己音色澀然。
“沒有學會。”她很自然地回應,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一瞬,捕捉痕跡地移開。
剛才她那一巴掌打得挺狠。
這會兒都能看到些紅痕。
更不用說商時舟脖子上的那幾道過分明顯的抓痕。
可惜了,怎麽沒撓到他下巴,看他還怎麽衣冠楚楚人模狗樣地穿西裝。
商時舟再仔細去看,才發現她只是點燃,過濾嘴上濡濕的痕跡很淺,應當只是最初吸了一口助燃。
他就這樣斜倚在門邊,注視她良久,然後叫她的名字:“舒橋,好久不見。”
舒橋剛才還坦然的目光卻倏而收回。
她垂眸,将手中燃到盡頭的煙壓滅在一旁的煙灰缸,看着最後一絲猩紅都熄滅,這才應道:“現在才說這個,是不是太晚了?”
她想起下午的那臺車。
再看他一身陌生的矜貴,莫名想起了當初柯易說的那句“他過的不好。”
哪裏不好。
這不是挺好嗎?
她的聲音依然軟甜,動作間,脖頸處肌膚的紅痕在昏暗下若隐若現,昭示着之前的那一場荒唐。
也沖淡了她語意裏過分明顯的諷刺。
商時舟權當沒聽懂,走過來坐在她對面,手指點了點煙盒:“介意嗎?”
舒橋挑眉:“我介不介意重要嗎?”
商時舟眉目舒展:“重要,怎麽不重要。剛才你要我輕一點,我不是也聽了嗎。”
這話說得輕佻混蛋,偏偏無法反駁,舒橋嘲諷失敗反被調戲,惱羞成怒,用腳去踢他,卻被他一只手輕易抓住。
舒橋怕癢,尤其是腳心。
這樣被掌握住,她頓時一動也不敢動了。
夜雨連綿,房間裏溫度并不高,她穿得這麽少,腳自然冰涼。
握住她的手卻是熱的,還在她的腳面上輕輕摩挲了一下,帶起一片溫存。
像是在提醒她之前肌膚相貼時的一切。
舒橋的臉上開始有溫度升騰。
她帶着薄怒瞪他,有一種燈火搖曳的明豔:“放開。”
商時舟哪肯放開。
他穿着墨綠色的睡袍,在方才的動作裏敞開了一些,露出線條漂亮飽滿的胸肌。他沒有如舒橋所想般再捉弄她,只是俯身,在她小腿上落了一吻。
留下一點濡濕。
她的腳順勢被他放在胸膛,抵在了他赤丨裸的心口。
和心跳。
“橋橋。”他終于叫出昔日的稱呼,聲音如喟嘆:“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