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迷霧

# 016

孫燃翻着荊覓玉的朋友圈。

她從來不發自拍, 只是偶爾放幾張風景和美食。朋友圈一片歲月靜好。

畢竟是造作的女人。

這一年多來,她頻頻更換男朋友, 他從不幹涉。再好的朋友, 各自都是獨立的個體。就像她從來不問他的過去一樣。

她最近看上了晏玉。

說實話,她對付普通男人是沒問題。但遇上晏玉這種高段位的,就不是那麽簡單的了。

晏玉這人倒不是壞, 但他洞察力極強, 與什麽人相處,說什麽話, 做什麽事,他都在心裏一一計量過。

不過——

孫燃轉念一想, 其實荊覓玉和晏玉來往, 也沒什麽東西好失去的。

晏玉那家世肯定不是為了財。至于色嘛,荊覓玉對男人沒有幻想, 想獲得她的情愛, 那可是關山阻隔。

孫燃望着聊天窗口。

荊覓玉的微信頭像是一只玩具熊, 看着有些年頭了。秦修玉說她是一個念舊的傻丫頭。

孫燃打了幾行字, 最終還是删掉了。

她做事自然有她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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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家莊園依山傍水, 早年是一個本地土豪的祖屋。

二十多年前, 土豪面臨破産的危機,迫不得已變賣家宅。而遷到蕪陰的晏家,勢頭一時無兩。

這一買一賣, 莊園改了姓, 成了晏居。

進了莊園, 植被由河邊向堤岸延伸。路旁一樹一花,嫩綠的葉子冒出小尖,春光爛漫。

李和志是相當佩服晏風華的。當年這兒是污染嚴重的江河。晏風華斥資重塑河道,這才有了如今的水陸美景。同時,他的名聲也響徹了蕪陰。

李和志将車子穩穩停在大門前。

土豪的祖屋是傳統的高牆大院。晏風華擴建時,把原來的舊石材換成了昂貴的黃洞石,肅穆感迎面而來。

晏玉跳下了車。外套背面的三只刺繡獅子有些兇,有些囧。

穿過高牆,他注意到,陳列在沉香木櫃的奇珍異品添了幾樣。這就說明,晏風華為了這門面的奢華度,又砸了不少錢。

迎面走來一人,神色匆匆。見到晏玉,他立即放緩了腳步。“回來了。”

“大哥,出去啊?”晏玉淺笑,舒展的五官美得像藝術品。

不過,晏晁認為晏玉的眉骨高了點,嘴唇薄了點,總是帶着疏離。“嗯,有個會議。”他擡手看腕表,表上鑲嵌了十二顆璀璨的藍鑽。他再看晏玉空空的手腕,以及下身的破洞褲,“你好歹是晏家兒子,這身行頭怎麽回事?”

“北秀朋友的牌子,送了我幾件。”晏玉扯扯外套開襟。

“成非主流了,爸見到又得訓你。”晏晁笑了起來,鼻頭的形狀像綻放了三片花。

“他這會兒不是沒在麽。”晏玉的目光移至左前方的一株桃樹。“小媽呢?”

晏晁餘光往桃樹掃了一下。

古人有雲,前不栽桑,後不栽柳,院中不載鬼拍手。但這株桃樹倒是年代久遠了。

晏晁答:“在樓上等你。念你好久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北秀好玩。”晏玉收回視線。

“我趕時間,晚上再說。”晏晁又做了一個擡手看腕表的動作。

晏玉讓開路。

晏晁疾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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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停在三樓。

李雙英半躺在陽光房的搖椅上,捧着一本書,耳尖地聽見一聲:“小媽。”

她迅速接話說:“舍得回來了?北秀的年好過嗎?”她怒目圓睜,右眼下方露出兩條歲月的溝壑。

“還行。”她的尖銳,晏玉看在眼裏,仿佛嫌她氣得不夠,他吊兒郎當地說:“好久沒嘗我媽的手藝了。”

李雙英用力地扭動手裏的那本書,等到心火降下去,才放下來。她淡淡看着他,“瘦了,這次回來給你好好補補。”

“我血氣方剛的,受不住補。”李雙英的進補,晏玉早些年體驗過,能讓他半夜遺在床上。“給我爸,他吃得消。”

李雙英的火氣又上升了,“我找大師給你爸算了命。”

“當心越算越薄。”不知何時開始,晏風華和李雙英都迷上了算命,放個屁都恨不得請大師選個良辰。好幾位大師頻繁出入,只差沒在晏居門前擺香爐了。晏玉笑了笑,“最好把諸位大師召集起來開個會,不然挪了祖墳到東邊,哪天又有新說法,遷墳遷得列祖列宗能從棺材裏蹦出來。”

“大師說你爸這一世是被命根子拖累的。”

“是要徹底閹了才能長命?”落地玻璃外,桃樹的枝幹上攀着幾朵淡紅小花苞。深受桃花劫所害的家族,卻喜歡栽種桃樹。除了閹割,真沒解決的辦法了。

“你——”李雙英氣急反笑,“你數落你爸的詞比我狠多了。”

“我這不呵護小媽你嘛。”

李雙英不知道晏玉站在窗前望什麽,“要真呵護,你就告訴我,你爸是不是在北秀藏小情兒了?”

“不知道。”晏玉痞痞地一笑,“我比他年輕,比他俊俏,他就算有小情兒也不敢領給我看啊。”

“你兩父子的嘴巴真是——”一個比一個損。“那他為什麽頻繁往北秀跑?”

“也許是為了看他兒子我。”

李雙英冷笑兩聲,“還有他的前妻,他的女兒。”

“我媽都離二十幾年了。”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啊。”李雙英自嫁給晏風華的那一刻起,就過着提防丈夫出軌的日子。都是因果輪回。當過小三的,怕有小四、小五争寵。現在更擔心晏風華吃了回頭草。

晏玉望了一眼李雙英,她的鼻梁直沖眉心,明顯又整過了。“小媽,你和我爸這回鬧什麽了?”

“他以為自己還是一朵花呢,那些小姑娘貪的只是錢。”玻璃鏡裏倒映着李雙英扭曲的五官,她看到後頓時住了口,硬逼着自己露出了笑。“沒鬧,我哪敢鬧,在你面前才能說幾句。女人一生氣就變醜,算了算了。你先去休息,晚上陪我出去一趟。”

晏玉離開陽光房。

他的房間離得遠,沿着外廊走上五分鐘才到。從他懂事起,他就不喜歡和父母一塊住。因為總有吵鬧。

葛山桃走了之後,晏風華和李雙英也沒有緩解多少。

晏玉索性搬去客房睡,一住就到了現在。

晏居的園景是山水設計,風雨連廊極具序列感,羅漢松,觀景亭,自然地遞進。

晏玉進了房間。他把客房的二樓打通了,都是自己玩耍的地方。他的臺球就是在這兒練出來的。

客房的景觀沒有主樓的好。不過南面也有大玻璃。拉開窗簾,壯闊的城市江景盡收眼底。

這兒是晏風華魚躍龍門的機遇之地。晏玉在這裏生活了許多年,早已沒了震撼的心境。

他仰望着的空中觀景亭。

亭子的設計很有意思,像是大鳥籠,中央鋪着柔軟坐墊。

說是觀景亭,但在他眼裏,那兒是建來交歡用的。

歪邪念頭一起,就聯想到荊覓玉那張自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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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風的一天,北秀的晴空又高又遠。

荊覓玉和同事坐在奶茶店前的木椅上,享受着午休時刻。

公司和祁玉峰要合作碧鴉犀項目了。

荊覓玉真佩服那些女同事們,明明是公事,卻成了祁玉峰和創意部女孩子的露水姻緣。

同事搖搖搖奶蓋奶茶,“創意部的總監眼力好。她那天晚上把胡瑛帶去應酬,祁玉峰眼睛都看直了。”

荊覓玉抿着吸管,故作嚴肅。她對祁玉峰的事沒什麽興趣。倒是想起晏玉提過,祁玉峰突然有了緋聞,恐怕就是這位胡瑛?

同事仍然在繪聲繪色地描述祁玉峰的色氣。

荊覓玉的思緒卻在聽到“色氣”二字時,飄到晏玉那了。

她的直覺,晏玉重欲但不縱欲。

她早上拍了一張照片。單獨發給他太不矜持了,所以她放到朋友圈,設置成了僅他可見。

也不知道他看到沒,現在都沒等到他的反應。她這自拍挺費勁的,要找光線,找角度。她隐約知道他喜歡她的嘴唇,所以咧得大大的。

先前,老周再三詢問:“你下任男朋友就決定是晏玉了?不用我給你另找嗎?”

“我還沒攻下他。”停頓一秒,她說:“況且,你不覺得他是線索嗎?”

“正是因為如此,你才不能冒險。”老周嗓音宛若古井青苔,滿布歲月滄桑。

她笑了笑,“我會小心的。”

老周低不可聞地嘆了一聲,又說:“我這兒還有不少名字有玉,人品過關的青年。”

“就他了。”有時,她對晏玉的念想已經脫離目标一說了。哪怕他和荊山之玉無關,她仍有接近他的沖動。遇見他之後,她回憶外公外婆的時間,比以前多了。

“你喜歡那模樣的?”問完這句話,老周忽然想到,晏玉和外公其實很像。像的不是容貌,而是神态和氣質,以及那颠倒衆生的魅力。

“不是。”

“好吧。”老周也不勸了,“有麻煩再和我說。”

“荊覓玉,你在聽嗎?”同事提高了音量。

“啊?”荊覓玉的思緒中斷了,笑看同事,“聽着呢,祁玉峰和胡瑛嘛,天作之合。”

“合什麽啊。祁玉峰是碧鴉犀大小姐的未婚夫,外面玩得再兇再野,結婚的都是門當戶對的女人。”

荊覓玉輕輕點頭。“高見。”

同事聽出她的敷衍,沒了聊天的興致,“回去吧。”

下午,荊覓玉整理了資料去開會。

領導講了幾句和祁玉峰的合作事項。

兩年前,萬港有獨立的精英團隊接洽碧鴉犀。戰略合作解除之後,團隊所有人都簽署了保密協議,不得透露曾經的工作內容。

其他同事好奇,卻又打聽不得。

而今再次合作,萬港自然又得組建團隊。

荊覓玉不知怎麽的,對祁玉峰這個名字總是左耳進,右耳出。

冗長的會議變得難熬。

好幾個同事都偷偷玩手機。

荊覓玉托腮,看到了朋友圈的紅點點。心中那個激動呀,就怕不是晏玉。

好在就是他。他在她的自拍下點了一個贊。

再一刷新,她看到他發了一張圖。

一個懸挑在空中的大籠子,遠景像是蕪陰的江河。

她問:「這是巨大的鳥籠?」

「合歡籠。」等她上鈎等了好一會兒的晏玉笑了笑。

她面部神經抽動一下,正疑惑這三個字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個意思。

他又說:「設計師深谙雙修之道,尺寸和半徑能實現各種姿勢。再結合人體工學,男人不累,女人必吹。是重金打造的合歡利器。」

荊覓玉此時是黑人問號臉,她把那表情發給了他。

「你哪天和我試試,就知道設計師的用心良苦了。」這東西的設計圖一出來,晏玉就覺得是幹炮用的。

「囚禁系?」就算他有這癖好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晏玉:「你比我還重口。」

她繼續黑人問號臉。關她什麽事?她如果不是閑得,也不會沒話找話問到這種話題。

她眼角餘光見到鄰座同事似乎在偷瞄她的手機,趕緊鎖上屏幕。

不過,再看贊那欄的名字:門前一株破桃樹。她忍不住彎起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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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雙英的祖籍在一個小村子。

這麽多年過去了,她從大字不識一個、只懂耕田種菜的女人蛻變成了端莊貴氣的晏夫人。做過幾次五官調整之後,臉上的土味也徹底抹去了。

在蕪陰,無人知曉她的過去。她身為繼母,既和原配兒子相處融洽,外人漸漸就不把晏風華婚內出軌的事當作談資了。

李雙英讓晏玉趕回來,并不是因為她和晏風華的矛盾。晏風華的風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她只需穩坐第一夫人的位置,其他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近幾個月,她跟一群牌友組了一個茶會。談的是人生,侃的是各家兒女的終身。

年輕的男女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在長輩的嘴裏耳邊成形。

李雙英相中的是于家小女兒,家世和履歷都非常優秀。而且,晏家企業近幾年的新投資是期貨,和金融背景的于家互利互惠。

茶會定在牌友的別墅。

雨後濕氣缥缈,蜿蜒的石橋駕霧而來。

李雙英戴着一頂歐式複古禮帽,宛若巨大的花朵。她踏上石橋。“于家的小女兒你聽過嗎?”

“小媽,又有什麽新花招?”晏玉不答反問。

“我見過她照片,水靈靈的。我一直想和你爸生個這樣的女兒。”樹葉上,幾滴雨水顫悠悠的,滑落到她的禮帽上。

“你是要認她當女兒?”

李雙英橫過去一眼,“我有兒子,讨個兒媳就行。”

“小媽。”他薄唇一扯,“你被晏家渣男荼毒了這麽久,再讓水靈靈的小姑娘往火坑裏跳。不太厚道啊。”

李雙英回首。晏玉的瞳仁黑白并不分明,反而有些朦胧,尤其現在仙氣袅袅,她望久了都受不住。“你比你爸有出息。這麽多年,交過的女朋友個個對你贊不絕口。”

“那是贊給你聽的,在我面前可不一樣。”

“別妄自菲薄。”李雙英蓋下帽緣,擋住晏玉的幽幽目光。“走,見見那位于家小女兒。我拜托于家大姑一定拉她過來的。”

田園式的茶廳設計倒是質樸文藝。李雙英和牌友們互相介紹。

于家長輩仰頭打量晏玉,眉間皺了下。這小輩長相是好,生來就折少女芳心,卻并非良配。

此時,一個女人走下旋轉樓梯,一襲鵝黃衣裙,襯得她膚白眸亮。

李雙英悄聲低語,“那就是于家小女兒。”

晏玉漫不經心地應一聲,“哦。”

于今眉走過來,乍見他,表情變得複雜,幾種情緒逐層遞進。

簡單介紹之後,年輕男女均是颔首,不吭聲。

李雙英輕拍晏玉的手臂,“年輕人多聊聊。”

晏玉笑着往外走。

于今眉躊躇了半秒,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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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盎然的庭院裏,有一對春意盎然的男女。

晏玉避開了他們,走上木梯。

臺階濕滑,于今眉緊緊握着扶手,小心翼翼到了二樓的屋頂花園。

雨水濺在她白白的高跟鞋上。

這一幕,讓晏玉不期然想起了荊覓玉。

于今眉停在最後一級臺階,打破了沉默,“你還記得我們二十歲時的約定嗎?”

“忘了。”他俯視她。

“如果我們三十歲都沒結婚,你就娶我。”最後四個字,主語是晏玉,而非“她就嫁他”。

“童言無忌。”

她以前喜歡他的眼睛,仿佛漾着一壺桃花釀,稍不留情就能醉倒其中。然而此刻他的眸光,涼似杏花雨,險勝斷層湖。“可我當真了。”

“可我早忘了。”

她追着他的眼睛,“我為了你才回國的。”

晏玉問:“什麽時候回的?”

“去年,你去北秀後的第五天。”

他戲谑地笑,“那你怎麽不追去北秀?”

于今眉臉上的深情崩裂了,她跳上一步,“跟你開個玩笑啊。你知道,我是為了追簡午才出國的,追不上就回來了呗。”

晏玉明了,“我今早上收到了簡午的請柬。”

她流露出一絲痛楚,眼眶乍現水光,“我都後悔和你分手了。”

他不以為然,“多少年前的事了。”

“我們當年感覺對了就行。可現在讓我跟一個男人過一生,我要考慮對方家世,商業利害,自己是賺了還是賠了。我恨不得嫁個花花公子!各過各的更自在。”她的淚水忍不住滴落。

在蕪陰,晏巳簡午是一雙铿锵的名字。

簡午真名:簡譽。聽起來像監獄。

晏玉呢,遷來蕪陰時,還是個幾歲的小男孩。上了初中,他這名字就跟豔遇挂上了鈎。加上那漂亮長相,轉角就能遇上告白的。

晏玉是巳時出生,簡譽是午時。也不知他兩個是誰先起的主意,晏巳簡午這稱呼就出來了。吹起的風,比他倆的真名還大。響亮到許多人聽過,卻不知究竟是誰。

于今眉和晏玉确定關系沒多久,就轉投簡譽了。她後來想了想,簡譽不一定就是比晏玉好,自己那時只是想借此刺激晏玉。

然而,晏玉大方地和她道別,不曾回望一眼。

這麽多年過去了,也沒聽說他有為誰吃過醋。哪怕是女朋友劈腿,他一樣談笑風生。聽着像是一個綠帽奴。

晏玉看着她楚楚可憐的樣子,“簡午對你做了什麽?”

于今眉不回答,反而追問道:“你真心愛過我嗎?”

“沒有。”他涼薄地回答。

“我就知道。”她用力把眼淚眨掉,“分手這麽多年,沒有想過我吧!”

“沒有。”。

于今眉輕輕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我忘了,你的女朋友就沒斷過。”

“斷了三個月了。”他看到了庭院那對春意男女的耳鬓厮磨,轉身往花園的長廊走。

她在他身後問,“那我補位,好嗎?”

“有位可愛的小美女在候補區了。”雖然那位小美女的勾搭技術有點拙劣,但他好心地給她留了一塊空地,并且誠意邀約了幾回一夜情。可惜她都拒絕了。

于今眉綻開笑顏,“你繼母用祖傳古玉和我們家商量聯姻啊。”她深知自己的婚姻是利益載體,既然和簡譽沒戲了,那就選一個談得來的。

祖傳古玉?晏玉停下了腳步。

于今眉對上他的眼睛,“聽說那塊古玉價值連城,我好想要。”

“小美女更想要。”覓玉覓玉,意義不就在此麽。

“哦?”于今眉被乍然跳出烏雲的陽光刺得眯起了眼,“是什麽類型的小美女啊?”

“造作。”

晏玉的評價語和孫燃的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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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覓玉從跑步機下來之後,連打了三個噴嚏。她搓搓鼻子,肯定不是有人想她。

不遠處劃船機的男人一拉一放,口中爆出粗嘎的“啊——呼”聲。但又不是正常音調,帶着一種激情的難耐和躁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噴射出來。

一聲喘氣的“啊——吼”,讓她忍不住看了過去。

男人手臂肌肉鼓起,他揪起背心擦了擦臉,擡頭時看到了她。他嘴角上斜笑了笑,有意地開肩,胸肌聳動了一下。

她撇過視線。

要是孫燃在這衣服一脫,眼前這群男人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荊覓玉拿起毛巾就往更衣室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出來。

走廊上,那位劃船男倚在牆邊,不知等了多久。他朝她露出笑容,“嗨。”

她沒有應聲,向他走去。

劃船男先是自信一笑,之後卻驚愕地看着她從他旁邊走過,他轉頭,“嘿,美女。交個朋友嗎?”

“我有男朋友了。”她心中加了一句:而且都比你帥。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途中,荊覓玉在熟悉的攤檔買了一缸小金魚。

到家時,剛出電梯,又是三聲噴嚏。她再搓搓鼻子,應該不是有人在說她壞話吧?

她捧着一個小魚缸,一手掏鑰匙開門。

把新金魚放進大魚缸,她對着原來的那四條小金魚說:“你們爹的牢飯快吃完了。”

倏地,她想起一件事。撥了電話,“老周,把晏玉的資料給我發過來。”

“就我上回和你說過的那些。”老周停頓了下,“他結交的朋友太雜了,越是這樣,越難對付。”

“嗯,刁争柯和我說過。”晏玉起碼不曾猥瑣過。嘴上調戲她時,也只是痞氣了些。

“我先說啊,他不一定是你最後的目标。”老周突然語氣一轉,“但是你橫豎也那麽多前男友了,多一個少一個都沒差。”最後的尾音,還挺樂呵的。

他辦事效率高,沒幾分鐘,晏玉的資料就傳了過來。

荊覓玉看了看。

蕪陰晏家……她聽過,但印象不深,因此先前一絲聯想都沒有。她對蕪陰的回憶亂七八糟的,糟糕到不願回憶。忘了晏這個姓氏也正常。

她把白色紙張抵在唇角,眉頭皺得緊緊的。

這時,腦海中有其他的事件竄出來。

昨天她接到了鞏玉冠的微信,海報拍攝時間和地點已經确定了。第一組是在北秀商場的租賃攝影棚。第二組,則是蕪陰的麗海灣。

麗海灣?她好像曾在那和晏家的誰曾經擦肩而過……是誰呢?

捶腦袋都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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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最後一個周末,清晨下了一場小雨。雨停之後,雲層被白色大霧隔在高空之外。

這就是北秀的晨霧。撕不碎,扯不爛。

上午,白霧被陽光打跑了,風和日麗。

荊覓玉開車去往拍攝地點。

商場的車子排得滿滿的。她在停車場轉了兩圈,才等到一個空位。

剛剛熄火,鞏玉冠的電話來了,“你到了沒?我和孫哥在北中庭。”

“在停車場,就上去了。”她匆匆下車。

經過長長的的車道,她倏地停下來。

前方那輛車是晏玉那晚的騷紅爆胎車。她天天翻看晏玉的朋友圈,知道他現在還在蕪陰。

這車應該是葛婧之開來的。

鞏玉冠和孫燃倚在中庭的欄杆上。

鞏玉冠穿着黑色運動服,戴着黑色鴨舌帽。近視眼鏡換成了大墨鏡,黑色口罩蓋了下半臉。

孫燃打量着他,“昨晚去做賊了嗎?”

“我怕被認出來。”鞏玉冠的聲音在口罩下沉沉而出。

他也是倒黴。就在和孫燃、荊覓玉分開的那天,假發不小心被一位老爺爺的釣魚杆勾到了,掉落在地上。回頭時,眼鏡又滑了下去。

就此暴露了。

他知道自己網絡人氣旺,卻沒料到現實中也能招來一群小女生的尖叫。

他當時的第一反應是,就該讓荊覓玉看看這浩大的聲勢,這樣她就不會每次見他都磕瓜子剝花生了。

第二反應則是:女人果然是最麻煩的生物。

這天之後,他出門都全副武裝。

孫燃扭臉向中庭。

鞏玉冠站得直直的。哪怕此刻像個怪人,都要裝作酷酷的樣子。

路人頻頻回望他倆。

鞏玉冠不爽,“九分鐘前,荊覓玉就說到了。”

孫燃:“她可能上錯電梯了。”

“那我們先逛逛?”話音剛落,鞏玉冠覺得不妥。兩個大男人逛商場,外人該怎麽看。“算了,繼續等吧。”

荊覓玉是上錯了電梯。她繞了個大圈子,見不到北中庭。沿手機指南針的方向直直往北走,去到牆角了都沒有。問了路才曉得,名叫北中庭,但是在商場的西面。

等她小跑過去,又花了五分鐘。

孫燃見到了一道海藍色身影。她越來越近,飛舞的裙擺掀起了一朵朵浪花。“她到了。”

鞏玉冠回首。透過墨鏡,他看到裙子上的圖案是一只鱷魚,咧開大嘴,亮起尖牙。

荊覓玉笑着向他們招手。

孫燃的孔雀眼是他的五官中最具攻擊性的,明亮卻又黑得像無底的深淵。

鞏玉冠雙手插兜,黑色罩了他的臉和身,只露了兩耳朵,倒是白白得可愛。

兩只萌萌小雞崽呀。

孫燃離開了欄杆。

鞏玉冠壓了壓帽緣,默默跟上。

走近之後,荊覓玉打趣鞏玉冠的裝扮,“你真成大紅人了?”

“自從和你分了手,我就上一線了。”

孫燃的眼睛更亮了,“你是分手多久後鴻運當頭的?”

鞏玉冠回憶了下,“三個多月吧。”

“那我也快了。”

“恭喜恭喜。”鞏玉冠的笑肌把大墨鏡頂了一下。看得出來,他這是真心的祝福。

“就盼那一天了。”

荊覓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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