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39

徐遲沉默了下, 又繼續說道,“胃癌晚期,查出來不到三個月就去世了。”

他聲音淡淡的, 已經聽不出來什麽多餘的情緒。

林疏星腦袋懵了下, 扭頭看着他,咬咬唇, 有些後悔, “對不起……”

“傻啊, 又不關你的事。”他關了吹風機, 揉揉她腦袋, “要換衣服嗎,不換就去吃飯了。”

林疏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T恤短褲,問他, “我這樣穿可以嗎?”

徐遲卷着吹風機的電線,擡眸漫不經心掃了她一眼,瞥見她露在外面的細胳膊細腿, 眉頭微皺, 一本正經的瞎掰道, “穿長袖吧,晚上外面冷。”

“啊……那我去找找。”林疏星下了沙發, 赤腳咚咚咚跑回了房間,在行李箱裏翻了件長款的薄紗披肩。

穿好, 跑出來。

徐遲聞聲看過去, “……”

但好歹胳膊和腿都遮了一點, 他微皺的眉頭稍微松了點,也沒多說什麽,“走吧。”

“好嘞。”

小鎮晚上的燈火通明,街道兩旁的東西琳琅滿目,攤鋪連着攤鋪,從街頭至結尾,一眼望不到盡頭。

徐遲牽着林疏星從街市旁邊的小道走過,走過幾個街口,進了巷子旁邊的蘭軒閣。

三層古色古香的小木樓。

一樓的大廳中間搭了個方臺,路過時,林疏星的目光頻頻看過去,徐遲在一旁淡聲解釋道,“這是戲臺,節假日的時候會有表演。”

林疏星覺得有些新奇,“暑假沒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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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搖搖頭,牽着她往旁邊的木質樓梯走去,樓梯口支起的木窗,吹來微微涼風。

二三樓都是仿制的古代廂房,穿着馬褂的服務生推開走廊盡頭的蘭苑,側身俯首,姿态很足,“這邊請。”

徐遲點點頭,淡聲,“謝謝。”

廂房裏擺設簡單,一張小方桌,牆邊堆砌着石器書架,上面擺着好幾本藍皮封面的詩經。

書架旁邊跟着砌了兩個長圓墩子,頂端鑲了瓷盆,裏面埋着土,左右各種了幾株蘭花。

林疏星在屋裏轉了會,在桌邊坐下,窗外有一條綠水清湖,上面搖搖晃晃駛過幾艘小木船。

她趴在窗欄上,看着遠處的高山綠樹,驚喜的不得了,“這裏看起來比平城好玩多了。”

徐遲放下手中茶杯,唇角略彎,揚了揚眉角,手指輕叩着桌角,“這就覺得好玩了?”

“對啊。”

林疏星生在平城長在平城,從小到大每次出門都是在林婉如的安排之下,該去什麽樣地方,住在哪裏,吃什麽東西等等都是林婉如安排,久而久之,她也沒了出門的興趣。

再者,這樣的小鎮,放在林婉如那裏,根本就是不會踏足的地方。

過了會,服務員進來上菜。

麻辣小龍蝦,清蒸鲈魚,油焖小青菜,冬瓜排骨湯,都是些家常菜,也是廬城的特色菜。

“吃吧。”徐遲拿起旁邊的塑料手套戴在手上,動作熟練的剝了個蝦,蘸了湯汁,遞到她嘴邊,“嘗嘗。”

林疏星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大好意思,猶豫了下才張口咬住。

他勾着唇角,“好吃嗎?”

“有點辣。”林舒星說完,端起旁邊的冰鎮梅汁喝了幾口,“不過,還是蠻好吃的。”

徐遲又剝了幾個蝦放到她碗裏,“這裏的蝦都是家養的,不是特別香,明天帶你去抓野生的蝦吃。”

她有些驚訝,“自己抓嗎?”

徐遲嗯了聲,褪下手套,“小時候住在這邊的時候,經常跟外公去山後面的河道裏抓,運氣好還能摸到河蚌。”

他用手比了比河蚌的大小,“大概有這麽大。”

林疏星聽着好玩又新奇,一頓飯吃下來,拉着徐遲問了一大堆關于他小時候的趣事。

知道他上能爬樹摸鳥窩,下能入河比憋氣時,她忍不住咂舌,“感覺你小時候比現在好玩多了。”

徐遲低笑,眼睛微彎,“那時候也很皮,經常挨打。”

“你現在也很皮。”

他輕啧了聲,手指點着杯沿,“沒你皮,上課看小黃漫。”

“……”

林疏星吃飽了,困意跟着就湧了上來,坐在那裏說話,連打了幾個哈欠,“好困。”

“回去了?”

她點點頭,“明天再逛吧。”

“嗯。”

徐遲站起來,自然的牽住她的手。走出廂房,之前的服務生過來帶他們去樓下買單。

夜色漸濃,懸月愈發明朗,微風裏帶着涼意,街市裏依舊亮着燈,來往的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林疏星出來後,被涼風吹了吹,困意消了一半,一路走走停停,買了一堆小玩意。

“你看這個。”她拿了一個小鹿面具戴在臉上,烏黑圓亮露在眨了眨,“好看嗎?”

徐遲喉結輕滾,“好看。”

她笑了聲,摘下來,又去選別的面具。

他站在一旁,低頭看了眼擺在攤上的面具,挑了個戴在臉上,輕聲道,“林疏星。”

“嗯?”林疏星毫無防備的扭頭。

他正好彎腰低頭湊過去,血|腥可怕的惡魔面具倏地在她眼前放大了數倍,為了增強效果,他還故意加了音效,“嘿!”

林疏星伸手戳着他面具上多出來一只假眼睛,撇了撇嘴角,“……幼不幼稚啊。”

他笑了,笑聲隔着一層面具,多了些別的感覺,“膽子這麽大?”

“啧。”她伸出大拇指和食指給他比了個五厘米左右的長度,“就這麽一點大。”

徐遲攥住她的手,不緊不慢的問道,“那得多大,才夠勇氣晚上跟我睡一張床?”

“無窮大。”

“……”

林疏星晚上穿着人字拖拖鞋出門的,回客棧的路上,她提着之前買的面具,跑在前面,故意去踩他照在地上的影子。

徐遲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後,手裏也拎着幾樣東西,路邊燈光落在他身上,整幅畫面,溫暖又柔和。

林疏星連着跳了幾下,左腳沒站穩,忽的往前一滑,人字拖中間的東西崩的一聲斷了。

“……”

徐遲從後面趕上來,低頭看了看她的拖鞋,忍不住笑出了聲,故意打趣道,“怎麽不跳了?”

林疏星撇撇嘴,懶得搭理他,腳勾着壞了的拖鞋,小步的往前挪動着。

徐遲笑着擡手刮了刮耳朵,兩步一跨就跟了上去,在她面前半蹲着,“上來,我背你。”

她沒動。

他扭頭,眼底暈開笑意,“快點啊。”

林疏星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拖鞋,也沒再磨蹭,彎腰趴在他背上,兩只手交握着垂在他胸前,腦袋順勢枕着他肩側。

徐遲偏頭看了眼,對上她的目光,唇角微勾,慢慢站起身,把手裏的東西遞給她,“拿着。”

“嗯。”

走了一段路,林疏星的困意又慢慢湧上來,她揉了揉眼睛,垂眸看着地上的影子,輕聲道,“我爸爸以前特別喜歡這樣背着我出去玩。”

他嗯了聲,沒多問。

“後來,他走了以後,就再也沒人背過我了。”林疏星腦袋換了個位置,垂下眼簾,聲音淡淡的,“媽媽,周叔叔,還有好多人都說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可我總覺得他還在,只不過換了另外一種方式在陪着我,就跟你媽媽一樣,在另外一個地方,默默的守護着你。”

說完,她摟了摟他的脖頸,小聲問道,“徐遲,你會一直陪着我嗎?”

不會再像父親那樣突然離去,而是一直陪着我,直到很久很久。

徐遲沒直接回答,目光看着遠方,淡聲道,“我父母準備結婚的時候,我父親其實是不同意的。他當時已經有了喜歡的人,是我爺爺以死相逼,他才娶了我母親。”

“結婚之後,他基本上都呆在部隊,偶爾回來,和我母親也是說不上幾句話就開始吵架,兩個人就這樣一直吵吵鬧鬧的過着,直到我出生之後,才稍微有了改善。”

可是好景不長。

徐遲十二歲那年,徐母意外發現徐父早在十多年前因傷退伍之後,就和以前的初戀聯系上,并且還有了一個女兒。

一向心高氣傲的徐母自然是接受不了這樣的事情,她找私家偵探搜集了徐父出軌的證據,半個月之內就和他辦好了離婚手續,帶着徐遲離開了徐家。

半年後,以工作為生活重心的徐母身體出現問題,胃癌晚期,還沒捱過那年的冬天,她便離了世。

“後來,我在她房間裏收拾東西,意外發現她的日記本。”徐遲停下來,緩了幾秒才繼續道,“我那時候才知道,她對徐穆國,一直都是愛着的。可笑的是,她到死都沒告訴過徐穆國。”

兩個人吵吵鬧鬧的那幾年,都是真的,可琴瑟之好,卻只有她一個人動了真情,而他不過是逢場作戲。

客棧的招牌近在眼前,徐遲放慢了速度,“自那以後,我就再不相信這世上有什麽感情能夠真的白頭偕老。”

他停下腳步,将她放在臺階上,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尾,指腹挨上去,“直到去年冬天,在那個黑暗肮髒的巷子裏,在我奄奄一息的時候,你出現了。”

“然後,你用一個笑,買走了我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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