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目之所及的景色中,蘊含的秋意愈來愈重。一直以來困擾陳與眠的頭痛,卻沒有随着暑氣的消退而減弱,反倒一天比一天更加嚴重。

再度和施興晨成為同桌之後,這種症狀表現得更加明顯。和江楓的交集,也越來越少。有時候在陳與眠長時間凝視窗外的時候,無意間再觸碰到江楓的視線,也會不動聲色地移開。

向後傳遞試卷的時候,不小心碰到江楓冰涼涼的手指,陳與眠會像觸電似的縮回手,有意無意地垂着眼,避開直接的視線接觸。

連神經大條的衛清都注意到兩人之間愈演愈烈的尴尬關系,搭着陳與眠的肩問:“怎麽?和楓哥吵架了?”

陳與眠搖頭。

“哎怎麽回事啊你倆!江楓你說,”衛清很明顯不滿陳與眠的答案,又攀上江楓的肩頭,“你倆整啥幺蛾子呢?”

江楓:“沒事。”

還沒等陳與眠調整好狀态,老闫又宣布了下禮拜要進行九校聯考,不出意外的話——考試難度非常大。

班裏又是哀嚎一片。

陳與眠盯着自己不受控制地顫抖的手,怔怔地出神。

這些天以來,不知道什麽原因,一直在吃的藥好像不起作用了。頭痛和失眠在服完藥後并沒有得到絲毫的緩解,他陷入了經常性的整晚失眠。

“小眠,你怎麽了?”

陳與眠回過神,沖施興晨笑了笑:“啊,沒事。”

施興晨用探尋的目光打量他:“我看你這些天狀态不太好?”

“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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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看你剛剛發下來的數學作業,怎麽錯這麽多啊?”

“......沒事,我還好。”

“噢沒事就好,九校聯考,還挺重要的,你上課......別走神了。”

“嗯。”

“嗨!下節體育課!!別聊勞什子九校聯考了,出去打球去!”衛清從後頭一把摟住陳與眠的脖子,險些把人撂翻。

“......”陳與眠仰着頭,費勁地扒拉卡着自己脖子的手,“松松手......被你勒死了。”

“出去打球!打球!你說去我就放開!”

“......去去去!”環繞着脖子的手驟然一松,陳與眠緩了口氣,問旁邊的施興晨,“一塊兒嗎?打球去?”

施興晨指了指手頭上的作業,“今天發的卷子太多了,感覺寫不完,我不去了吧。”

陳與眠點點頭,跟衛清和江楓一道往外走。

衛清似乎是想緩和陳與眠和江楓之間的關系,愣是左手挽着江楓的胳膊,右手搭着陳與眠的肩膀,生拉硬扯地把兩人往一塊兒拽,嘴裏還嚷着什麽“朋友一生一起走”,完全不在調上的大嗓門兒喊得路過的幾個學生掩嘴直笑。

江楓竟是難得的馴良,任由着衛清瞎拽,一點兒沒有平常冷淡到生人勿近的姿态。

就這麽拉拉扯扯了一路到了運動場,衛清裝模作樣地拍了拍二人的肩頭,随後揚長而去,迅速不見了人影。

“......”

陳與眠和江楓站在場地,相對無言。

“......打籃球?”江楓說。

陳與眠望了一眼籃球場上推推搡搡、揮汗如雨的少年們,迅速放棄了加入其中的想法,“打排球吧還是......行嗎?”

江楓含笑:“當然。”

倆人在器材筐裏取了個排球,找了塊空場地。

“你發球?”江楓将球遞給陳與眠。

“......不太會。”

“沒事,随便打,我接的到。”

“......”陳與眠深吸了一口氣,保持着禮貌的微笑接過球,站到發球位,将球高抛向空中,手臂緊合、手腕擊打正在下落的排球——

那黃藍相間的球,在秋日的陽光中,歪歪斜斜地飛向攔網——沒飛過去,“啪”一聲掉地上了。

“......”

陳與眠面無表情地撿起球,看着場地另一側的江楓極其不自然地掩着嘴,都沒遮住他揚起的嘴角。

一節課的排球打下來,陳與眠額上密布一層薄汗。

實事求是地來說,江楓和陳與眠打的這場球,放的水可以澆灌整片撒哈拉,從始至終發的球都是中規中矩,甚至于是每一個球都是按照同樣的飛行軌跡越過攔網,不偏不倚地以一個最适合擊打的角度飛向陳與眠的腕部。

......然而很明顯,陳與眠在排球這項運動上可以說是毫無天賦,撿球的程序貫穿始終,占據了一節課的大部分時間。

江楓忍着笑,看着陳與眠冷着臉、裝作毫不在意地又一次彎腰撿球。

“要不,打羽毛球?”江楓提議道。

“差不多。”

“嗯?什麽?”

“我說我打羽毛球的水平,”陳與眠冷靜敘述,“跟這個差不多。”

“......”

好在一節課時間不長,不多會兒就聽見體育老師的哨聲:“高三(1)班的學生,這裏集合!”

陳與眠慢吞吞地去撿飛出場外的球,又慢吞吞地和江楓一道回到了集合點,高三(1)班的學生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體育老師逮住這兩個落後的學生:“哎你倆,把器材送回器材室,下個班級要800m考試,用不上。”

“......行。”

“放完了記得把門帶上。”

倆人各擡起器材筐的一邊,慢悠悠地往器材室走,穿過一片幽靜的綠化,遠遠看見器材室的門虛掩着。

“我去吧。”江楓頓住腳步。

“......我沒事。”陳與眠腳步沒停,繼續往前走,“你一個人擡不動。”

“......”江楓笑了一聲,“嗯哼,對,我一個人擡不動。”

倆人将器材筐擱在器材室的角落,陳與眠皺着眉頭在鼻腔下方揮了揮,那股子黴味始終驅不散,便動作迅速地走出了器材室。

江楓跟着他走出狹窄的室內。

陳與眠擡手拉住門把手,随手一拉——那門絲毫未動。

他眉頭攢得愈發深,雙手握住門把手,用了點力氣拉——門依然絲毫未動。

陳與眠正欲繼續發力,江楓走上前來。

“......怎麽了?”江楓走近,見他拉不動門,溢出一聲笑。

“......”陳與眠松開門把手。

江楓單手拉住門把手,姿态故作輕松地向外一拉——毫無動靜。

“......”

陳與眠涼涼道:“笑啊,怎麽不笑了?”

最後還是江楓用勁一拉,器材室的門才堪堪合上。

“......這門......”陳與眠拍了拍手上的灰,若有所思地看着這扇需要用挺大力氣才能拉動的門。

江楓也皺眉:“上禮拜風不大吧我記得......風一吹就關上了?”

“......我不清楚。”

“而且,今天的風也很大——應該比上禮拜那天風大,但這扇門,看起來不像能被風吹動。”

“我不清楚。”陳與眠說。

二人站在器材室的門口,四周靜谧,不聞人聲,更遠處的操場上傳來模糊的嬉鬧叫喊聲。

江楓微微颔首,看向陳與眠額前柔軟的、微濕的頭發,看不清他的眉眼,“......你覺得是怎麽回事?”

“我不清楚。”

“無聊的玩笑?”江楓問。

“......”

“還是......其他的什麽?”

還是蓄意的、惡毒的報複或發洩?

江楓将未說出的後半句話,體貼地止于唇間。

陳與眠第四遍重複:“我不清楚。”

“所以,是想一筆帶過,還是......”

“我現在還不清楚。”陳與眠說。

“嗯哼,”江楓擡手,在陳與眠眼前打了個清脆的響指,“那就先回教室。”

“嗯。”

倆人順着僻靜的路向教學樓走回去,離操場越來越近,學生熱鬧的呼喊聲順着風流轉,他們就好像從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又重新走進了這個世界。

“去監控室。”

快走進教學樓的時候,陳與眠突兀地調轉了方向,用毫無感情色彩的聲線道。

“可以。”江楓挑眉,毫不詫異,緊跟上陳與眠的步子。

倆人快步走到保衛處,陳與眠還沒來得及開口,江楓已經快他一步道:“師傅,來查一下監控,體育課不知道哪個班的學生把我們班器材搬走了。”

“啊,你們體育老師呢?怎麽沒一道來?”保安師傅撓了撓頭,看上去倒也沒懷疑江楓的話語真實性。

“上課呢還在。”

“噢......”師傅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見二人校服穿戴整齊,面容齊整,又問道,“哪個班的學生?”

“高三(1)班的。”

“噢!實驗班的是吧,”師傅點點頭,眼神中不由得帶上點長輩對于小孩兒贊賞的目光,欣然應允,“什麽時候的事兒?我幫你們看看。”

“上周四,器材室門口。”

“行嘞!”

保安室的師傅熟練地拖動進度條,翻找正确時段的監控畫面,“周四下午......哎是這個吧?你倆過來看看,這兩個是你吧?”

陳與眠盯着監控畫面應了一聲。

再接下去,監控畫面中,他合江楓二人走進器材室;不多會兒,畫面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背影。

監控錄像清晰顯示,他走到器材室門口,停頓了十幾秒,然後拉住門把手,似乎用盡了渾身的力氣,因過度用力,背部的線條拉成逃竄的蝦米似的圓弧形。

他把門帶上了。

“哎?這學生,你倆不剛進去嗎?他怎麽把門帶上了?”

保安師傅的臉湊近屏幕,睜大眼睛似乎想看清些,不解地喃喃道。

陳與眠雲淡風輕道:“噢沒事,上禮拜四下節沒課,體育老師喊他來關門,他以為裏面沒人來着哈哈哈。”

“噢噢,那再往下看看,應該是你們出來之後,有學生又進去搬器材了?”保安師傅拖動進度條,“丢了什麽東西啊?”

陳與眠和江楓點點頭,又配合着往下看了段監控,到底沒看到人往外搬什麽器材。

“是不是記錯時間段了?沒看見有人搬東西啊?”

陳與眠點點頭,“謝謝師傅,那可能是有的學生忘記收了,我們去操場再找找。”

二人并排走出監控室的大門。

下一節課的上課鈴聲已經響過了一遍,喧鬧的校園重回寂靜,放眼望去,秋天的蘊意流轉在各個角落裏,在簌簌飄落的銀杏樹葉中,一日勝過一日。

陳與眠頓住腳步,扶着校園大門旁的景觀橋,仰面朝天看——爽利的秋風從臉上拂過,吹動額前的碎發,高懸的秋日灑下暖意融融的白色天光。

閉上眼睛,似乎能看見眼皮上的血管裏,隐隐約約流動的血液。

“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江楓站在他身邊,扶着欄杆問。

陳與眠笑了一聲,“你覺得呢?”

“他知道你有幽閉恐懼症嗎?”

“你覺得呢?”回答江楓的,依然是一句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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