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新婚過後,沈晏之在外人面前把該有的恩愛模樣做盡,但只有蘇清知道,他對她這個妻子避如蛇蠍。

沈晏之以忙的借口早出晚歸,蘇清睡着了他才回房,蘇清醒來已尋他不見。

除了晚上回新房休息外,沈晏之只要回家,基本上也都呆在書房裏面。

可能是認清了某些事實,蘇清也沒有不識趣地打擾他。

時間很快到了當月的十五月圓之夜,白頭吟的傳說纏繞蘇清心中。如果今晚沈晏之不和她圓房,就要蠱發受萬蟻噬心之痛。

當初既然是她決定以身飼蠱,如今就該承擔應有的代價。

而且作為一個女人,作為沈晏之的妻子,理所應當這麽做,給夫君誕育子嗣。

蘇清主動去找了沈晏之,知道他輕易不肯,便将她給他種下白頭吟的事坦白。

本以為沈晏之為了自己,會妥協和她圓房,卻沒想到他即便是知道了中蠱的事卻還是拒絕地果斷。

“卿卿,你放心,我會盡早找到解蠱的法子的。”沈晏之如是說。

林太傅因為白頭吟蠱蟲發作痛得暈倒在外面,蘇清不信沈晏之沒有耳聞。

她只當是他是沒親身經歷過不相信蝕心蠱的威力,于是沒有多問,回去坐等沈晏之蠱發來找她。

然而夜已過半,仍舊沒等到沈晏之的身影。

蘇清還以為白頭吟徒有虛名,忍不住去書房看看,然後就親眼見到沈晏之痛得在地上打滾。

白頭吟蠱發痛不欲生名不虛傳,他疼得汗如雨下衣衫濕透,口裏死死咬着毛巾隐忍着□□,連手裏的木棍都被用力地生生掰斷,肉眼可見的狼狽,令人感同身受的痛苦。

如非親眼所見,蘇清都體會不到沈晏之對她厭惡如斯,寧受萬蟻噬心的折磨也不肯找她纾解痛苦。

“卿卿,卿卿——”痛到極致的時候沈晏之總會這樣呼喚,像是能減輕他的疼痛一般。

他深深地望着書房裏的一幅畫,目光缱绻溫柔,時不時地動情去撫摸。

後來沈晏之痛得直暈了過去,閉眼前他都堅持取下那副畫抱在了懷裏,仿佛那是世間他最珍貴的東西。

蘇清偷偷溜了進去,将那副畫展開,畫上是一副美人圖。

那畫中女子頭戴紅玉簪,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回眸一笑傾城動人。

乍一看像是蘇清,但是細看眉眼間卻更像是蘇晴。

畫作顯然是出自沈晏之的手筆,一旁還有他的題字——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

耳邊響起他睡夢中的呢喃,也不知是卿卿,還是晴晴。

蘇清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得房間,只記得她那天睜着眼直到天亮。

沈晏之送她的紅玉簪,她心有芥蒂從未戴過。

想起沈晏之寧願忍受萬蟻噬心之痛都要為蘇晴守身如玉,蘇清凄涼地笑了。

他是她的願得一人心,她卻不是他的白頭不相離,當初搶過蘇晴的白頭吟,竟是她錯了,大錯特錯。

蘇清有自己的驕傲,不願再看到沈晏之每次勉強自己陪在她身旁的難受模樣。

次日她就和沈晏之攤牌了,既已嫁入沈家,便不會向父皇那邊多嘴說些什麽不該說的。

“我只想做一個普通的女子,不想幹涉朝堂之事,只求你能給我一個安穩。”

蘇清意思是讓他不必忌憚,不需要再違心假裝恩愛,即便他對她不如真夫妻那般好,她也絕對不會告狀危害沈家的利益。

“我知道了,我會讓你安穩一生。”

沈晏之應該也聽明白了,後來就不再回房睡,也不怎麽見蘇清了。

不過他也的确很忙,聽說蘇晴的外祖護國大将軍不知怎地觸怒了皇帝,被治了大不敬之罪判處滿門抄斬,其因具體不詳,只傳是私藏前朝餘孽,總之牽連甚廣。

不止其交好的文臣武将紛紛被查落難,連他家在後宮正當寵的嫔妃娘娘及生下的公主和皇子也均被處死,頓時朝堂人人自危。

蘇清見沈晏之近來面色沉重如喪考妣,不得不相信蘇晴真的死了,只感嘆帝王無情。

沒多久異族入侵邊疆大亂,護國大将軍一案竟導致國無大将可用,沈晏之自請随兵出征。

邊疆異族休養多年,此次有備而來攻勢兇猛,前期大盛屢屢敗退,直到後來沈晏之逐漸接手軍隊才扭轉局勢,捷報頻傳。

盡管如此也打得艱難,這一戰直打了快一年,邊疆異族才徹底被大盛打服投降稱臣。

沈晏之的天縱奇才也被世人所知,去時還是不被看好的年輕人、文臣、關系戶,歸來已是衆望所歸戰功赫赫的大将軍。

可朝中沈丞相已一人之下只手遮天,皇帝又怎麽能容得他的兒子兵權在握?

沈晏之邊疆大勝班師回朝,人還沒進京城就有人告他通敵叛國養寇自重,仗早打完了,這後半年來以平戰之名行攬權之事,招兵買馬意欲謀逆。

而沈晏之年幼時曾做太子伴讀,素來交好,有人舉報打仗期間他和太子有私信往來,帝王多疑,發現證據後在沈晏之大軍回來之前就秘密處斬了太子。

卻不想沈晏之一面聖就乖乖上交了兵權,反告有奸人陷害他和太子,得知太子死訊後,和父親沈丞相一同辭官以表忠心。

太子已死,丞相告老,将軍辭官,諸位皇子為奪儲君之位明争暗鬥,朝堂無人坐鎮平衡黨派四起朝政大亂。

然而可能是大盛氣數将盡,皇帝年老越發昏庸,寵信奸佞誅殺忠臣,耽于享樂窮奢極欲,賦稅嚴苛履施□□,朝堂忙着争儲之時,民間開始各地暴動起義。

起義軍鬧到後面居然打進皇宮,就在最亂的時候,皇帝突然死了,連遺诏也沒留下。

之前前朝并未明立太子,皇子奪位之争由暗轉明,各立為帝持刀相向,盛朝大亂。

有識之士都知道先平息民間更重要,諸王倒是在這一點達成共識,請沈晏之出山率兵去各地平叛起義軍。

沈晏之因為邊疆之戰在民間頗有威望,他帶過的軍隊至今鎮守邊疆威吓鄰國,是故大盛內亂卻無外敵敢入侵。

兇猛蠻橫的異族都能被大敗,更別提民間無組織無紀律的起義軍,沈晏之一路連勝,順利平息民亂并收服了各地起義軍。

然而眼看為期兩年之久的民間之亂結束,諸王之亂卻更加激烈,到最後僅剩下的兩位皇子在宮廷大戰雙雙慘死,大盛竟然沒了可以繼位的人。

歷史總是重複上演,每當這時便有黃袍加身,越來越多的人請求沈晏之稱帝。

不過總是有頑固守舊人士誓死擁護皇室正統,雖然先帝的親生皇子都沒了,但是還有遺留的皇室血脈在,譴責沈晏之不忠不臣。

是以,才有了沈晏之稱帝即位之前的“永立蘇清為後,還位蘇氏血脈”的誓言。

蘇清在十八歲,由先帝的公主,搖身一變成了新帝的皇後。

新帝以忠心皇後一人為由,登基半年不納妃嫔,舉朝稱贊帝後伉俪情深,卻無人知道他連後宮裏唯一的皇後都不曾臨幸。

自新婚後一直分房,成了皇帝後沈晏之為了做戲給群臣百姓看,倒是每晚都來蘇清的宮中歇息。

除了每月的十五月圓之夜,因為沈晏之怕蠱發情動時候他控制不住自己。

是的,成婚三年了,沈晏之依舊沒和她圓房,可見當初的“年幼不宜”只是說辭。

蘇清不免覺得可敬又可笑,蘇晴已經死那麽久了,沈晏之當真癡情。

每次沈晏之深情地望着她說愛她,蘇清都會有種錯覺,他是在透過她在向蘇晴示愛。

蘇清忍不住暗諷,“皇上不是說将來要把皇位傳給我的孩子嗎?”

“卿卿,你想要孩子嗎?”

“當然,沒有女人不想擁有自己的孩子的。”

“你再等等,等朕找到解蠱的法子,我們就圓房,生個健康的孩子。”

“那皇上就等找到那天再來臣妾宮中吧,臣妾年齡大了,深宮寂寞,每晚同床共枕皇上忍得住臣妾可忍不住。”

“若真如此,朕一定給你個孩子。”沈晏之氣息不穩地隐忍回道。

然而話是這麽說,看着蘇清半解衣衫慢慢靠近,他卻慌亂地落床而逃。

沈晏之哄騙蘇清說,二人中蠱生下的孩子不健康,所以要等解蠱後再圓房。

他說一定給自己一個孩子,她也只以為是一定找到解蠱辦法的意思。

那天蘇清第一次刻意勾引大膽狂言後,沈晏之沒再來過她的宮裏。

蘇清以為他是怕了,她本就是故意為之,正合心意。

後面幾個月皇後宮殿外突然多了重重守衛,好像是防着有人進出。

蘇清嗤笑,覺得沈晏之多此一舉,就算她真的忍不住也不會冒着性命危險與人私通。

然後就是聽到皇後懷孕傳聞,蘇清找沈晏之解釋,卻撞見了已死多年的蘇晴。

蘇清沒想到沈晏之真的給了她一個孩子,而且還是蘇晴的孩子。

蘇清斷發,自請廢後,願出宮做一庶人。

沈晏之非但不依,還拿出了成婚時的諾言,說什麽“夫妻和睦,此生不負”。

明明是害怕廢了她這個公主惹天下非議,嘴上還冠冕堂皇假裝深情。

“朕說過永立你為後,卿卿,你是朕的皇後,永遠都是朕的皇後,哪怕是死了,朕也只會有你一個皇後。”

直到蘇清死的那一天,她才徹底明白了沈晏之那句誓言背後的含義。

夫妻和睦,相敬如賓;此生不負,妻死不休。

即将臨盆的蘇晴,挺着大肚子帶來林溪月的血書和一把刀,告知了蘇清白頭吟的解蠱法子。

“晏之哥哥說,婦人生孩子就是從鬼門關過一遭,皇後因分娩而死再正常不過了,沒有人會懷疑。”

“妹妹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皇後死了但是皇子幸存,姐姐你安心地去吧,皇上是守信的人,未來皇位還會流着我們蘇氏的血。”

“蘇清,謝謝你,救我的情郎。”

心頭血流盡,蘇清視線模糊看不清端碗的蘇晴,卻能清晰地聽到她猙獰的笑聲。

聽說人死時最後喪失的聽覺,蘇清閉眼的最後一瞬,滿腦子都是蘇晴的話。

“蘇清,你知道為什麽沈晏之對我這麽好麽?因為全是托你的福啊!”

“當年你從湖裏救了沈晏之,說你叫蘇清,但是卻把我讓你給我找的玉佩落下了,上面刻着‘晴’字,他一直以為救他的恩人是我,蘇晴。”

蘇清十九歲死了,她這短暫的一輩子,好像就是為兩個人而活,一個是前半生恨死的蘇晴,一個是後半生愛死的沈晏之。

有幸重生在她八歲的時候,一切都還沒開始,是人總想着自己能不能改變些什麽,讓這一世過得不一樣?

于是父皇聽大師的話說要給衆女子更名除雪的時候,蘇清仗着自己博得的恩寵要求,她的“雪”字要放在後面,不和別人一樣。

蘇晴叫蘇雪晴,那她就叫蘇清雪,總不至于還有人傻傻分不清了吧?

按照上一輩子的記憶,在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守着,蘇清雪果然再次遇到了意外落水的沈晏之。

這次她把人救上來後沒走,等他醒來百般強調:“你記住,我叫蘇清雪,清澈的清,白雪的雪。”

可惜啊可惜,這一世她努力去改變,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但是到頭來卻好像還不如上輩子。

蘇清雪在二十九歲,以同樣的方式死去,不過這一次她心甘情願流盡的血再也不是因為對沈晏之的愛了。

第二世的記憶飛一般閃過腦海,最後定格在蘇清雪死的那個夜晚。

如果一切能重來,她一定要在最開始就弄死沈晏之,結束所有的不幸!

充滿仇恨的眼睛驟然睜開,面前是熟悉又陌生的寝殿,身體是還未長大的童孩,這種感覺像是經歷過一般。

蘇清沒想到,她又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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