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城堡
# 033
荊覓玉從公司出來, 鬼使神差地轉頭往車流逆方向看了一眼。
不遠處,站着一位中年男人。深藍短袖上衣, 卡其休閑長褲。
巴智勇抽着煙,額頭的深紋就是他的标志。發現她望過來了,他舉了舉手中燃着火霧的白煙。煙霧後面的眼睛,如往常一樣漆黑犀利。
在荊覓玉看來,這黑得都像黑洞了。她擺出招牌式的客氣笑容, 移開了目光。
權當是巧合吧。
她伸手攔出租車。
巴智勇連忙喊了一聲:“荊小姐。”
她轉過頭。只見巴智勇向這裏走來,邁了兩步, 他又退回去,把煙頭扔進垃圾桶, 再向前走。
這時, 有一輛車從他面前駛過。
他又退了回去。
車子過去了, 他望向荊覓玉。
她朝他笑了笑,禮貌地颔首。就跟偶然遇見打聲招呼一樣。然後,她坐進了面前停下的那輛出租車。“開車。”本就沒有交情的兩人,實在沒什麽可談的。
司機啓動車子沒幾秒,又一個急剎。
因為巴智勇跑過來攔住了車。
荊覓玉按下車窗, 嘴角繃直,“巴警官,有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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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智勇笑了,“有事想找荊小姐談談。”他的表情嚴肅慣了, 這笑容就是想和善, 肌肉的牽動也不受控制。
她回以笑容, “我犯了什麽事嗎?”
“哦,你誤會了,我是有私事要請教你。”
“私事?”荊山之玉嗎?是她過去一年太張揚了,知情人都盯上她了?
這時,司機不耐煩了,“你倆有完沒完,還走不走啊?”
“走。”荊覓玉回答。
“是私事。”巴智勇右手撐在出租車的車窗,彎着腰看她。
荊覓玉回憶着前年的事。
巴智勇救下了她,讓她到警局錄口供。
中途有個警察找他說什麽。
巴智勇見她在場,就和那警察去了辦公室。
他那時的表情,和現在一樣。眼裏有亮光,但下半臉是幹枯的,八字紋路和繃直的唇形成了三角形。像是一個久行沙漠的旅人看到了綠洲,卻又疲憊得爬不過去。
眼下,她不給他一個答複,他是不會松手了。她笑說:“巴警官,我中午約了朋友吃飯,下午要去長堤開會。如果你的私事不急,改天再約,行嗎?”
“好。”巴智勇挺直身子,收回了手,“荊小姐慢走。”
“再見。”她揮了揮手。
離巴智勇幾米了,她才把車窗關上。和司機說:“師傅,耽誤你時間了,我補十塊錢給你。”
司機愣了下,嗫嗫說,“不……用,剛才停車有打表的。”
“沒事,我朋友攔了車,你也吓到了吧。”
司機撓撓頭,“謝謝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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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覓玉走到包廂前,推門進去。
晏玉、孫燃擡頭望來。
鞏玉冠生怕露臉,拿菜單擋着。
其實擋不擋都沒用了。另外兩個男人的顏值,已經讓服務員格外關注這包廂了。
“吃多少了你們?”荊覓玉在靠玻璃窗那邊坐下。
玻璃曬久了,座位有些熱。她墊起了臀。
晏玉立刻說:“要換位置嗎?”
她一怔。他這洞察力太犀利了吧。“不用了,一會兒就好。”
“就等你。”孫燃放下茶杯,“磨磨叽叽的,茶我都喝多少杯了。”
她把包包放到窗臺,“你們不會先吃嗎?”
鞏玉冠右手把菜單壓在臉上,“姑奶奶,你說就來了,我以為你的就來是馬上、立刻的意思。”
“碰到上回那警察了。”說完,荊覓玉左手握了下東位的晏玉右手,“你這兩天怎麽樣?睡得好嗎?會不會失眠噩夢?”
孫燃和鞏玉冠同時看向晏玉,眼神詭異。
“沒事。”晏玉淡定自若,問:“哪個警察?”
“就是我們去公園廣場遇上的巴警官。”她指指孫燃和鞏玉冠,“和他們倆個去拍第一組照片時,我也在商場見到他了。今天他主動找我來着。”
“巴智勇……”鞏玉冠頭往右邊一歪,菜單掉落在他右手,“這名字……不就是我叔叔的警察朋友嘛。”
荊覓玉垂眼,執起茶杯。“之後再說吧,現在也不知道怎麽回事。”
晏玉問:“犯事了?”
她搖頭,“他說有私事找我,或許我當年在他那落下錢包什麽的吧。”她喝了一口熱茶,指指菜單,“趕緊點菜,我下午兩點半有會議。”
“今天誰付錢?”孫燃最關心這種問題。
她不懷好意地笑,“如果你們還是我養的,就我付呀。”
孫燃指指刺身拼盤,“你付吧。要這個。”尊嚴值多少錢?還是吃飽才實在。
鞏玉冠不敢相信,“孫哥……你缺錢成這樣了?”
“嗯。”孫燃不否認。
“那孫哥免單吧。”
荊覓玉雙手撐在桌邊,主動說:“我付吧,正好昨天發了工資。”
晏玉看孫燃是什麽貴點什麽。“這一餐不便宜。”
她一手伸向包包,在拉鏈上劃來劃去,十分矯揉造作,“我除了薪水,還有獎金。”
她結賬的決心如此堅定,晏玉也不和她争了。“你想養就養吧。”
鞏玉冠看看孫燃和晏玉,無奈一笑,“想不到,大家都有一個小白臉的夢想。”
談起缺錢,孫燃的态度就正經起來了。“我和呂老板的合約要到期了,他想續約。”
“加薪嗎?”荊覓玉起身,給三個男人倒茶。
孫燃搖頭,“他只字未提。”
“那就別續。”荊覓玉早就看這呂老板不爽了。
這時,服務員進來上菜。
四人靜默片刻。
待服務員一走,晏玉問:“你想不想和他續?”
“不是我想不想,是身不由己。”孫燃當輸家這麽久,從前的冠軍名氣早耗盡了。呂老板在北秀格鬥圈,人脈廣,資源多,商業賽賺最多的,就他家。
晏玉給荊覓玉夾了一塊最大片的魚生,“有沒有意向當教練?”
孫燃夾起第二片到自己碗中。
荊覓玉問:“當教練不需要下場比賽吧?”
晏玉看着她。
她撅了撅嘴,“我們家孫燃呢,什麽都好,就是工作環境危險,受傷也多。你要是能介紹一份安全的給他,就最好了。”
“誰你們家呢?”孫燃沾着醬料,“瞎操心,我打拳多少年了。現在不好好的。”
“這麽危險的比賽,能不打就不打了。”荊覓玉咬一口魚生,“以前勸你別在呂老板那了,你說有合約。現在合約到期,不正好有機會走嘛。”
鞏玉冠插不上話,默默吃自己的。
晏玉喝着茶,“聽說過十方嗎?”
孫燃點頭,“你投資的那個俱樂部。”
晏玉說:“我只是投資人。真正老板叫張升榮,當年也是拳擊冠軍。你應該聽過他。”
孫燃問:“後來受傷退出格鬥圈的那個?”
“嗯。被對手陰的,打官司勝訴了。十方就是他用賠償金開起來的。”晏玉見荊覓玉吃得快,再給她夾兩個壽司,“他那邊要招拳擊教練,做高端私人陪練。薪水不錯。”
孫燃垂眼,想着什麽。
晏玉又說:“拳擊就是一碗青春飯,是要從臺前走到幕後的。張升榮聽過你的名號,很欣賞你。改天我介紹你倆認識認識。成不成,兩邊都是朋友,不傷感情。”
“哇哇哇。”荊覓玉豎起大拇指,“有你在,就像有了一個哆啦A夢。”
晏玉瞥她一眼。“扯淡。”
荊覓玉笑看他。自從他抓不起大黃雞,又慘遭溺水,他在她面前就不再高高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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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到兩點,荊覓玉提前把賬單給結了,準備打車去碧鴉犀開會。
晏玉跟了出來,“開車了嗎?”
她搖搖頭。
他說:“我送你吧。”
“你有空嗎?不會耽誤你吧。”
“反正沒什麽事。”
荊覓玉跟孫燃,鞏玉冠,打了聲招呼,就和晏玉一起離開了。
上了車,晏玉問她開會地點。
她笑答,“碧鴉犀。”
他挑了挑眉,“和你相比,我是顯得無所事事一樣。”
“沒有。”荊覓玉望了一眼後座,葛婧之的那只小黃雞不見了。“你的生活才是大家的夢想。睡覺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那是你不懂我的煩惱。”
她覺得好笑,“你有什麽煩惱呀?”
晏玉正要回答,來了個電話。
這裏去長堤很近,不到十分鐘車程。他挂上電話時,差不多到碧鴉犀總部大樓了。
荊覓玉覺得,在辦公大樓門口停車就好。
晏玉卻堅持要進地下車庫。他對車庫的分區并不陌生,直接停在了電梯廳門前。
她看到停車位上方挂着牌子。“這裏是私人車位。”
“對。”他解開安全帶,“我姐的車位。”
兩點十四分,離兩點半還早,時間充裕。
晏玉左手在操控臺一按。
荊覓玉聽見車門上鎖的聲音,轉過頭來,“怎麽了?”
“你不是問有什麽煩惱麽?”他此時的眼神不太尋常,不再是包廂吃飯時的清和宜人了。
她突然右手握緊座位。難道他在這燈光黯淡的車庫裏,又犯起溺水恐懼症嗎?“世界上很多人都有溺水經歷,你要放寬心。其實今天見到你,我還是比較安心的。”
“嗯。”晏玉看着她,“其實,閉上眼睛,還是會想起一些事。”
她點頭,“我知道,鬼門關走一趟,誰都忘不掉的。”
“總是想起你将我吻醒的事實。”他學起了她曾經的幽幽目光。
“……”兄弟,那專業術語叫人工呼吸。而且他那時昏迷着,哪裏會有記憶。
晏玉逼近她,“你建議把一夜情換成長期穩定的關系。我想想,也是有道理的。”
“是嗎?”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傻。她裝得一臉無辜。
他淺笑,“你看,我們生死也共赴了。我欠你的,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
“你怎麽能物化自己呢!”當初和汪珹瑩振振有詞的男人哪兒去了。
他自顧自地說,“一夜是短了點,你想要就來一段長期穩定的好了。”
她龇牙咧嘴,“胡說八道,沒個正經。”
她正要躲,卻被他一把抓住。“好了,說到這,開始吧。”
她被他壓制得動彈不得,“你哪裏不對勁呀?那天的負能量沒發洩完嗎?”
晏玉在她耳旁低喃,“我來當你的第十一任。”
她被他這氣一吹,半身都酥麻起來,不敢動了。
“答應我。”他炙熱的呼吸落在她的臉上,“吻一個,好不好?”嘴上問着,可身體和表情都有一種勢在必得。
荊覓玉想要掙紮,根本掙不開。緊急關頭,她拍他一下,“我要想一想!”
他鼻尖和她相抵,“想多久?”
“肯定不是幾分鐘的事。”兩人說話的氣息都交纏在了一起。她警告他,“我喜歡聽我話的。不聽話就沒門兒。”
晏玉放開了她。
荊覓玉努努嘴,示意他開車門。
他在她額頭親了一下,“期待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