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再回到河邊公寓的時候, 舒橋的目光在門牌號上停了一瞬。
這條街有個挺俗的名字。
Brueckestrasse。
音譯還能說是布呂克大街,意譯的話就是橋路。
20號。
商時舟順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注意到了這個名字, 他眼神微頓,晦澀不明地彎了彎唇角。
不然他為什麽放着家裏的莊園不住, 非要買下這裏。
但舒橋明顯沒有想到這一層。
她只是覺得兜兜轉轉, 世事難料, 自己居然又搬回了這裏。
房門打開, 前日驚鴻一瞥, 今天她才認真打量了一遍這一間被效率極高地重新裝潢了一遍的房間。
是法式風格,整個房間顯得浪漫又通透,優雅又華貴。
舒橋不由得感慨一句:“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商時舟跟在她身後:“怎麽?”
舒橋指指點點:“去掉了浮誇的水晶吊燈, 換成了無主燈設計,全部的牆布都換過,家具就擺設就更不用說了。我以前以為這麽大的工程量起碼得要一兩個月, 沒想到一天半竟然就可以完成。”
商時舟疑惑:“……你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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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橋也愣了愣:“你不知道?這房子在你買下之前, 是我在住。”
又補充:“當然,是租。”
商時舟的手指在鞋櫃上微頓。
回想起來,并非沒有印象。
一應事情是秘書代辦,但字總要他自己來簽。
簽之前确實掃到過一個“SHU”, 他的目光也停頓了一瞬。
就只是因為這個發音而已的一瞬。
卻沒想到, 竟然真的是這個他想的舒。
世事實在難料卻有趣。
舒橋只是随口一說, 這并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她還沒自戀到覺得這是商時舟是故意買下她住的房子, 将她逼到走投無路再投奔與他的狗血八點檔戲碼。
且不論商時舟有沒有這麽無聊, 更何況, 畢竟是舒遠道破産、她向房東提退租在前。
舒橋已經轉去了別的事情,她有些狐疑地湊近家具聞了聞:“不過, 确定沒有甲醛嗎?”
商時舟挑了挑眉毛:“你以為我搬進來之前沒有人測過?”
舒橋将信将疑地盯了這可惡的資本家片刻。
萬惡的資本家顯然并不能體會她眼中的情緒,迳直去推開了一扇門:“你住這間吧,我更喜歡客卧的窗外。”
舒橋拒絕的話到嘴邊又咽下。
确實客卧的窗外景致更美。
好在這房間的主客卧面積相差并不太多,舒橋在短暫的猶豫後,就推着行李跟在商時舟身後進了主卧。
然後停住腳步。
舒橋:“……”
商時舟:“……”
地面還是一片狼藉。
床頭櫃上的東西被打落一半,地毯歪斜,被子散落大片在地上,除了垃圾桶裏已經換了新的垃圾袋,空氣裏已經沒有了那種味道之外,一切都如同那日他們離開時的模樣。
很難不在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回想起那時的一些讓人面紅心跳的細節。
舒橋臉上火辣,努力控制住自己轉身就逃的沖動,手指扣緊,面無表情:“沒有請人打掃房間嗎?”
商時舟俯身,撿起滾落地面的那枚漂亮的克什米爾藍寶石,在指尖一滾:“誰敢?”
舒橋:“……”
無法反駁。
垃圾桶的痕跡其實已經足夠說明。
她甚至能想像出清掃阿姨茫然地看着這一切,猶豫再三,墊着腳尖踏進來,最後只是換了垃圾袋的樣子。
“床單都是新的,只有你睡過。”商時舟開口:“當然,如果你介意的話,也可以都換掉。”
他随意地将那枚明顯價值不菲的藍寶石扔進了口袋裏,然後将地上更多散落的衣物不慌不忙地撿了起來:“身為房東,理應為租客提供一個幹淨的環境,這一點是我失職。作為賠禮,今晚我請客。”
他不說,舒橋還沒感覺。
這麽一說,舒橋才發覺,自己好像是有點餓了。
她猶豫片刻,連日勞累,也确實不想下廚,于是慢慢點頭:“打掃衛生倒不是什麽難事……”
更何況造成這一片狼藉的,她居功至偉首當其沖。
咳。
“只是作為舍友,總得有邊界感。不如我們約法三章。”舒橋将行李箱靠在牆邊,轉過身來,豎起三根手指:“第一,未經允許,不得擅自入我的房間。”
商時舟從善如流,倒退到門口,連鞋尖都退出了門下的踢腳線:“沒問題。”
“第二,房間只有一個洗手間,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紛争,我會比平時早起半小時。另外,馬桶必須保持幹淨。”
“一定。”商時舟颔首。
“第三……”舒橋頓了頓:“第三我還沒想好,想到再補充。”
商時舟:“哦。”
然後用眼睛示意更前方的床頭櫃上,還落着的他的表:“那麽請問舒橋小姐,現在我可以進來嗎?”
舒橋的目光在那枚分明是她賣給他的表上頓了一瞬,聲音有些啞:“可以。”
商時舟這才擡步。
他停在床頭櫃旁,俯身拿表,卻不離開,而是就站在那兒,慢條斯理地将表比在自己的手腕上,再慢慢扣上。
夕陽光落,在他的側臉上打下一層柔光,他鼻梁高挺,睫毛在眼下勾出一道淺淺的影,他的表情很是專注,皮質的表帶貼合在他的腕骨下,再一點點收緊。
舒橋莫名移不開目光。
然後,她就眼睜睜看着商時舟比劃了半天,旋即側頭看她,眉眼裏帶了點兒苦惱,非常禮貌地說:“可以請舒橋小姐幫個小忙嗎?”
他微微揚了揚手腕示意:“今天不知道怎麽回事,試了好幾次,還是沒扣上。當然,也可能是這表戴了太久,今時不同往日,腕帶多少有點小了。”
舒橋:“……”
她假裝沒聽懂,“哦”了一聲,慢吞吞挪上去。
商時舟擡起手,到她面前:“有勞。”
舒橋抿了抿嘴,接過表帶。
确實是有歲月痕跡的表帶。
甚至商時舟剛才的話也沒有騙她。
表面是藍寶石的,并沒有什麽明顯的劃痕,但邊緣到底有了一點磕碰。
表帶的第三個洞眼頗為松動,但又挪去了第四個,現如今,已經到了最外側的一個,再被撐開了些許。
對比商時舟這一身氣派,這表雖然牌子也不小,但多少有些狼狽。
或者說,上不了臺面。
但商時舟顯然絲毫不以為意,甚至不願意換一條新的表帶。
舒橋的指腹摸過皮面,在商時舟肌肉線條漂亮的腕骨處繞了一圈。
她低頭的時候,長發從頰側垂落一縷,落在他的肌膚上,有點涼,也有點癢,還遮住了點她的神色。
舒橋微微側頭,手指用力,将針穿過表帶,再将表帶塞進第一道卡扣。
穿第二道卡扣的時候,商時舟終于伸出另一只手,将她那縷頭發別到了耳後。
指尖還蹭了一下她的耳廓。
舒橋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
手指在商時舟的手臂肌肉上淺淺一劃。
他離的太近,她幾乎能感覺到他的呼吸噴灑在她發頂。
在深秋微涼的空氣裏,像是一片避不開的暧昧。
腕帶是有點小,過分貼合在他的手腕上,不留一點間隙,舒橋将表帶捋服帖,幾乎是逃也般地後退半步:“好了。”
商時舟看着她的動作,半晌,眼底帶了喑啞笑意:“是我這表燙手?”
舒橋不接這話:“還有別的事情嗎?”
商時舟垂下眼皮,一手摩挲自己已經有些粗糙毛邊的表帶:“樓下的車……”
“我想好了。”舒橋倏而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商時舟:“嗯?”
舒橋抿了抿嘴,豎起三根手指:“約法三章的第三條,不提舊事。”
商時舟動作一頓。
他擡步。
在舒橋有些心驚膽戰的目光裏,慢條斯理走到門口,然後才問道:“多舊的事情算舊事?”
他又看到了什麽,在門側俯身,從門背後用一根手指撈出了什麽,勾在手指上靜靜看了片刻。
舒橋的目光無意識地跟着他,也落在了他手指上的那一小塊布料。
布料有些莫名的眼熟。
純白,綿碎蕾絲,交叉綁帶。
……艹。
舒橋的臉猛地漲紅。
怎、怎麽她的……她的……還在這裏!!
就說那天怎麽到處都沒找到!
灑掃阿姨不敢動金貴的藍寶石也就算了,何必連這個也……!
雖說那日沒找到是因為燈光昏暗心情難言,但誰能想到……居然會被扔到門後這種隐蔽的地方。
商時舟的表情并沒有什麽變化。
——如果不去看他眼底的促狹笑意的話。
就在舒橋快要原地爆炸的前一刻,商時舟動作很是輕柔紳士妥帖地,将手中的東西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有一說一,舒橋是暗自松了口氣的,并且打算等商時舟一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就沖上去。
眼看商時舟還差一步,就要踏出門口。
他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件事,算舊嗎?”
一片寂靜。
片刻,舒橋氣勢洶洶上前,用行動幫他把最後一步走完,一把将他搡到門外,然後“啪”一聲,大力關上了主卧的門。
兇巴巴又明顯是強撐的聲音從門裏面傳了出來。
“算!”
又找補。
“今天之前的!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