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第十九章

母親天雪兒不止是前朝皇室後裔,而且還是大犀廢太子的嫡郡主!

這不得不讓蘇清震驚,任她怎麽想都沒想到,天意會這樣弄人。

哪怕只是前者,天雪兒是個幸存的亡國公主,蘇清也沒那麽難接受。

母親和大犀廢太子同父異母,她和沈晏之姑且也就是沾親帶故的表兄妹。

可是如今告訴她,天雪兒和沈晏之是同父同母的嫡親姐弟,沈晏之是她的親舅舅,蘇清聽了下意識就想吐。

第一世不論,第二世他們可是有過無數次肌膚之親,最後還有了血緣至親的孩子!

知道兩人是親舅甥,再想起曾經的颠鸾倒鳳魚水之歡,蘇清忍不住地犯惡心。

偏偏天雪兒還不停地讓她謝謝“舅舅”,一看到沈晏之那張臉,蘇清就控制不住嘔到了他身上。

重病剛醒就落水昏迷,蘇清的胃裏幾乎只有藥湯,很快吐了個幹淨。

酸水吐盡,到後來,她便只能幹嘔。

“母後,您說得都是真的,當真沒騙我?”蘇清難以置信地擡頭看向天雪兒,目光祈求着她否定的答案,指着沈晏之再次确認道:“母後,他真的是您一母同胞的親弟弟?”

天雪兒只當是女兒大病初醒無法接受,畢竟她還是“母後““母後”地叫着改不了口,這麽小年紀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有這樣的反應也很正常。

所以面對蘇清的質疑她也沒生氣,反而更耐心溫和地哄她:“清兒,朕知道這對你來說太意外了,你先養好身體,等你病好了母後跟你慢慢講。”

一邊溫聲說着話哄她,一邊親手給蘇清擦拭着嘴角的污漬,身為女帝之尊非但沒有假手于人,還一點都不嫌棄髒,天雪兒對這個親生女兒的疼愛可見一斑。

安撫了女兒,旁邊的皇弟也不能忘記。給蘇清收拾完,她忙又換了巾帕溫柔細致地給被蘇清吐了一身的秦晏擦幹淨。

總之在外人看來女帝一視同仁,對新認親的皇弟和女兒一樣親厚。

而蘇清剛問的那句話,她其實是不敢相信天雪兒是秦晏的親姐姐,可是聽着卻像在懷疑秦晏作為女帝親弟弟的身份是假的。

見蘇清神色緩和了些許,但是還抓着秦晏的胳膊不肯放,天雪兒神色一鎮,馬上義正辭嚴地為秦晏正名:“不過清兒,秦晏的确是朕血脈相連的嫡親皇弟,這做不得假!他是朕除了你之外,在這世間留下的唯一的骨肉至親!”

天雪兒這話表面上是對着蘇清說得,實際上卻是給在場其他所有人聽得,避免宮人傳出非議,更是害怕秦晏多心産生懷疑。

天雪兒說着掃視威懾了一圈宮人,餘光一直留心觀察着秦晏,确定他的臉上除了對姐姐親情的感動之外再無其他,她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天雪兒沒注意到女兒的異常,從頭到尾蘇清都盯着秦晏不放。

同樣,一顆心放在秦晏身上的蘇清,也沒察覺到母親天雪兒那番話的刻意。

“皇姐!”聞言秦晏無比感懷地望着天雪兒這個親姐姐,激動地喚了她一聲。

然後他不動聲色得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懂事地“道歉”:“小公主昏迷初醒身體嬌弱,必是我剛剛哪裏唐突了,才惹得她不舒服失了禮數,皇姐您千萬不要責怪小公主。”

口裏聲聲求着女帝原諒蘇清她,實則處處提醒蘇清剛剛犯了錯,秦晏這明顯是對于蘇清吐了他一身的事兒不滿。

天雪兒剛說了骨血至親親如一家,秦晏就張口閉口“公主”地把蘇清置于了比自己高的君臣地位,怎能不惹人多想?

秦晏用力抽手都沒抽回來,眉眼間隐隐露出痛苦。在他有意無意地暗示下,天雪兒沒辦法錯過蘇清緊拽着他胳膊不放的手。

他身上雖然被簡單清理過了但是留着被吐過的深色痕跡,加上難聞的味道使得那些地方更加顯眼。

方才蘇清就咬了秦晏一口,後又吐了一身,質疑秦晏的身份不說,現在态度還這麽不友好。天雪兒害怕便宜皇弟秦晏真的生氣了,連忙當和事佬。

她神色一厲,嚴聲命令道:“清兒,快松開你小皇舅,今日的言行太失禮了,簡直愧對朕從小對你的教養!”

畢竟女兒才是親生的從小養大的,天雪兒心裏還是最向着蘇清,狠話還沒說一句,瞟見她瘦弱的小臉便心軟了。

“念在你大病未愈身體虛弱的份兒上就算了,朕就不罰你了,只是給晏兒賠禮道歉還是必須的。”說着天雪兒親自動手去拉蘇清的手。

要說蘇清那雙小手拽得是真緊,秦晏剛剛抽不回去手,天雪兒還以為是他客氣,可如今她用力去掰,都掰不開分毫。

眼看秦晏手臂上的衣服都被扯得變形了,蘇清指甲所在的位置隐有抽絲,不免讓人想到秦晏內裏被如此力道緊掐的胳膊必定不好受。

可既然是袖子裏面沒露出來,秦晏也沒點明,天雪兒便只假作不知,權當做“小孩子的力道再大能有多大”的糊塗女帝。

剛才護着蘇清的話已經落下了,天雪兒一邊輕輕掰蘇清的手一邊不斷地給她使眼色,只要她今天松手賠禮道歉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小、皇、舅!”蘇清咬着牙才硬生生逼着自己念出了這三個字,目光深沉地直直望着沈晏之,心裏緊張地觀察着他的神色,

待發現他從始至終無絲毫異常外,她才不知道是開心還是難過地松開了緊握的手。

天雪兒絕大可能是重生了,蘇清很怕沈晏之也重生了,還好看秦晏的言行反應,雖然依舊聰慧,但也只是一個十歲的少年而已。

就憑“小皇舅”三個字,蘇清不信沈晏之聽到會那麽淡定,還好,只是她一個人知道那段亂了倫理的禁忌之戀。

“剛才是清兒失禮了,向您賠禮道歉,還望小皇舅寬容海涵。”蘇清僵硬地扯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在床上半坐着矮身低頭做了行禮的動作。

努力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才又擡頭做乖順恭謹狀,說道:“還有您好心跳入湖裏救了清兒的事兒,清兒萬分感謝!不然清兒就,就無福再醒來見到母皇了!”

可能是心裏已經接受了現狀,蘇清這次僞裝地無比真誠,對着沈晏之笑容凄苦勉強,說着說着便又淚眼閃爍,可憐兮兮地投入天雪兒的懷裏。

哭着哭着她還開始虛弱地咳嗽了起來,看也不看一眼沈晏之,只委屈地問道:“咳,母皇,剛才清兒那麽不懂事,咳咳,您說小皇舅會不會生清兒的氣啊?咳咳咳……”

在天雪兒的認知裏蘇清就是個被寵得不知世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完全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會心機做戲。

見狀她母愛泛濫,只管抱着她的小公主哄她歡心:“你小皇舅可不像是你想得那麽小心眼,他寬容大度着呢,疼我們小公主還來不及又怎麽會生你的氣呢?”

說罷天雪兒還回頭看了秦晏一眼,征求他的同意,“是吧,晏兒?”

聞言蘇清也悄悄探出了腦袋望向他,在天雪兒看不見的懷裏,唇角一勾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幽深的笑。

很明顯現在秦晏還只是個無權無勢的少年,她只要讨得女帝母親的歡心,根本無須在意他的想法。

秦晏太陽穴突地一跳,沒錯過蘇清得意的眼神,她臉上分明是在看好戲的表情,而且并不介意被他看穿她的僞裝,亦或是故意來刺激他。

可是面對皇帝姐姐投過來的充滿希冀的視線,秦晏他還真的不得不擺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模樣。

手無意識地整理了下衣袖,胳膊上被蘇清咬破的牙印和抓傷的手印傳來的疼痛讓人清醒。

秦晏笑了笑不露一絲破綻,他恭敬又懂事地回應:“清兒年紀還小,不礙事,我怎麽會跟她一個小孩子計較呢?”

這次說話他已經不喚蘇清為“公主”了,明面上盡顯親切,暗裏則表示要以舅甥身份相處了。

秦晏只比蘇清大上兩歲,卻說什麽她年紀還小是個小孩子不跟她計較的話,有心人一聽就能聽出來話裏十足的諷刺。

蘇清當然就是那個有心人,聞言漂亮的眸子一眯,看過來的目光不善。

秦晏欣然對上她的眼神,回之一笑。

雖然不知道這個漂亮的小公主為何對自己敵意這麽重,初見就把自己推下湖去意圖淹死,那深深帶着恨意的眼神秦晏當然不會忘記。但是她既然是自己的親外甥女,剛秦晏的話也是他的真心話,并不想跟她計較。

只不過小孩子不懂事是需要大人教育的,秦晏覺得自己作為她的舅舅,有必要給她一個教訓。

秦晏并不知道蘇清的身體裏已經換了芯子,只以為自己做“沈晏之”的時候不小心得罪她了。

以彼之道還之彼身,既然蘇清會利用女帝的母愛給他有苦難言,那麽秦晏也會借皇姐的威風讓她心裏不爽。

從剛才蘇清的反應來看,顯然是對他這個舅舅反感,也難以接受她的母親是大犀皇室秦家的人。

既然如此,秦晏就讓她也做秦家的人好了。

想着秦晏跪拜在地,向女帝天雪兒行了一個君臣大禮,恭敬提議道:“吾皇萬歲,臣弟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天雪兒不知為何秦晏突然行此大禮,愣了片刻後連忙揮手讓他起來,“晏兒,你我姐弟至親,無須多禮,快快平身,有話直講就好。”

秦晏并不起身,依舊跪得挺直,朝天雪兒拱手請命:“皇姐,既然大犀已複,您更是以經韬緯略治國之才榮登女帝之尊,臣弟認為此時正是大改朝風的好機會!巾帼不讓須眉,若女子有才有德,何故要困于深宅後院,處處低于男兒身?務農經商,讀書做官,男子可為女子亦可為!為民為官如此,為帝亦如此,臣弟誠谏,今後帝位傳承不應再拘泥于男女之別,公主皇子一概平等,從優而選能者居之!”

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說得女帝天雪兒激情澎湃,忍不住重重拍了三下手鼓起掌來。

即位後她早有意于此,可其一是苦于臣民守舊,自己這麽一個女帝就已衆意難平,還是借着複國的名號才艱難登基,登基後也是因為女兒身被處處掣肘,要是貿然提出以後還可能由女兒繼位可不就是朝綱不穩非議死起?

其二就是忌憚眼前的秦晏,他是大犀皇室最正統的血脈,是龍孫,按理來說可比她這個姐姐名正言順多了,雖然當初他自願把皇位讓給了她,可難免以後後悔了,按照自古以來的風氣傳統就算他造反也能贏得朝臣擁護!

天雪兒新帝即位才一月地位不穩,本想着徐徐圖之,暫時并不打算提及此事,畢竟留給朝臣和秦晏他們希望,自己這龍椅才能坐得更舒服些。

她這個“暫時”最小都按“十年”來算了,盼着能十年內獨掌朝綱提升女子地位,誰想到現在秦晏就出言驚人,說到了她的心坎兒裏。

天雪兒也知道秦晏說得是空中樓閣,短時間內阻礙重重難以實現,但是這起碼表明了他個人的想法,并不對女子報以常人的歧視看低。

對秦晏這個便宜皇弟,她不由高看一眼,且不論這是不是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僅僅能有這一番見地在如今的朝代已是難得。

“皇弟此番見解獨到,讓朕迷霧初撥得見天光,說得甚好!”天雪兒帝心大悅,看向秦晏的目光越發和善,已經不把他再當做争奪皇位的隐藏敵人了。

她此時甚至覺得,如果秦晏能保持這樣的想法,憑介他的才能,以後就算将帝位相讓也不是什麽難以接受的問題。

天雪兒激動之下這次直接來到秦晏的面前親自攙扶他起身了,誰知秦晏還是不起身。

剛才的話只是鋪墊,他接着提議道:“臣弟請求更改帝女之稱,今後可效仿古朝‘王姬’稱號,稱‘公主’為‘帝姬’,以顯尊貴,可承帝位。”

“朕允了!即日便拟旨宣告天下!”天雪兒大手一揮準了秦晏的請求,當即便命宮人去準備紙墨筆硯了。

說罷她還回頭朝床上的蘇清逗趣了一下,“還不感謝小皇舅?以後我的清兒就不再是什麽六公主,而是大犀朝唯一的小帝姬了!”

“朕已經準了你的提議,還不平身?”本以為這就結束了,天雪兒再次去扶秦晏,誰知他還是跪地不起。

“回皇姐,臣弟還不能起身,因為臣弟還有一個奏請。”秦晏說完,突然挑眉笑了笑,意味不明地看了蘇清一眼。

蘇清眉心一跳,秦晏再三不起,她就知道沒那麽簡單。

前世沈晏之可是堅定的保男派,要她這個女帝還位于男,怎麽可能說出剛才那樣一番話?

以蘇清的了解,沈晏之并不是個肯吃虧的人,多智如他,有仇不報才是奇怪。

她從湖裏淹他到剛才幾次三番陰他,秦晏想必也是記恨着呢。

果然,不管是男女平等還是更名帝姬,一切都只是鋪墊,秦晏的目的只是為了惡心蘇清。

秦晏對女帝再次跪拜,面向天雪兒無比恭敬真誠地提出內心真正的要求:“有道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可無奈國滅家亡,十年孤苦,晏兒以他姓茍活于世,皇姐更是假作孤女不敢道姓,幸而姐弟認親并複國大犀,才得以雙雙改回秦氏真姓。既然皇姐已準“公主”之稱更為“帝姬”,并有意男女皆可即位,有朝一日若清兒繼位,我秦氏帝國可不就換了朝代?清兒既然是皇姐之女,便也是秦氏血脈,臣弟最後請奏,将清兒的姓氏也更為大犀國姓,改名秦清!”

眼瞧着蘇清小臉越發難看,秦晏眉眼舒展,心滿意足。

盡管不知道蘇清到底是為什麽讨厭自己,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她抗拒和自己扯上關系,不想認自己這個舅舅。

既然如此,他不如就給皇姐提個醒,讓蘇清跟他姓秦,時時刻刻提醒他的存在,也算報了上次沉湖之仇。

而且秦晏知道皇姐一直對自己心存忌憚,如此一來也能緩解皇姐心頭的芥蒂以後別防自己那麽緊,可謂是一箭雙雕。

“朕還以為是什麽請奏,原來如此,自複國即位以來朝務繁忙,清兒又久病不起,朕倒是疏忽了她的姓氏不詳,還是皇弟心細,朕允了!晏兒,你還不速速平身?”

秦晏一提,天雪兒立馬允了。她已經更名為秦天雪,女兒怎麽還能繼續叫蘇清呢?

其實秦晏那一番話倒是啰嗦了,就算他不那樣說,過不了多久天雪兒也會主動為蘇清改名。

“哈哈哈哈,朕的女兒,當然跟朕的姓!以後清兒就姓秦了,秦清,不錯不錯!”

天雪兒扶秦晏平身,這次他沒有再矯情,爽快站了起來。

随後秦晏高興地看向蘇清,重宣他給她請來的新名姓:“清兒,真好,以後你就和舅舅一樣姓秦了,秦清,秦晏,還有皇姐,我們都是秦氏血脈,血濃于水的一家人!”

聞言蘇清心頭一顫,喉嚨裏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堵着,沒忍住再次幹嘔。

不過這次秦晏離得遠遠的,再也遭不了她的殃了。

蘇清不禁氣惱地瞪了秦晏一眼,他果然敏銳聰穎,這麽快就察覺到了她內心的抗拒,一擊即中,刺激到了她的心尖兒上。

可是她偏偏還不能反駁,說不願意改姓。

現在已改朝換代,“蘇”是前朝國姓,蘇姓皇帝和大犀秦氏有着血海深仇,她這個姓蘇的公主不避着點就算了,哪裏還能逞強得罪女帝母親?

這個悶虧,蘇清只得含淚吞下。

可是讓她姓秦,和沈晏之同姓,不就是時時刻刻提醒她和他血脈相連嗎?

雖然前世她并不知道那是禁忌之愛,但終究是行了亂-倫之事,一想到蘇清就止不住地惡心想吐。

“清兒,你怎麽了?”見狀天雪兒連忙關心上前,直呼宣太醫過來。

蘇清有苦難言,只能一邊嘔着一邊祈求閑人都離開,“母皇,我沒事,別麻煩太醫了,我想安靜休息一下。”

秦晏心知蘇清為何犯嘔,試探地靠近一步,果然見她嘔得更厲害了,難受地眼淚都出來了。

眉眼精致漂亮的小女孩瘦白的小臉本就看着虛弱,如今一含淚更是楚楚可憐,他不由止步反思自己是不是過分了些?

秦晏只是把蘇清當做不懂事被前皇帝寵地脾氣乖張的小公主,溺水之事及百般挑釁實在是令人窩火,是以才想着給她個小小的教訓。

雖然使她更姓為秦,但也為她争取來了“帝姬”之稱,一來一往并不覺得有所虧欠。

不過秦晏知道蘇清會反感抗拒,可怎麽都沒想到蘇清反應會這麽大,比上次還吐得嚴重。

她畢竟是自己的親外甥女,皇姐唯一的親生女兒,秦晏不想真搞得兩人關系緊張勢同水火。

于是秦晏在禦醫來之前,有心提醒了下:“皇姐,清兒大病初愈,還是要多多休息為妙。臣弟不才學過醫術,嘔吐之狀似是心病,許還是醒來變故太多,清兒一時間難以接受,還是給她安靜的環境容她慢慢想通吧。”

秦晏是好心,可是聽在蘇清耳裏卻無法領情。這怎麽聽怎麽像是她接受不了自己改了“蘇”姓,忘不了自己姓“蘇”的皇帝爹呢?

如此一想,蘇清瞪着秦晏,嘔得更厲害了。

偏偏天雪兒聽了秦晏的話,還真以為蘇清得了什麽心病,好心提道:“獨自一人容易多想,不利病情。這樣,晏兒,你和清兒年齡相仿話題較多,每日閑時就過來陪陪她說說話散散心好了,正好你們舅甥倆還陌生,借此多多親近一下。”

天雪兒本是一片慈母之心,可是用錯了地方,簡直是又往女兒的痛處捅了一刀。

“嘔——”蘇清下意識想拒絕,然而腸子都快吐出來了,她一張嘴就幹嘔,根本無法說話。

最後蘇清使出了絕招,裝暈,一閉眼昏倒在床。

房間內頓時兵荒馬亂,好在禦醫及時趕過來把脈看了看,說只是體虛并無大礙,建議卧床靜養。

女帝天雪兒給蘇清蓋好被子,低聲吩咐宮人照顧好帝姬後,帶着秦晏輕輕離開。

耳邊終于安靜下來,蘇清長吐了一口濁氣。

然而的确是心虛體弱,蘇清感覺自己好累,身累也心累。

她後來并未睜開雙眼,而是再次陷入了沉睡。

天雪兒當天就拟好了“帝姬秦清”的诏書,賜號“安樂”,并加封秦晏為“平康王”,順便再次将她已認祖歸宗恢複原姓秦氏、皇弟沈晏之更名秦晏的事随旨意昭告天下。

秦晏封王,收養照顧他多年如親子的沈丞相,新帝即位後恩賜為“忠勇侯”的沈侯爺,自是全力贊成率先呼應。

雖然女随母姓不合禮數,但是連帶公主都改成大犀國姓,女帝這是彰顯愛國之心,更何況當今聖上在有嫡親皇弟的情況下依舊以女子之身登基稱帝,若細究起來古法禮儀早就荒唐背祖了,一提必定冒犯天顏,朝臣哪敢反對進谏?

于是舉朝稱贊,臣民恭賀,反而無人去深究“帝姬”二字背後的含義了。

無論蘇清怎麽想,願不願意承認,她都已經不再是前朝大盛六公主蘇清,而是新朝大犀安樂帝姬秦清了。

待她醒來後宮人便已改口尊稱她為“帝姬”,蘇清拿着新發下來的聖旨瞪眼欲穿,不得不接受了自己以後叫秦清的事實。

只是她被賜號安樂帝姬,秦晏被封為平康王,秦清秦晏,安樂平康,這幾個字眼湊在一起灼燙着人的眼睛,怎麽看怎麽別扭。

蘇清将聖旨放下,眉心微擰眼神一厲,她可以是帝姬秦清,但絕對不可以是沈晏之的血親!

那天實在是太突然了,蘇清明明記得病倒前一切還和第二世一樣,結果醒來後本應死去的母後非但沒死反而成了女帝,而且多了前朝大犀皇室的郡主進宮複國報仇的身世,竟然還是沈晏之的親姐姐,太多信息沖擊着大腦,剛重生三世的記憶混亂成一團,蘇清激動地一時間還真信了沈晏之是她的親舅舅。

然而冷靜下來,蘇清卻發現很多不對勁兒的地方,對此不以為然。

第二世母妃天雪兒既然可以搶了蘇晴母親的機緣,和護國大将軍衛辛認親升為皇後,那麽第三世為什麽不可以再次搶了別人的機緣,和沈晏之認親借助沈相的權勢登基為帝呢?

蘇清清楚地記得前世,她從冷宮出去後要求父皇徹查護國大将軍叛國謀逆案為母後雪冤,後來找到了當初舉報天雪兒是前朝皇室後裔的道姑,她說“公主”身上有梅花胎記。

可是蘇清是天雪兒的親生女兒,皇帝更是天雪兒的枕邊人,他們二人都清楚地知道天雪兒渾身潔淨無瑕臂若天成,根本沒有任何胎記,是以一舉平反!

只是現在不确定,到底是今世天雪兒作假,冒充了前朝大犀郡主的身份?還是前世道姑說謊,憑空捏造了莫須有的胎記?

所以蘇清現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到那個道姑,證明自己和沈晏之并無血緣關系!

不然即便是親手殺了他,她也過不了自己心裏那一關,又有什麽意義呢?

可是在那之前,蘇清深知現在最首要的事就是養好身體。

她現在這副身子骨實在是太弱了!

重病初愈本就體虛,剛醒來又跳到冰冷的湖水裏泡了半天,簡直雪上加霜。

不說她現在年幼無權,就說還沒做什麽呢就動不動暈倒,又怎麽辦大事?

還好飛雪異象在蘇清落水那日便已奇跡般地消失,外面再不是冰天雪地,已恢複夏日應有的正常天氣,室內也無須燒炭燃爐。

溫暖的天氣更适宜養病,蘇清作為新朝唯一的帝姬尊貴無比,衣食用藥精細講究,半個月不到氣色就好了許多。

這段時間來,蘇清在好好将養身體的同時,心也并沒有閑着,暗中一直命人留意打聽一個多月前她昏睡時發生的宮變內情。

短短的一個月內到底發生了什麽?以至于改朝換代,和前世天差地別!

蘇清也不是沒有問過母親天雪兒,她只道是死皇帝心狠手辣罪有應得,希望她不要因為父皇生前那點微薄虛僞的寵愛而心生怨恨。

當時尚為蘇清外祖的護國大将軍衛辛忠心報國從未有過異心,死皇帝卻生性多疑忌憚其功高蓋主兵權在握,在衛大将軍征戰殺敵鎮守邊疆之時和奸臣惡意勾結,憑空捏造罪證構陷衛家叛國謀反,意圖抄家滅門誅殺九族,連宮裏她們這對母女都不放過,所以衛辛最後才為了保護家人被迫起兵造反,天雪兒更是親自毒死了昏庸皇帝才不至慘死……

天雪兒只把蘇清當做一個8歲的小孩子,更多複雜的內情就沒再多講,說得那些也是想讓她明白殺掉她父皇推翻大盛朝是正義的事情,讓她安心做新朝的帝姬。

可是天雪兒說得這些蘇清在前世已然知曉,她更好奇地是如何殺掉了皇帝推翻了大盛,到底母親她重生後改變了哪一環才造成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相比女帝母親天雪兒來說,從小陪伴她長大的留春和憐夏才最得蘇清信任,感情也非比常人。

可惜她們那時身處冷宮也不知發生了什麽,只是有一天夜裏整個皇宮戒嚴,第二天就被搬回了原來的宮殿,又過了幾天才聽說将軍衛辛造反皇帝已死的秘事,再後來皇後稱帝複國大犀并和沈丞相之子認親的事就舉朝皆知了。

蘇清詢問之後盡管還是茫然,但是得知了一個關鍵線索,那就是前世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皇帝的護國大将軍衛辛這輩子居然造反了!

也是在衛辛重兵的力保下,天雪兒才得以順利坐上龍椅,不然就算她是大犀皇室的嫡郡主,可還有個嫡皇孫沈晏之呢,視他若親生的義父——衆臣之首沈丞相又怎能答應?

無論是第一世還是第二世,雖然沈晏之苦心謀略終究是扳倒了大盛,但是都耗費了數年之久,兩世都是十年後才徹底平亂新帝登基。

由此可見護國大将軍的兵權之大和在軍中的威信之高,可惜前兩世他都過于忠厚老實對皇帝死心塌地,明知被冤寧死不反耳。

所以手握重兵的護國大将軍衛辛就是最大的變數之一,他這一造反,足足将推翻舊朝建新朝提前了十年,而且才用了短短一個月就基本平定了亂局。

那麽前面兩世都死腦筋忠君報國的老實人衛辛,到底是因何被說服改變了主意,肯犯下他心中的滔天之罪起兵造反呢?

還有沈丞相,他和衛辛素來在朝堂政見不合,在衛辛眼中他就是谄媚君主禍國殃民的奸賊大佞臣,絕不可同流合污的存在。

也正因為如此,第一世的早些年皇帝才樂見其成兩相制衡,到蘇晴和沈晏之兩情相悅欲成婚事的時候,害怕衛沈聯姻結兩姓之好才拉冷宮的蘇清出來攪局,而後對衛家動手。

第二世的時候情況有變衛辛成了蘇清的外祖,皇後天雪兒有子皇帝誣害衛家提前,蘇清記得她後來查當年的案子,母後天雪兒給衛辛通風報信的信件,是被沈丞相的人查到的,衛家抄家滅族乃至皇後天雪兒的死都少不了沈丞相的功勞。

那麽這一世天雪兒的信件送出去了,衛辛知道了皇帝存心害他,沈家也查到了皇後通風報信并向皇帝揭發,為何衛辛沒有如前世一般潛入皇宮自證清白,反而和參與構陷他不臣叛國的沈相合謀起兵造反?

最後還有一個很大的疑點,天雪兒和沈晏之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親的?如果是在給衛家通風報信之前,那沈相怎麽還會揭發她?可如果在沈丞相揭發之後,衛辛已經知道天雪兒不是他的親生女兒了,又憑什麽保她登上皇位推翻大盛複國大犀?

蘇清本以為會靠近真相,然而知道的線索越多,她卻越來越亂。

不能再問女帝天雪兒,也不可能直接去問沈丞相和衛辛,她只能派留春和憐夏去秘密查探消息。

兩大宮女雖然不知道小主子醒來為何性情大變深沉許多,但是聯想到一個多月前她的遭遇,母後差點死了,父皇冰冷無情,自己又險些喪命,也都心生憐愛地表示理解。

現在她們已經不再是一個月前被打入冷宮裏的無名宮女了,借着帝姬的勢一飛沖天,有錢有權,打探消息相對容易得多。

然而這樣級別的宮變秘辛,真正知道內情的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咬死不說,因為說出來會死,還真的難以打聽到有用的消息。

其實天雪兒不說,蘇清想要知道真相,最快有有效的捷徑就是問秦晏,秦晏肯定比絕大多數人都更清楚宮變背後都發生了什麽。

然而蘇清實在是不想看到他那張礙眼的臉,更不想跟他說話,很怕自己控制不住惡心想吐,繼而沖動下手殺了他!

理智不斷提醒她,她如今身體虛弱力氣不夠,真下毒殺了他恐會連累母親天雪兒,蘇清才努力克制住了自己躁動的心。

更何況她要查的事,是為了證明秦晏和天雪兒不是親姐弟,而現在女帝天雪兒和秦晏政治利益緊緊捆綁在一起,靠的就是那點兒血緣關系,若被秦晏察覺到什麽絕不是好事。

感情不論,畢竟天雪兒是自己的生身母親,蘇清心裏還是向着她的,并不想因為自己惹秦晏懷疑她的身份害了她,所以還是瞞着秦晏為妙。

那天蘇清裝暈後,秦晏說是心病,女帝天雪兒發話讓他常過來陪陪蘇清。

秦晏現在是女帝皇弟平康親王,宮外還在為他整修王府,天雪兒特許他在入住之前都留在宮裏,以敘姐弟思親之情。

蘇清醒來後,秦晏他倒是私下來看望過一回。

不過蘇清态度真誠地賠禮道歉,還不惜拉開他的衣袖親自揭露她咬他抓他的傷口,表明包括推他入湖一事都是誤會。

上次秦晏給她吃的悶虧,蘇清可還清楚得記着呢,必須加倍還給他!

因為內心堅信沈晏之和她沒有血緣關系,蘇清這回一口一個“小皇舅”叫得極為順口。

“小皇舅,一個多月前我聽信了宮裏的傳言,還以為是沈丞相,不是,現在是沈侯爺,以為他告發我母皇給衛大将軍報信的事兒,是壞人,惡意誣陷……”

“那天我昏迷醒來後誤以為母皇已經不在了,心生死意,在湖邊看到了你,我之前遠遠見過你一面,知道你是沈晏之,沈丞相的兒子,一時沖動想要報仇,所以才……”

“至于後來,你想想,我一個小姑娘,前一秒還是仇人,下一秒就是親人,我哪裏能接受得來?那天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實在是太震驚了控制不住自己……”

“小皇舅,現在我知道了您是母皇失散多年的弟弟,當然也是我的親人,我的長輩,清兒知錯了,真心向您道歉,希望皇舅您能原諒我。這是我父皇,不是,我又說錯了,是前朝皇帝特賜我的禦用百靈膏,治療你胳膊上的傷口有奇效,還請小皇舅接受清兒的一番心意……”

蘇清活了兩輩子,可是深受自小慣會表面僞裝做單純無辜狀實則行陰毒之事的蘇晴所害,如今倒是學以致用,把蘇晴的手段用到了秦晏身上。

她這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真情動人,果然女子這副模樣最容易騙人,秦晏竟當真信了。

百靈膏是大盛一名醫調制的禦用靈藥不假,皇宮內外皆有耳聞,蘇清也沒騙沈晏之,只不過她在裏面多加了一味藥。

這也是第一世蘇晴欺辱過她的手段之一,這味藥加的極其高明,就算秦晏會醫術恐怕也聞不出來什麽古怪。

蘇清可謂是做戲做到家了,不僅送靈藥道歉,還要親自為秦晏上藥。

“小皇舅,你不讓我給你上藥就是還沒有原諒我,或是在懷疑我有心害你,清兒太傷心了,您說實話,您要是實在不願意收,或是收了不用,我還是把這靈藥給扔了吧,省得多此一舉白白讨人厭憎!”蘇清欲淚還休,一雙真誠的美目盈盈挂着淚珠閃爍就是不掉下來,作勢就要把藥膏盒子給扔掉。

秦晏哪裏經歷過這樣的陣仗,蘇清哭得惹人憐愛,他心都快化了,只覺得小外甥女是真的後悔了,怎能拒絕她的心意惹她病體傷心?于是連忙從她準備扔東西的手裏奪過了藥膏,主動伸出胳膊露出了猙獰的傷口讓蘇清上藥。

明明面前就是傷人的罪魁禍首,他反而有些腼腆,真把自己當成長輩哄小孩了,“小清兒,你別哭了,是小皇舅錯了,我不該誤會你,收到你的禮物我很歡喜。”

蘇清破涕為笑,認真細致地為秦晏胳膊上的牙印抓痕上藥,一點一滴不放過一寸傷口。

待上完藥的時候發現秦晏在望着她失神,蘇清有片刻的驚詫,他居然還真的為此感動了。

畢竟還沒生出來就國破家亡,從小就是孤兒跟着義父長大,因為身份的原因還要東躲西藏時刻警惕,在沈丞相還未發達的時候受了不少苦,絕對不像是正常的孩子一樣幸福成長,再早熟聰敏的人在這個年紀,也逃不過親情的溫暖。

蘇清能看出來他對天雪兒君臣之外有着濃濃姐弟親情的渴望,是故明知自己之前對秦晏的行為不像是個天真單純的小女孩兒,他一定對自己保有懷疑和戒心,還是借着舅甥親情試探了一下,如果秦晏不上當她自有別的招數。

想着蘇清心裏不由輕嗤一聲,這時候的他可真好騙。

最後她沖秦晏甜甜一笑,像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兒一樣撒嬌,央他明日再過來讓她上藥。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天過後,半個多月過去了,秦晏都沒主動來打擾過她。

前世蘇晴整蠱蘇清用的百靈膏能是什麽好藥?

上藥當時沒反應,恐怕秦晏回去後就會發現那藥不正常,不僅不能治愈傷口,反而會加速傷口的腐爛,在他的胳膊上永遠留下傷疤。

蘇清不怕秦晏會記恨,憑她對前世沈晏之的了解,他絕對不會犯蠢去女帝天雪兒面前告她的狀。

還有就是,她很快就能證明他們之間沒有血緣關系,到那時他離死期就不遠了。

只可惜她現在年紀太小,就是個有名無實的帝姬,無法像前世那樣權柄在握輕而易舉就能調查出事情真相。

幸好功夫不負有心人,費了大半個月功夫,蘇清終于在沒有驚動女帝天雪兒的情況下查到了能辨認她身份的道姑的下落。

發紅包~下章女主給男主上真刀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