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章

第 79 章

在普通班呆了一周之後,陳與眠和江楓已經徹底融入了高三(2)班的群體中,從班級各個角落投向他倆的那種好奇的、探尋的目光完全消失了,各個科目負責發作業的同學發到他倆的作業本的時候也十分自然地扔他倆桌上,體育課打球的時候一幫子男生也吆五喝六地湊成了一隊。

這天早上,戚利華在早自習的時候宣布了本學期的名校協作體聯考于下周三到下周五開考。

“我草!!!”

“又考!!!”

“名校協作體有幾個學校來着?”

“忘了,七個八個還是九個,管他幾個,跟九校聯盟之類的一樣反正!換個名字而已!”

高三(2)班的教室裏哀嚎遍地,戚利華在講臺上淡定地拍桌子:“冷靜點都冷靜點!你們考過的試還少嗎!這次考試市一中不參加,考試難度肯定沒有上次九校聯盟那麽難!都慌什麽呢!”

“華哥!敢情不是你考!站着說話不腰疼!”江楓和陳與眠的鄰桌高舉着胳膊直嚷嚷。

底下一片哄笑聲。

“誰說我不考的!你們考的試卷我都會掐着時間做一遍!胡說八道!小心我讓你掃一個星期的包幹區!”

“喔喔!好!讓他掃讓他掃!”

“好了好了,都別起哄,反正這幾天你們都再抓點緊,明天下午的體育課,我先提前說了,我就守在門口,我看誰敢去操場!都給我上數學!”

“......”班級裏鬧哄哄的氛圍中,陳與眠面無表情地看向江楓:“我們今天昨天上了幾節數學?”

江楓沉吟道:“課表上兩節,昨天下午的體育課一節,晚自習他又占了一節,算起來......一天四節數學。”

陳與眠:“......我昨天.....加上我自習的時間,算起來,上了得有六七節數學。”

江楓:“......挺好。”

“你呢?”陳與眠問。

因為倆人扔掉的科目稍微有些出入,江楓還保留着歷史,陳與眠還保留着英語,所以有時候倆人會錯開去自習教室上自習。

江楓思量片刻:“加上晚自習的時間,算起來應該是......四節數學,兩節語文,四節......或者五節歷史?”

陳與眠:“......挺好。”

然而今天依然是劈頭蓋臉的數學課,直上得陳與眠神情麻木,心如止水,一直到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拎着書包走出溫室效應顯著的教室,迎面吹來冷飕飕的風,他才感覺到臉頰因為精神高度集中而滾燙。

“不舒服?”江楓跟他并排走着,順手将他松垮垮地敞開着的外套拉得緊一些。

“嗯?”陳與眠還有些迷迷蒙蒙的,腦海裏全是剛剛解到一半的一道大題,“沒有啊。”

“臉很紅,”江楓說着,擡手用手背觸碰陳與眠的臉頰,眉頭猝然皺起,“很燙,沒有感覺不舒服嗎?”

陳與眠搖搖頭。

江楓的手已經輾轉摸上他的額頭,确認他額頭的溫度并沒有那麽駭人之後,才放下手。

算起來,宿海已經晴了很多天了,始終沒什麽雨,白日裏冬天的太陽始終半死不活地照着,便也說不上冷,但也着實談不上暖和。

今天好像有點不同。

陳與眠和江楓從教室走到校門口的這段路,迎面吹來的風,莫名感覺有點水汽。

等二人走到校門口,天邊的小雨已經飄下來了。

“你有傘嗎?”陳與眠問。

江楓搖頭:“沒事,我打車回去。”

陳與眠皺眉,仰頭看了看天,這麽一會兒功夫,雨已經密了一些,他從書包側邊的袋中摸出一把雨傘,遞給江楓:“你拿着吧,我五分鐘就到家了。”

江楓沒接:“我打車回去,用不到。”

陳與眠:“等等可能會下大,你從小區門口走到家就濕透了——現在還沒下起來,我五分鐘就跑回家了,用不着。”

二人站在校門口,僵持了一兩分鐘,陳與眠不耐煩将傘塞進江楓手裏:“拿好。”

江楓頓了頓,順從地接過,含笑道:“好,那明天見。”

陳與眠到家的時候,天上的雨已經下得很密了,細細的雨絲一點一點打濕多日以來幹涸的空氣分子,潤濕臉龐和發梢,在冬天的雨夜裏,冰涼涼的。

老舊的燈絲接觸不良,樓道中的燈光忽明忽暗地閃爍。

走到二樓樓梯轉角處,陳與眠聽見自家的屋內,傳來争吵聲。

他跨上臺階的步子又退回來,扶着欄杆,站在原地,視線盯着腳尖,看着打濕的深色鞋面,有些出神。

聽不清具體的争吵內容,但是從屋內傳出的語音語調,可以聽出是一男一女兩人。

女人的聲音屬于張婉,男人的聲音——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對門林叔的。

陳與眠背抵着牆面,懶散地在原地又等了有一會兒,屋子裏的聲音音量漸大。

他拿出手機,看到時間已經來到了九點五十二分——往常這個點兒,他肯定已經到家了。

屋內的争吵聲沒有要停歇的意思,隐隐約約地,他聽見幾句“聽我的”“別多想”,雲雲。

手機的消息提示音突然響起。

陳與眠下意識按下靜音鍵,拿出手機點進微信,看到是江楓發過來的消息:[到家了嗎?]

陳與眠:[到了]

陳與眠:[你打到車了嗎]

江楓:[我不信]

陳與眠:[?]

陳與眠:[什麽?]

江楓:[再問一遍,你到家了嗎]

陳與眠放下手機,擡頭望了一眼暗淡的燈光和緊閉的家門,拿起手機打字:[到家了]

手指點擊“發送鍵”的下一秒,家裏的門倏地被推開,那兩道模糊不清的争吵聲驟然清晰可聞。

陳與眠迅速往下退了兩個臺階,腳步放到最輕,二樓的聲控燈恰好在此刻熄滅,他的身形徹底隐沒在黑暗中。

張婉的聲音傳過來:“眠眠要回來了,你先回去吧。”

林江平說:“小婉,總瞞着也不是個事兒,正好趁這個機會,跟孩子說一說,也沒什麽的。”

陳與眠怔了怔,林江平口中的“孩子”,應該也包括他。

緊接着,張婉冷冷的語調傳過來:“小眠要高考,告不告訴他由我說了算!我是他媽!你湊什麽熱鬧!”

張婉此言一出,氣氛似乎已然降到了冰點,兩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

陳與眠聽見林江平深重地嘆了口氣:“小婉,你知道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沒有其他心思。”

過了一會兒,張婉語氣和緩道:“我知道的,對不起,吵上頭了,我也氣昏了頭,剛剛說的話,你別放心上。”

“明白的,你的心都在孩子身上。”林江平又嘆了口氣。

“行了,有什麽事兒明兒再說吧......現在幾點了,好像九點半多了吧,眠眠應該快回來了。行了,回去吧!”

張婉沒等林江平說話,砰的一聲拉上了房門。

林江平站在門口,徘徊了有三兩分鐘,樓道中第三次響起一聲帶着埋怨的、無可奈何的又摻雜着憐惜之情的嘆息聲。

林江平回了家中,也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幾乎在他合上房門的同意瞬間,陳與眠緊握在手的手機屏幕驟然亮起。

張婉:[眠眠,怎麽還沒回來?]

張婉:[我看外面下大雨了,你帶傘了嗎?]

張婉:[快十點了,你在哪兒呢?]

江楓:[你人在哪兒?]

江楓:[?]

老舊的門鎖發出“吱呀”一聲扭捏的□□。

三樓樓道的那盞聲控燈驟然亮起。

陳與眠跨上臺階的腳步再次收回。

——林江平家的門又打開了。

砰的一聲——又關上了。

吱呀一聲——又打開了。

“......”

陳與眠也很輕地嘆了口氣,将腳步放到最輕的力度,沿着牆根慢慢往下踱,一級一級地走出了樓道。

他走出單元門口,細密的雨絲鋪天蓋地打在臉上、身上,迅速在臉上彙聚成細細的水流往下淌,他不由得眯起眼睛,站在單元門口往身後看。

三樓樓道的那盞燈,每隔三十秒亮起,又熄滅,再次亮起,又熄滅。

陳與眠扯起嘴角,很輕地笑了一聲,又很輕地嘆了口氣。

他退到檐下,拿出口袋裏的手機打字:[媽,我今天不回家睡,在同學家住。]

消息發送之後,他停留在對話界面等了一會兒,聯系人備注那兒始終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大概過了有三五分鐘,張婉回複:[哪個同學?]

陳與眠想了想,回她:[我同桌,江楓。]

張婉再次處于長時間正在輸入中的狀态。

[嗯,好,注意安全,明早別遲到。]

在收到張婉的回複的一瞬間,陳與眠的嘴角不自覺地揚起。

漫天的雨一直下。

陳與眠擡頭看向頭頂的路燈,明晃晃的路燈光下,千萬雨絲呈放射狀灑向大地,虛無缥缈地漂亮着。

他往前走了一步,走出單元門,沐浴在冬天的一場小雨中。

“這就是你說的,回家了?”

寂靜的冷夜中,飄過來熟悉的冰涼涼的人聲。

陳與眠完全放空的瞳孔驟然收縮,視線往聲源處看過去,怔怔地看見江楓從不遠處的樹影後走過來。

他撐着傘,校服外面還套着純黑色的沖鋒衣,整個人籠罩在雨傘的陰影之下,微長的劉海遮住一點額頭,在這樣濕漉漉的雨夜中,襯着他鋒芒畢露的眉眼,便更顯出一種冰冷的氣場。

連聲音都這麽冷。陳與眠想。

連聲音都帶着撲面而來的濕氣。陳與眠想。

“這就是我家。”陳與眠回頭,擡手指了指三樓亮着燈光的一戶人家。

“回家了不進家門?回家了還在外面淋雨?嗯?拿着手機還不回我消息?”

“......”一連串的問題問下來,陳與眠終于有些心虛地笑了笑,并不回答,而是反問江楓道,“你怎麽知道的?”

你怎麽知道我沒回家?

你怎麽知道我在淋雨?

“我不知道,”江楓冷冷道,“但是你有前科。”

江楓擡頭看了一眼天,“下雨天,沒帶傘,在外面瞎跑,你沒少幹。”

見陳與眠長時間地沉默着,在黑夜中眉目不清地看着他,眼中光點閃爍,江楓語氣緩和下來:“雨下得太突然了,我心神不定,就想來看看你到家沒,結果到你家樓下看見你房間的燈始終黑着,就猜到你可能沒回家。”

江楓再次望向黑沉沉、蒼茫茫的天空,重複道:“雨下得太突然了。”

陳與眠說:“但是很漂亮。”

“對,”江楓笑了笑,視線游離在眼前這位濕漉漉的晶瑩的眉眼和流暢的下颌線間,重複道,“很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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