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 014

好半晌,荊覓玉收拾了情緒,再問:“玉煞咒這個詞是鞏玉冠編的吧?”

“啊。”孫燃回憶了下,“我才剛跟你交往,他就找上我了。”

“剛才就該踢他兩腳。”她就奇怪來着,是誰吹起的妖風,讓鞏玉冠之後的男人個個對她退避三舍。

“他是好心,怕我們被你拖累。”孫燃說完上句,卻又問出下句,“鞏玉冠信得過嗎?會不會向警察告密你的事。”

“我在北秀的男朋友那麽多,根本就不是秘密。”應該說,她就是要以此暴露自己。不過,她的意圖并非招惹警察。警察摻合這事,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為什麽選擇交往這種方式?”這個問題,孫燃以前問過,她皆是沉默。

她輕聲說:“當你要利用一位異性的時候,交往是比較便利的方法。而且,被寵的感覺不錯。”

“嗯,你自己小心。”孫燃指指前方的路牌,“到路口就行,別再上我家來了。搬家很花時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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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周終于回來了。

他更新了一條朋友圈,哀悼假期結束。

荊覓玉立即打了電話過去。

“好久不見啊。”老周的聲音是真的老,發音部位偏于下巴,似是心肺不足的樣子。

她半開玩笑,“你休假夠爽的。”

他笑了兩聲,問:“說吧,什麽事?”

“我下任男朋友的事。”

“我明天上班。這會兒要收拾房子。一個多月沒住,到處都是塵。”他和善地說,“找男朋友不差這一兩天吧。”

“那你先忙。”老周的出現,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這下可以查查晏玉的背景了。

第二天早上,內環堵得慌。太陽如火球般刺眼,司機們的路怒症愈發激烈。

老周那邊沒有停車場,荊覓玉攔了輛出租車。

堵車之後,司機不停用蕪陰市方言咒罵。

蕪陰市的音調軟綿綿,甜糯糯的。她曾經非常喜歡。而今聽在耳中,卻有了懼怕。

老周的事務所在一幢舊辦公樓。客梯破得跟貨梯一樣,地板墊着幾張紙皮,樓層按鍵好幾個數字都糊了。

樓很破,不過事務所很整潔很幹淨。

老周戴着細邊老花鏡,望了一眼牆上的大鐘,他從眼鏡斜上方瞟她,“這麽早?”

“以為早上車少些,誰知道還是堵。”荊覓玉在他面前坐下。

老周年過半百了,但長得并不老。額頭飽滿,人中深刻。要說顯年紀的,就是右眉上方的三道淺紋。他調侃說那是因為經常挑眉。

老周說:“你這回的男朋友我還沒選好。”

“我自己選了,刁争柯都把那位的情史列成表了。”

“是誰啊?”老周挑起了右眉,“我走的那天,刁争柯打過電話給我,但他那兒太吵了,我聽不清,嗯嗯哦哦應付過去了。哎,他好像是有給你查什麽東西……”

荊覓玉笑了笑,“我選了一個叫晏玉的男人。”

老周倏地擺正了身子,謹慎地再問了一句:“是誰?”

“晏玉。日安晏。”

老周雙手交疊凝視她,“我不是告訴你,等我回來嗎?之前那些男人是我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品信得過,就算分手了也沒有後顧之憂。但一個陌生男人,你怎麽敢?”

荊覓玉看老周一眼。他的樣子好像不知道他選的男人們大多是奇葩。“我在OneFool的簽單上看到這個名字有玉,就他了。”

那是正月的事了。北秀一到過年就變成空城,OneFool更是一天都見不到一個客人。晏玉的簽單日期是前一天。玉字最後那一點走得有點遠,和她的寫法很像,她心中一動,就這麽定了。

老周摘下老花鏡,拿軟布擦着鏡片,“孽緣。”他之前費盡心思避開晏玉,誰知道還是給她撞上了。

老周的這話是含在嘴裏嘀咕的,荊覓玉沒聽清。“嗯?”

“沒什麽。和他處得順利嗎?”老周重新戴上老花鏡。

“還行。”

老周在電腦上查資料,調出了檔案,“祖籍複祝?唉,複祝市以前的戶籍資料太亂了,手寫的名字、生日、住址經常出錯,後來統一電腦歸檔了,缺漏也多。晏玉在複祝的生活根本查不到,只有一些基本家庭情況。”

老周閉上了眼睛,背誦課文一樣。“母親葛山桃,父親晏風華。葛山桃離婚後到北秀創立了碧鴉犀。晏風華娶了一個叫李雙英的女人,那女人有個兒子,從前的名字查不到,現在改名叫晏晁。他們從複祝遷到了蕪陰。晏玉一直跟着晏風華,去年才來的北秀,和你的時間一樣。”老周睜開眼睛,清澈的鏡片後雙目炯炯有神,聲音卻更滄桑了,“這個時間有點兒巧。你前腳來了北秀,他後腳也到了。”

晏玉這個人,老周去年就查過了。

荊覓玉男朋友的首要條件就是帥。晏玉這麽出挑的外表,老周當然注意到了。

在三教九流游走的人,哪有簡單的。晏玉卻口碑極好,無論是朋友、女友之中,幾乎零差評。這才更危險。

于是老周直接否決。

荊覓玉沉吟,“他家關系這麽複雜啊。”

“對啊。”老周循循善誘,“還是我給你挑的對象靠譜,個個都是人中龍鳳。長相好,身材佳,會疼人,有愛心。”

“……”想起那群前任們就頭疼。突然聯想起鞏玉冠的情報,她說:“對了,放煙火的那個說——”

“誰在那裏?”老周倏地坐直身子,轉椅因為他的動作而發出嘎吱的聲響。

她吃驚地回頭。

“老周,是我。”刁争柯踱步到門口,不知道聽了多久。

老周喘了口氣,目光沒有放松,緊緊盯着他。“小柯啊。”

“還是你耳朵靈,我剛到你就發現了。”刁争柯的新皮鞋潔淨發亮,“荊小姐早。”

荊覓玉對他心存芥蒂,站起來,“你們聊吧,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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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覓玉在樓下的咖啡館坐了一會兒。

這兒的咖啡遠不及OneFool的好喝,但生意特別旺。開會的,辦公的,聊天的一窩蜂都往這跑。座位很擠,兩桌之間只有半臂的距離。

荊覓玉靜靜聽完了鄰桌甜蜜蜜的戀愛日常。

放下了才喝兩口的咖啡。她握住杯子,掌心涼涼的。

她早忘了如何充當一個合格的女友。這一年間,男朋友換了許多個,可都沒有甜蜜過。好幾任如果不是重逢,她都記不起樣子了。

老周确實厲害,她的前任們或多或少都有怪癖,但是對分手都看得很開,從不糾纏,省了不少事。

可是晏玉呀,她心裏沒底。聽老周的話,晏玉的生活軌跡和她出奇地一致,冥冥之中似乎有什麽在牽動他倆。

巴智勇說過他的線索也是複祝到蕪陰,再北秀。

這麽多的巧合,就不是真正的巧合。

但越多巧合,也就越接近事件中心。

再想都想不出個所以然。她離開了咖啡館,站在十字路口仰望高樓上的時鐘。

真是一個天清氣朗的星期天。

荊覓玉去了電影院。一個人嚼着爆米花,一個人分享觀後感。

電影散場了,又一個人吃火烤肉。

下單飲品時,看到可樂兩個字,她想起了晏玉。于是微信問他:「吃烤肉嗎?我請。」

兩分鐘後,他回:「?」

「北秀是一座孤獨的城市。」

「地址?」

她趕緊給他,心懷期待地給對座的那副碗筷正了正位。

荊覓玉一邊吃涼菜一邊等晏玉。

涼菜的最後一片葉子被她啃完時,他到了。

晏玉發型有些亂,穿着棒球服,樣子痞了不少。一進來就招來幾道探究的目光。他徑自坐下,“我想知道,在你眼裏哪一座城市不孤獨?”

“複祝。”她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香氣。

“嘁,鄉情。”他看着空了的涼菜盤,“再叫一份。”

她招了招服務員,不經意問:“你洗了澡?”

“查勤啊。”他笑得風流。

她極其善解人意,“我的請飯沒打擾你吧?”

“沒,反而讓我得以脫身,感謝你的孤獨。”他脫下外套,“不過我和你就一天沒見,你是太寂寞了麽?”

“被甜蜜小情侶刺激到了,而且看了場愛情片。”她的話半真半假。

“要玩一夜情嗎?”晏玉問得理所當然。

她被茶嗆了一口,“點菜吧,你喜歡吃什麽?”

“你喜歡就行。”他看都不看菜牌。

“這麽好呀?”她笑了,“今晚就當陪我的吧。”

“我到明天天亮都有空,陪吃陪/睡都行。”他的後半句話,音量降了,語速慢了,像是帶着小尾鈎。

正好過來的服務員聽到,望了一眼晏玉的俊容,微微紅了臉。

他擡眸對上,朝服務員眨了眨眼。

服務員的臉頰更紅了,趕緊把生肉盤放好離開。

荊覓玉主動要充當燒烤工。

晏玉卻先拿過夾子,“我來,我怕你臉上的粉底掉到盤子上。”

“……”她想把他的腦袋直接塞到炭燒爐,烤得渣渣都不剩。

他的手機震了下。他一手接起電話,一手把生肉放進烤盤。“小媽?”

她因這稱呼看了他一眼。

“我哪知道我爸在哪兒。男人腿三根,入坑鑿得深。”他這會兒流裏流氣起來,眼裏賤咧咧的,像極了市井小混混。“在哪位小情兒的床上吧。”

荊覓玉瞠目結舌。

孫燃曾說她畢業于戲精學院,但她這一刻甘拜下風。

眼前這位神态和氣質轉換得如此自然。怕不止是普通學生,而是學生會骨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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