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1980-36
楊巧今年二十一歲，已經在縣裏棉紡織印染廠當了兩年的紡織女工了。
想當初在恢複高考的消息傳來後她也是有一股雄心壯志想要去當個大學生的，可惜她的學習成績一向中不溜秋，連續兩次高考都沒上線。
懂得上進更懂得放棄的她幹脆就不考了，靠着家裏幫忙進了縣棉紡織印染廠做了個印染後整理工——顧名思義，就是負責布料生産出來并且染色印花之後規整的工作。
別看紡織印染屬于輕紡行業，其實勞動強度并不低。
當下的紡織廠一般實行三班倒，分白班早8點到下午4點，中班下午4點到半夜12點，夜班半夜12點到第二天早8點，十分辛苦。
也因為這樣，楊巧雖然工作穩定了，可個人問題卻成了父母心中的老大難問題。
其實她是不怎麽着急啦，可惜她媽覺得二十一歲已經是大姑娘了，她在她這麽大的時候娃兒都能打醬油（身為大姐的楊巧：她咋不知道自己兩歲的時候就能打醬油了？）了，而楊巧卻是個單身，等到結婚生子又要至少一年，可不得早早準備起來？
楊巧的老爹倒是沒那麽想把閨女給嫁出去，可惜他在這事兒上拗不過老婆，根本勸不動，秉承着打不過就加入（bushi）的原則，楊巧爸順着楊巧媽來勸女兒：“左右不過是相看和接觸，又不是舊社會了，談不攏就算了，而且趁着年輕多接觸幾個也免得後面年紀大了急急忙忙的挑的都是別人剩下的歪瓜裂棗了。”
楊巧：“……”好像有點道理，但是不多。
不過胳膊擰不過大腿，父母都是這樣的态度，她又不是什麽叛逆青年，加上周圍同齡人似乎也都在步入婚姻的殿堂，于是楊巧便只能半推半就。
好在楊巧的爸媽雖然催相親，卻也是疼愛女兒的，給她找的相親對象無論是工作、外貌都不錯，是鎮上的小學老師，斯斯文文，想來人品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不過這些并足以打動楊巧，她意外的是對方居然也是個愛吃的，這真的是意外之喜！
畢竟這年頭大家都對于食物的美味追求比較低——畢竟吃好的前提是要能吃飽。
楊巧的家境還可以，從小并沒有餓過肚子，所以對于食物的美味追求方面就比其他人要高一點。
而她的相親對象小吳老師也是差不多的條件，再加上他還有個在火車上當售票員的姐姐，自然能吃到大江南北更多的稀罕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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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他們在第一次相看時帶來的老面包。
在以前楊巧都不知道面粉還可以制作出喧騰騰，噴香撲鼻的面包。
這種名為“老面包”面包是六個連在一起的，每個面包很小，兩個并排擠着排成三列，約三公分厚，圓形，表皮呈現金黃色，，底面是面粉的顏色一白色，散發出甜蜜的小麥香味。
掰開面包，裏面像棉絮般松軟，從舌尖一直甜到心窩裏。
如今風氣要開放許多，這年頭的年輕人可不比他們父母那樣相看了還順眼就馬上結婚辦酒席，都要講究個先處處，約約會。
而楊巧和小吳老師他們也是如此，只不過他們約會不管是看電影、游湖、逛公園或者其他活動，必定少不了吃。
如果是楊巧輪休那天正好也是周末，那麽他們吃飯的時間和地點就會更自由，甚至他們會專門坐車去其他鎮上或者縣裏的國營飯店吃飯。
總之，無論怎樣約會，吃飯是少不了的，而且還不是随便對付的那種吃。
像是今天，就正好是按照排班楊巧輪休，又是周日，按照習慣，楊巧早早地就梳妝打扮。
楊巧和小吳都住在白溪鎮上，小吳就是鎮上小學的老師。平日裏楊巧都是坐廠裏的班車去縣棉紡織印染廠上下班，今天不上班，倆人就打算早點出發去市裏的國營飯店吃飯。
聽說市國營飯店的大廚換了個新大廚，做的那餅夾烤肉是一絕！
據已經去吃過的小吳姐姐描述，這餅夾烤肉是把肉切成方塊後烤得焦香四溢，然後用大師傅親手擀出來又烙好的薄餅裹上，裏面還要夾上黃瓜條或者生菜片……一口下去餅的麥香、肉的脂香、菜的清香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嚼在嘴裏餅韌肉嫩菜脆，那味道簡直不擺了！
小吳當時聽自家姐姐描述就心動了，轉述給楊巧後楊巧也是饞蟲蠢蠢欲動，因此哪怕今天是輪到白溪鎮的趕場，供銷社又出優惠，他們也心無旁骛，一心趕路。
然而在他們即将走到汽車站的時候，突然空氣中傳來一陣又甜又酸，香香辣辣的陌生香味……
還沒思考這個是什麽食物發出來的，口腔已經下意識地分泌出了口水。
小情侶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步伐，對視了一眼，然後默契地把往腳步一轉，往香味飄來的方向走去——嗨呀，那個啥，市裏的那些好吃的也跑不掉，但是這惹人垂涎的香味可是第一次聞到呀！
XXX
楊巧和小吳并不是第一個被這陌生又誘人的香味給吸引過來的人，但是這圍觀的群衆大多看一眼就走，又或者被香味吸引駐足的也只是站着看，并沒有上前購買的打算。
“這是在幹啥？”
“不曉得，我光看到他騎着個配了兩個大箱子的自行車，我還奇怪這個自行車咋長這個樣子，結果他停下來就把箱子打開，裏面就冒出很香的氣味了。”
算上前世，陸柚并不是第一次擺小吃攤了，可今生卻是第一回，而且還不是前世那種只要大家對小吃攤買賣接受度相當高，聞到香味就會想要掏錢解解饞意的環境，他是第一個在白溪鎮擺小吃攤的，同樣的也要有第一個敢主動來他這兒買的人才行吶。
所以陸柚面上淡定，心裏還有點緊張，看着大家都觀望但不來買，他便給來攆腳的桃子梨子一人拌了半份狼牙土豆，希望能接着小家夥們心無旁骛香噴噴的吃相引來客人。
對了，還有吆喝也不能少。
陸柚可不是那種害羞張不開嘴的人，做生意嘛，就是要臉皮厚：“瞧一瞧看一看，鮮香麻辣的狼牙土豆，好吃又頂餓，一角錢一碗不要票，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前十名打八折啦！”
陸柚的聲音不夠洪亮，但已經足夠附近的行人都聽清了。
也正是因為聽清楚了，所以在愣怔之後一片嘩然。
“啥？賣東西的？”
“居然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吆喝啦？”
“呀，賣東西，還收錢的，這不是投機倒把嗎？”
“這小同志膽子那麽大呀……不怕被抓去教育哦……”
不過更多的關注點在陸柚吆喝的內容上。
“我剛剛聽到那個好看的小同志說得是賣狼牙土豆的。”
“土豆我知道，狼牙是啥？狼的牙齒嗎？”
“瓜貨，你用腳趾頭想也不可能嘛！就是他旁邊坐在車旁邊的兩個娃兒正在吃的東西，你那個完完全全的，像不像是狗牙巴？”
“那應該就是狗牙土豆噻。”
“憨批，狗牙哪裏有狼牙好聽嘛！”
“你這個仙人板板的又是憨批又是瓜貨喊哪個哦！”
這邊兩個争吵起來，但并不影響其他人的觀望，他們一邊看熱鬧一邊不自覺地被兩個小朋友香噴噴的吃相給勾得咽口水：“這個，是賣的呀？”
“就是，好像之前說的一角錢一份，喏，就那兩個娃兒捧着的葉子碗那麽大。”
“哈？葉子碗那麽點兒大能裝好多土豆哦？我一角錢都可以買一斤土豆吃兩頓了。”
“你那個土豆做出來有愣個香嗎？你看那兩個娃兒吃得腦殼都要埋進葉子碗裏去了。”
“打八折……也就是八分錢，好像嘗一哈也可以嗖？”
“八分錢也是錢啊，萬一不好吃那不打水漂了啊？”
這年頭物資緊缺，大部分人都過得緊巴巴的，在生土豆一角錢一斤的對比下，要讓他們花一毛錢去買半斤都不到的土豆做成的吃食，還是舍不得，哪怕聞着真的讓他們口水吞了又吞。
不過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敢于嘗試的人。
楊巧和小吳就是。
他們聽着這些交頭接耳的人說的話，也大致明白了這是個賣吃食的小吃攤。
相比起這些圍觀群衆的大驚小怪，他們倆倒是接受良好——作為有點經濟條件又是已經去過市裏的人，自然也是看到過那些零星的小攤販。
而且小吳那在火車上當售票員的姐姐也說，還有些膽子大的會在火車停靠時在車窗旁邊兜售一些吃食——比如炒熟的花生瓜子、煮熟的玉米菱角之類的，雖然少，但是有，而且也沒看到那些站臺上的乘務員驅趕。
他們不懂什麽政治什麽風向，但就是知道市裏和火車站這些正經嚴肅（bushi）的地方都有小攤販且沒被抓，那麽擺小攤也是正常的。
至于價格，其實也不算太貴。
他們準備去吃的國營飯店裏一份酸辣土豆絲都要一角錢，而且還得要飯票。
那一碟子酸辣土豆絲看着多，攏共估計也不到半斤土豆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個聞起來很好吃！
楊巧和小吳聞着空氣中酸酸甜甜又麻麻辣辣的味道，忍不住便點了一份——先嘗嘗一份再說，小同志還說了前十名八折，那意思就是八分錢一碗，要是不好吃那也就浪費八分錢，也不算太多。
“同志，你這個……給我們來一碗。”楊巧湊近了，那從自行車旁兩個小朋友葉子碗裏傳來的香味就更濃郁了，張口還偷偷吸了一下口水。
“好嘞，請問香辣味和糖醋麻辣味要哪種？”陸柚臉上挂起了标準的服務微笑。
酸辣口味被去掉了，一來是剛開始做口味太多其實不方便，二來高晉年也說已經有酸辣土豆絲這道菜了，雖然狼牙土豆的口感和土豆絲不一樣，但難免會被人覺得沒有新意，估計賣不太動，所以他們就決定就香辣和糖醋麻辣兩種口味。
楊巧可從來沒有遇到過微笑服務——畢竟這年頭無論是供銷社還是國營飯店都是鐵飯碗，顧客買不買都不影響他們拿工資，甚至因為物資緊缺這些售貨員都比較傲嬌，可不講究什麽“顧客就是上帝”的說法。
更別說陸柚的确長得好，恢複了前世記憶後整個人的氣度更上一層樓，這白淨俊秀的青年溫柔一笑，殺傷力簡直太大了，楊巧的臉一下子就紅了。
旁邊的小吳老師留意到了女朋友的反應，忍不住心裏的酸溜溜，冒出來一點叛逆的杠精口吻：“糖醋麻辣？這麻辣和糖醋加在一起能好吃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