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第九章

身中白頭吟，蘇清雪自然不能和許子言真的行房。

是最後和沈晏之那次，她偷偷将避子湯換成了安胎藥。

沈晏之心細如發，因為不想她有孕，對此極為看重，每次都要親自盯着她喝下。

也就只有在為蘇雪晴分心的時候，蘇清雪才有這個機會從他眼皮子底下将藥調包。

蘇清雪想賭一次，若這次能賭贏，她就放過沈晏之，也放過自己。

白頭吟暫時是解不了了，但是她也不想兩個人繼續這樣相互折磨下去。

如果她能有一個孩子，那麽她情願再也不打擾沈晏之，從此君是君臣是臣。

至于二人身上的白頭吟，蘇清雪也會集全國之力尋找解蠱的方法。

*

白頭吟是南疆某練蠱師獨門特制的蠱毒，百年前在江湖上就有傳說。

不過此蠱太過刁鑽，雖名白頭吟，用蠱人卻少有兩情相悅白頭到老的結局，倒是害得不知多少對有情人終成怨偶。

中蠱人原有的幸福生活被毀掉，或妻離子散，或愛而不得，或噬心之痛，甚至是以死解脫。

據說有位大俠看不慣此蠱的惡毒，為了不讓後人受害，将練蠱師滅了滿門，從此白頭吟在江湖上幾近絕跡。

蘇清雪給沈晏之種下的白頭吟，是從前朝太傅之女林溪月處得到的。

林溪月的母親早年間偶然救了一位南疆異士，那人為報恩便以蠱相贈，并言世間只餘此一副。

因為林太傅迷上青樓女子意欲納妾，背棄了求娶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誓言，林夫人不堪其辱給丈夫種下了此蠱。

此後蝕心蠱的威力時隔多年再次震懾衆人，朝堂民間又多了許多傳說。

林太傅是如何因受不了移情所帶來的噬心之痛，而親手殺了所愛的青樓女；十五月圓未和林夫人行房而導致蠱蟲發作的慘狀，是怎樣吓呆同僚；而後由于林夫人下蠱一事，他對相愛多年的發妻變得多麽憎惡；到最後以至于為了報複，林太傅故意娶了林夫人的親妹妹做平妻，不惜以命相博，新婚之夜在林夫人的苦苦哀求之下強行行了圓房禮。

白頭吟蠱發，當晚林太傅和林夫人雙雙白頭橫死家中，一個死在了門裏，一個死在了門外……

林太傅夫婦死後，他們之間的故事傳得沸沸揚揚，甚至被編成了話本戲劇，連街頭小兒都會念上兩句“林生以死明心志，世間再無白頭吟”。

世人皆以為沒有白頭吟了，林氏夫婦所中的是最後一對，殊不知他們的女兒竟偷偷收下了從父母屍身裏爬出來的蠱蟲。

蘇清雪也是上輩子不小心聽到了林溪月和蘇雪晴的談話，才知道這事兒的。

林溪月将那對蠱蟲送給了蘇雪晴，害怕蘇雪晴用蠱毀了她和沈晏之的婚事，蘇清雪才偷了白頭吟搶先給沈晏之種下。

果然她沒那麽幸運，白頭吟沒讓她得到沈晏之的心，只帶來了後半生無盡的痛苦。

到了最後，蘇清雪努力活着的唯一目的，只剩下為了讓沈晏之不死。

權勢滔天的沈晏之尋了好幾年都沒找到解白頭吟的辦法，因為不願和蘇清雪行夫妻之禮，當了皇帝後還要月月受蠱蟲發作噬心之痛。

蘇清雪一直以為白頭吟無解，不然若是林溪月知道解蠱方法，又怎會忍心讓親生父母慘死？

直到上輩子的最後，蘇雪晴帶來了林溪月的親筆血書和一把刀，道是唯一的解蠱之術。

只要中蠱人喝了下蠱之人心甘情願獻出的一碗心頭血，此蠱便可解。

林母對丈夫因愛生恨，怨到最後無法原諒，自是寧願一起死不容林父獨活。

可蘇清雪不一樣，她愛慘了沈晏之，愛得不舍得怨恨。

于是為了給他解蠱，自願剜心而死，毫無怨言。

死之前還傻傻想着，若沒了她，他應該就能開心自由地活着……

沒想到能重來一世，蘇清雪怕白頭吟再次害人，早早地從林溪月那裏将蠱蟲奪了過來。

她前世親身經歷的血淚教訓，蝕心蠱不是什麽好東西。

然而一念之差沒毀掉，蘇清雪終究是重蹈覆轍，再次以身飼蠱。

原因很簡單，只因為她想得到沈晏之的愛啊……

然而終究是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兩次種下白頭吟都抵不過郎心似鐵。

上輩子沈晏之不願意碰她，這一世在她的強取豪奪下有了魚水之歡，他卻也明确要求不能有孕。

*

蘇清雪實在是想不明白，沈晏之心裏到底如何厭惡自己，才那麽抗拒讓她生下他的孩子。

先前怕惹他不愉蘇清雪都乖乖聽從，如今她想叛逆一次也得偷偷瞞着，生怕今後再也沒有機會。

許子言是蘇雪晴精心打造的沈晏之的贗品，不僅整成了沈晏之一般的樣貌，還特意培養他學沈晏之的言行舉止，近乎亂假成真。

但是蘇清雪不喜歡，她最讨厭的就是沈晏之的冷漠。

于是她不讓許子言再學沈晏之的清冷寡言，悉心把他調T教成自己想要的溫柔模樣，假裝面前的人是沈晏之，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

今後沒了沈晏之，這将是她漫長餘生唯一的慰藉。

可是每當十五月圓的時候，她還是會望着許子言酷似沈晏之的臉發呆。

她自虐地想象沈晏之此時和蘇雪晴在一起的畫面，想象他的身體是多麽痛苦而心靈又是多麽快活。

蘇清雪已經不期盼沈晏之的愛，也不強求他的身了，只是想要一個孩子而已，可是他卻連這點微小的心願都不肯容她。

上天眷顧，蘇清雪真的如願懷了孩子，她直到三個月胎象穩了才宣布有孕。

女帝有孕告之天下，蘇清雪本以為這樣能讓沈晏之有所忌憚，誰想沈晏之卻偷偷進宮。

哄騙不成，他最後竟想要強行給她灌下落胎藥！

——如果白頭吟真的無解，一輩子找不到解蠱的法子，你要是不想沈家斷後就只能要我蘇清雪肚子裏生下的孩子！

——那我情願一輩子不要孩子。

沈晏之的心多狠啊，寧願一輩子孤獨終老，都不願她生下孩子。

蘇清雪以身家性命相逼，才迫使沈晏之退讓妥協。

害怕沈晏之反悔，蘇清雪不顧朝堂社稷把他關進了天牢。

白頭吟，蝕心蠱，一生一世一雙人。

蘇清雪心裏只剩下苦澀，她最開始給沈晏之種下白頭吟，只是想得到他的愛而已，如今卻是不得已拿“同生共死”來做算計的籌碼，何其可悲？

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終究是她的癡妄罷了。

*

蘇清雪的心在那時已經死了，所以即便是發現了身邊的相公許子言換成了應在天牢裏的沈晏之，她也沒有挑明。

最壞的結局不過是被沈晏之偷偷設計小産，孩子要真不幸沒了就沒了，這是命。

本就是她使計才懷上的，它的存在不受生父的期待，可能真生下來了也不會幸福。

她留沈晏之在身邊，只想弄清楚他到底想做什麽。

許子言頂替沈晏之呆在天牢不是秘密，蘇雪晴夜夜偷偷在那裏和“沈晏之”歡好也不是秘密。

即便沈晏之做事再嚴密，他的手下們如何守口如瓶，蘇清雪做了十年的女帝自有自己的手段探聽消息。

況且她還有個留春，很容易就知道了沈晏之的目的，想讓蘇雪晴盡快懷上孩子。

雖然不能完全看透沈晏之的心思，蘇清雪多少也能猜到他的用意。

如果蘇清雪不是重生之人，這一世肯定是一頭霧水。但是有上輩子的記憶在，蘇雪晴還沒懷孕她便已經預料到了那個孩子會人為地早産。

沈晏之想要貍貓換太子，讓蘇雪晴的孩子代替她的孩兒接任皇位。

蘇清雪清清楚楚地記得，上一世身為皇後的她沒有帝王的寵幸如同身處冷宮。

單純不知世事的她直到被變相軟禁了好幾個月，才無意間從宮人議論聲中知道了自己身懷六甲的消息。

可她小腹平平，哪裏像是有孕的樣子？更何況她和沈晏之婚後從未圓房過！

素來賢惠知禮的蘇清雪急得不顧禮節倉皇闖入皇帝寝宮，不是去質問沈晏之，而是怕他懷疑自己不貞。

蘇清雪想解釋，自己身中白頭吟，絕對沒有和他人茍合，更不可能身懷六甲。

可是她還沒開口，就看到了沈晏之正關懷地攙扶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人——竟是世人眼中早已死去的蘇雪晴。

沈晏之也沒瞞蘇清雪，坦然告知蘇雪晴其實早就被他暗中保護了起來。

不止如此，他還殘忍地告知，等蘇雪晴生了就讓孩子認她做母親。

蘇清雪沒有再多說什麽，只點頭道了聲好，然後回宮默默“安胎待産”。

不必多問，沈晏之讨厭她不想和她生兒育女，但是皇位需要繼承人。

世人眼裏蘇清雪才是先帝剩下的唯一公主，沈晏之得以名正言順榮登大寶很大部分是因為他是蘇清雪的驸馬。

新皇即位前他曾立下血誓，此生只有她一位皇後，并且會還位于蘇氏血脈，因此才得到前朝臣民擁護。

可皇太子必須是皇後蘇清雪的兒子，但是卻不一定要必須從她的肚子裏生出來的才算。

沈晏之也當真是一言九鼎，不曾食言，蘇雪晴的孩子也是蘇氏血脈。

上輩子還可以說是因為沈晏之身中白頭吟，加上立過毒誓要傳位于蘇清雪之子，才會讓蘇雪晴的孩子假作她生下的。

可是這一世蘇清雪就不明白了，雖然沈晏之仍舊身中白頭吟，但是的确沒有強行讓蘇雪晴和別的男人生孩子的必要。

女帝懷孕已滿三月天下皆知，最多再六七個月就要生産了。若是不想她腹中孩子降生，随便抱一個嬰兒代替就行了，何必呢？

讓許子言頂着他的名頭和蘇雪晴夜夜造娃，費這麽大功夫不說，最後勢必還得用手段迫使蘇雪晴早産。

蘇清雪思來想去，只得到了一個答案，那就是沈晏之是真心愛蘇雪晴。

苦心竭力讓蘇雪晴的孩子繼承皇位，只是想用江山來補償他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