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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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 荊覓玉倒感激起那輛烏龜車了。
幸好她因為避讓而早早減速。當淚水模糊了視線, 她才能及時剎車, 靠邊停到了應急車道。
她額頭靠在方向盤,無聲地哽咽。淚水掉落在她的褲子上。
心底的傷疤縫過許多針,卻總在措手不及時, 崩裂濺血。她手忙腳亂的, 只想躲起來。不過, 最近兩回都躲不掉, 因為身邊都有人。
晏玉左手撫了撫她的背,右手按下雙閃燈。
車內靜滞了好一陣子。
荊覓玉命令自己停止哭泣, 最後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差點喘不上去。
晏玉從置物盒中拿出一瓶礦泉水, 傾身哄道:“要喝水嗎?”
她從痛苦的回憶中醒過來, 終于能聽見外界聲音。她擡起頭, 眼裏可憐兮兮的, 卻又故作堅強一笑,“出糗了。”
晏玉把礦泉水擰開, 遞紙巾過去,開玩笑地說:“你這是路怒并發症麽。”
“或許吧。”她眼角仍挂着淚珠,喝了兩口水。
每回這樣哭一場,雖然身體沒怎麽動,但就是累, 累到乏力。
晏玉看出她的疲憊, “下車透透氣吧。”他打開車門下去, 從後備箱拿出三角警示架,放在離車150米左右的位置。
荊覓玉要解安全帶,那個扣按了幾下才按開。她手指梳了梳頭發,穿上鞋子走下來。她來到他的身邊,雙手呈三角狀,抵在額頭,“對不起。”
“道什麽歉?”晏玉一手插兜,站在高速欄杆前,一雙盛有芬芳酒釀的眸子凝視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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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失态了。”
“那更不需要道歉。”
她和他并肩而站。
這高速是駁接段,離民居較近,為了隔絕噪音和灰塵,路旁種了一排直直的大樹。
除了看大樹,就是聽車聲。
兩人站了幾分鐘,都沒再講話。這不是冷場,只是她不想說,他體諒她也就不說。
荊覓玉情緒緩和之後,吸了吸鼻子。
這時,餘星河來電問:“你們在哪?我們都到了。”
晏玉慢條斯理地回答:“還在高速路。”
餘星河看看時間,又問:“什麽時候能到?”
“再看吧。”晏玉不多說,就這麽挂了電話。
荊覓玉聽出了端倪,“他們在催嗎?”
晏玉無所謂地說:“你不想去就不去了。”
“其實我想去。”她想親自走走那場電影裏,男主和女主告白的地方。
“那就去吧。”
荊覓玉側轉看他。他比她高近一個頭,她腳踩五公分的高跟鞋,仍需仰視。
這人怎麽就完美得找不到缺點似的。
她想起從前外婆說,外公在追求期僞裝得十全十美。外婆就這麽失了心。
那麽晏玉呢?
汪珹瑩拒絕了他,但又因為家庭債務求助他。像他這樣的天之驕子,不是應該羞辱對方一頓,挽回自尊嗎?可是他仍把錢借了出去,還是免息。這一百萬放在銀行存兩年,利息都好幾萬呢。
晏玉回眸看她。她的內雙眼竟然因為哭泣,把雙眼皮翻出來了。“在想什麽?”
“在想……真實的你是一個怎樣的人。”他曾說,愛上他是一件苦差事。假若他如外在表現一樣完美,那他的女人,應該是城堡裏最幸福的公主才對。
“在不同的人面前,每個人都有不同的一面。你又何需查證我其他樣子。”
“也是。反正你不害我就成。”她眼尾一垂,“你如果設計我,我恐怕要到死的那一刻才能明白過來。”
晏玉扯起了笑,“你這腦袋,整天就用來想我害不害你。”
她視線向後,正好看到一輛和她的車同顏色、同車型的車子駛過。讓她想起了一個半月前,兩人初遇的情景。“我們認識沒多久呀。你對我這麽好,肯定另有企圖。”
“上床不算企圖嗎?”晏玉用額頭撞了下她的額頭,“我的企圖都擺這麽明顯了,你兩只眼竟然視而不見。”
“……”荊覓玉捂住額頭。
“好了。”他伸手輕彈她的臉頰,“你都開始胡思亂想了,活力很充沛了。走吧。”
她轉身,走了兩步停下,回頭對他一笑,“謝謝你。”幸好他沒有追問她的往事。
“在我還沒把你抱上床之前,你一定要好好的。”
她瞪起眼,“難道上完床,你就要甩掉我了嗎?”
“這不是廢話麽?”晏玉說得理所當然,“這就跟養豬一樣,好吃好睡好飼料,都是為了宰豬那天的到來。”
荊覓玉被這比喻氣得連捶他的肩,“這豬你就養一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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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同海岸往南,是遼闊無邊的大海。但那是鄰市了。北秀只占了入江口的海岸線。
幾乎沒有人會說,到北秀去看海。
從這再走幾公裏,就是鄰市的海濱公園。大家都不差這幾公裏的路程,寧願去那裏。相鄰兩市的海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幾年,北秀把沙同海岸打造成了高端游玩會,普通游客更加不過來了。
餘星河他們尤其喜歡這邊。清靜,人少,整片海岸都是他們一群人的。
海岸相鄰的建築群,是歐式複古的城堡風格。
荊覓玉開車經過,從後視鏡回望過去。她清楚地記得,在那長達百米的斜坡上,電影裏的男主向女主深情告白了21秒。
這還是多年前她看過的愛情電影,之後她對情情愛愛都沒興致了。
晏玉和荊覓玉晚到了半個多小時。
海岸上,餘星河一行人搭起了沙灘籃球的網。
晏玉在入口處的商店買了兩雙人字拖。
荊覓玉脫下高跟鞋,夾着人字拖,走上沙灘。細沙如粉,從腳趾縫滑過。舒服極了。
這兒的天空比北秀市區蔚藍許多。初春的季節,陽光明媚卻不燙人。
不過,海水溫度仍然偏低。她在淺灘踩過,浪潮沖上來的時候,一雙腳都涼涼的。
遠處有兩個男人下海游泳。
她以手背遮陽,問向晏玉。“你要游泳嗎?”
荊覓玉想起一件事。
鞏玉冠說,警察在找一個年約二十八/九,名字有玉,右腿紋字的男人。
除了右腿紋字,另外兩項和她尋找何撲玉的條件相符。
她前幾天見老周時,問過這事。
老周搖頭說,“這事我真不清楚。當年結盟發誓,沒說要把孩子折騰得紋上玉字吧。荊家一個都沒紋。”
荊覓玉就想,她和老周了解到的真相,不過是荊家知道的部分。
不同的人各自有不同的真相。
孔、何兩家的細節,只有他們當事人才清楚。不排除另外兩家儀式感太強,給孩子烙上印了。
不過……用何撲玉這個名字競拍文物的那個人,應該是荊山之玉的知情人。就是不知道對方什麽來頭,什麽目的。
老周納悶不解的還有一個,“警察找這人幹嘛呢?三家人犯下的案子,過時效了。兇手一個個都死了。早幾十年不查,現在查什麽。”他右眉的紋路越來越深,分析說:“一,這警察恰好尋找有這三樣特點的人,和我們沒關系。二,警察也是為荊山之玉而來。”
荊覓玉覺得,後者的幾率更大。
過了片刻,老周眉頭一展,“算了。我們行得正,站得住,不怕警察查。你好好過日子,舒心點,其他事暫時別管了。終身幸福更重要。我在整個北秀市網羅青年才俊,就是盼着成就你的好姻緣。荊山之玉這兩年折騰得我啊,每天就線索、推理。累得慌,是該歇歇了。”
話是這麽說,可如果晏玉下海游泳,一換泳褲,露出個大大的玉字,那她該怎麽辦?是視而不見逃避呢,還是順藤摸瓜查下去?
荊覓玉等待着晏玉的回答。
他淡淡的,“我不游泳。”
她松了一口氣。最好別在她面前露右腿,她現在一點也不想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她眺望前方的建築群,“什麽時候能去城堡參觀啊?”
“五點多,老板回來。晚上在那吃飯。”
“噢。”真是豐富的生活。要是鞏玉冠,這一天就在游戲裏玩過去了,哪這麽東奔西跑的。
餘星河和一群人在沙灘上打了兩場籃球之後,走過來招呼說,“去不去玩摩托快艇?”
晏玉望了荊覓玉一眼,“你玩不玩?”
她搖頭,“我沒玩過。”
“想不想玩?”
“我不會開。”打麻将還得學呢,這快艇是想開就能開的麽。
“很簡單的。”餘星河指指晏玉,“他熟,開起來咻咻咻的。”
晏玉躺在沙灘椅,動都沒動,懶懶的眸子瞟着荊覓玉,“就問你想不想?”
“想啊。”她雙手以掌扇風,像是伺候大少爺一樣,“這不巴巴等着你嘛。”
晏玉笑着坐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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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穿上防護服裝、救生衣,一前一後坐上了雙人快艇。
荊覓玉突然伸手在他的腰上拈了一下。堅實的肌肉手感,讓她忍不住用兩指去夾。
夾不起來。
她想起了第三任:牛肉潘安。
這牛肉潘安就是被荼毒到,什麽都愛用牛肉做比喻。譬如,晏玉這肌肉像吊龍。
“孫燃的身材,你應該摸慣了吧。”晏玉的語氣稀松平常。
她微微一笑,“還行。”孫燃那種格鬥型的,像匙柄。
荊覓玉左手鑽進晏玉的救生衣裏面,輕輕攬上他的窄腰。傳遞到她手掌的,全是隐藏的力量。
她看到他後頸有一撮頭發,較其他的長了一點。她右手拽了下,“這是你的Tony老師忘剪了?”
“留個小尾巴。”晏玉戴上防護目鏡,“才半個多月,還短。”
她探頭看他的側臉,“想不到你還有非主流的心思。”
“我二十歲的時候,皮着呢。”他挺驕傲似的。
“現在也不見得多正經。”荊覓玉還記得他接李雙英電話時的流氓樣。
晏玉抓住她的右手,一齊抱在自己的腰上,“抱緊了,掉到水裏你就自求多福吧。我不太會游泳。”
她震驚,“你不會游泳,玩水上快艇?”
“是不太會,不是不會。”晏玉戴上手套,“只要不掉下去就行了。”
“……”她不會今天就葬身大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