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第 35 章

◎教授的回憶◎

堯司珏的前額重重地磕在砂石上, 一陣久違的頭暈眼花的感覺，讓他想起來少年時期在太空流浪的日子。但他沒能在過去的時光中停留太久，就被人抓着胳膊, 拉上了車。

“團長，你沒事吧？”

堯司珏用力擠了擠眼睛，被撞擊後模糊的視線才重新聚焦，眼前出現了孟璃關切的臉。

堯司珏知道, 孟璃問的沒事吧, 不止是表面的關心他有沒有受傷, 另一層意思是怎麽會被雜魚水平的對方打下車？

雜魚？堯司珏想到剛才看到那人發愣的表情，不由自主笑出了聲, 他敢肯定，如果她是雜魚, 那很多人就連渣滓都算不上了。

孟璃見他不說話, 反而笑了, 以為堯司珏摔一下撞壞了腦子，立刻檢查他的傷勢，擔憂而細致地幾乎把全身都翻遍了, 才發現只有一點擦傷，如果不快點治療，就要愈合了, 頓時有些無語：“你為什麽要故意摔下去？”

堯司珏笑了下：“你知道對面領隊的人是誰嗎？”

孟璃：“燕鎮南, 我略有耳聞, 聽說他十分兇殘，但我卻覺得此人有些蹊跷, 他的很多事情雖然在邏輯上說得通, 我卻有種這些事不可能發生在一個人身上的直覺……”

堯司珏輕笑：“你的直覺這次不準了, 對面那個人是知歡。”

孟璃愣住了，片刻後才找回精神：“小歡歡？她怎麽跑到對面去了？”

“誰知道呢。”堯司珏看向遠方，“我在第一眼看見她時，就覺得她會給我帶來很多驚喜，我果然沒看錯，就讓她去吧。所有人聽令，不要幹擾知歡的行動，所以，對面沒有行動之前，我們暫時休戰。”

孟璃在整齊的“是”的回應聲中沉默了，微微低頭，看着地面，目光黑沉沉的，像有沉重的心事。

另一邊，神悅谷臨時搭建的工程隊大廳裏，正在舉行慶功宴。

財閥投資，舍得花錢，這大廳雖然用的都是臨時組件，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內裏卻十分豪華，多層水晶吊燈，複古花紋的地毯，以及上好木材仿古家具，營造出華麗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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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還有全息歌舞表演。

知歡被衆人簇擁着，坐在居中的上座。時不時有穿着輕薄羽紗，身材曼妙的全息形象舞動到她面前，對她嫣然一笑，讓知歡感覺自己變成了古地球上歷史劇裏的皇帝，衆多妃子正圍着她獻舞。

誰不愛看美女呢？(﹃)

知歡正目不暇給，突然，一杯酒被奉到面前，一道渾厚的嗓音打斷了她欣賞美女的思緒，吳天浩中氣十足地說：“燕将軍，今日一見，将軍果然威武強大，人中豪傑，小弟吳天浩敬你一杯！”

說罷他雙膝一彎，就要跪下，知歡連忙一個弓步，眼疾手快扶住他，道：“不必了，何必這麽客氣。”

吳天浩有意試試知歡的實力，故意用力勁兒往下墜。但扶在他肌肉飽滿，粗壯手臂上的纖纖小手，卻像千斤頂般堅不可摧。吳天浩驚覺就算手臂骨折他也跪不下去，但就這麽起來，他有不甘心，于是說：“燕将軍禮賢下士，胸懷氣度和實力一樣高，但小弟也有一個請求，我們十分後悔沒有早日追随将軍，想多聽聽将軍的以前的故事。”

“啊這……”

這可真是問到知歡的痛點了。不要說沒有燕将軍的記憶，她連作為“知歡”的記憶都沒有。

知歡正為難，河江恰到好處地插了句話：“吳隊長，吃飯呢，聽這種打打殺殺的故事多不好，不如把你上次講的，風流alpha的故事再講講，讓大家開心開心。”

吳天浩已喝的微醺，被河江推了一把，就換了話題。

知歡輕輕對河江說：“謝謝你。”

河江擺擺手：“看到将軍面色為難，正是煩惱之時，為将軍解決困難是我該做的。”

知歡差點就淚流滿面了，多麽貼心，多麽察言觀色的軍師！可惜她不是真的燕鎮南，不然她一定要和河江做朋友！

席間爆發一陣熱烈的呼聲，打斷了知歡和河江的對話。兩人将視線轉向吳天浩，他的故事講到激動人心處，正手舞足蹈，聲情并茂地說：“我再給大家講一個獵奇的故事。我有個朋友，是個巨○猛A，他的數據說出來，在全聯盟都排得上號。”

右側，安靜喝茶的尹崇冷不丁插了一句：“新人類聯盟只有天青星的人類分化成ABO，所謂全聯盟排得上號，不就是天青星嗎。”

河江眉頭一跳，心想：這位尹教授是不是別名不擡杠不舒服斯基，生怕打斷了吳天浩的話頭，讓他又提起燕将軍的話題，于是用餘光觀察兩人的表情，吳天浩似乎醉得狠了，愣了愣，又毫不介意地說了下去，旁邊的知歡則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河江壓：……一個個心都挺大。

吳天浩的故事繼續：“總之，那位猛A憑借傲人的數據，馳騁情場，和許多omega交流過生命的真谛。可是兄弟們，大家千萬不要羨慕，你們猜猛A後來怎樣了？”

“英年早婚？”有一名保安隊員舉手回答到。

“說對了，但也不完全對。他是結婚了，但沒到半年就用離異身份重新開始勾搭omega，有天，他老婆闖進酒店，把人捉奸在床，才知道他根本沒離婚。他追到現任後，不久始亂終棄，現任直接提着激光刀給他做了絕育手術！當着猛A情人的面。血直接噴到了天花板的煙霧警報器上，房間裏開始噴水，整個房間下起了血雨啊！而且觸發了火警，猛A是被火警擡下去的，因為怕感染，不能穿褲子，只好給他蒙上了頭。後來酒店就流傳起了渣Alpha婚內出軌，被剁○而死。”

在場的男性和alpha們都感覺身下一涼。

知歡很感興趣地問了一句：“他這麽風流，為什麽要結婚呢？”

吳天浩大着舌頭說：“因為那位夫人本不該和猛A結婚的，夫人本來和別人訂婚了，在酒吧開單身party時，喝醉酒，被猛A看上了，猛A用信息素強行讓對方進入發熱期……最後又把人家抛棄。所以即使有信息素，還是傳統的戀愛流程，從朋友開始做起更好啊……”

衆人感慨地議論起來，但知歡卻什麽都聽不進去了，冷汗一滴滴沿着後背滑落。

她仔細回想了一遍，和尹崇前兩次互動，她沒有用信息素強迫對方吧？

尹崇雖然是omega，但他的信息素卻是很強勢霸道的類型，很能勾出alpha的征服欲。當時知歡暈頭轉向的，神志不太清醒，似乎放出了信息素去壓制對方……

那她……

知歡驀地感受右側傳來一道涼涼的視線，不動聲色轉了轉眼珠，餘光發現，尹崇靜靜地盯着她。明明房間裏很舒适，但知歡卻覺得氣溫驟降，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端起旁邊的酒盅一飲而盡後，她站起來，說：“久坐有點悶，我出去散散步。”

吳天浩步履蹒跚跟上：“等等，讓我護送大将軍，我要和将軍形影不離，沾染将軍的王霸之氣！”吳天浩這麽一說，其他保安隊員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知歡頭疼，河江走出席位，擋在她面前，拒絕了衆人。

知歡趁機溜了。

神悅谷的夜晚和蒙甲寨不同，沒有四處架設的燈光，夜空顯得更高，也更黑，點綴之上的星星更加清晰了。

和擁有一顆名為月亮的衛星的古地球不同，天青星沒有衛星。不過但新人類聯盟的幾顆行星距離并不遠，夜裏，行星反射的光，就像有三個月亮一樣。這也使無人工照明的戈壁并不黑暗。

知歡背着手，一路踢着小石子，踢踢踏踏地走着，微涼的夜風讓她的心情平靜下來。

冷靜下來後，知歡開始考慮接下來應該怎麽做。

這兩天作為燕将軍，她發現想調查追殺她，傷害安緋景的團夥的資料非常困難，不僅因為她做什麽都會被吳天浩或河江寸步不離地跟着，還因為想接觸核心設備需要權限。

而權限卡片在河江身上。

調查進度緩慢，不如就此溜走吧。

但是已經耗費了幾天了，就這麽回去，知歡不甘心。

可是留下來，要如何面對尹崇呢？

一直躲下去不是辦法，她也并不喜歡說謊。

那麽，對尹崇坦白，她就是那個在安撫所和廢棄藥廠對他始亂終棄的渣A呢？

知歡眼前自然浮現出尹崇穿着一身白大褂，帶着口罩，舉起了一直針管，輕聲說：“放輕松，不會痛的。”

幻想中的知歡下意識掙紮，卻發現身體不能動，她竟然被捆在金屬的手術床上，她聲音顫抖地說：“尹教授，你，你想做什麽？”

尹崇碎碎劉海下的眼睛一彎，帶着一絲妖氣，語氣溫柔而平靜說：“當然是絕育手術啊。”

針向她紮來，同時，一道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喂。”

知歡被自己的幻想搞得精神緊張，被冷不丁的聲音吓得幾乎跳到半空，大叫着在半空完成了空翻旋轉落地，擺出防禦姿勢：看清身後的人是尹崇，他也擺出了防禦姿勢，顯然被她吓到了。

尹崇也不知道為什麽他會跟着知歡離開宴席。

最初，他覺得在她這種超強女Alpha和這片荒涼的戈壁格格不入，懷疑她是危險分子。

即使河江認為她是燕鎮南，這份懷疑也沒有消失。

直到今天看到她毫不猶豫地沖在第一個，和對方惡名遠揚的團長決鬥時，他才接受了她是燕将軍的事實，對自己初次見面的無禮感到抱歉。

他是來向她道歉的。尹崇對自己說，借此壓下心裏一絲不易察覺的遺憾，仿佛他正期望她是什麽人。

知歡緩緩從驚吓中緩過神來，看着尹崇垂着眼簾，一副沉思的表情，她情不自禁想起了剛才幻想的畫面，對方已經認出了她了嗎？在思考要從哪裏下刀了嗎？

尹崇把手從兜裏伸向知歡，手心裏金屬寒光一閃。

知歡以為他掏武器了，下意識閉眼後退，叫到：“你聽我解釋！”

空氣陷入了死一樣的寂靜。

幻想中的武器并沒有落到身上，片刻後知歡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尹崇攤開的手掌上躺着一支小小的口服液。順着那只骨節分明的手腕向上看去，對方臉上的表情十分精彩，努力壓制着不要露出“你有病嗎”的神情，導致臉部肌肉都有些抽搐了。

尹崇僵硬地說：“給你，這是解酒的。大晚上，又是荒郊野嶺的，你一個女孩子不安全。”

“謝謝，不過……”知歡接過口服液，小聲說，“我是alpha，應該是omega更不安全吧。”

尹崇重新插兜準備潇灑地從知歡旁邊走過的身影突然踉跄了下，不尴不尬地回答：“是，是哦。”

知歡恍然醒悟她說錯話了。

以前孟璃常常說她不解風情，就算是猛A，也脫單困難，不如和他湊合湊合。

她紮破了口服液的瓶蓋，一吸，舌尖傳來晴天的草莓味，讓她想起與尹崇初見時，給對方紮了一針草莓味的抑制劑。沒想到時隔多日，這草莓味又回到她身上。

知歡感慨時，尹崇已經走得領先了她幾步，她連忙小跑追上。

三個月亮從遠方的山頂，升到了半空。皎潔的白光灑在地面，落在月下散步的兩人身上，把戈壁的細沙照的閃閃發光，一些發着熒光的生物從戈壁植物裏飛出，飛舞着，兩人仿佛漫步在點點星海中。

吸引了知歡的注意力，把她從想找話題又不知道說什麽的尴尬中解救出來。

尹崇突然開口：“很美吧，不過，和我小時候看過的樣子不同了，13年前這裏更漂亮。”

知歡好奇地問：“那時是什麽樣？”

“這片隔壁曾經是綠洲，植物比現在多，前面還有一彎泉水。炎熱季，很多人會到神悅谷乘涼。那時候還有很多慶典和活動，晚上路的兩旁都是集市和表演。”

“好有趣啊，但是現在這裏卻很安靜。”

“但我沒留下什麽好回憶。一個唱歌的哥哥說告訴我，泉水是甜的。我本着不相信的态度去喝了一口，真的很甜。我很興奮地告訴父母，卻第一次看到我爸媽那麽溫和的人發大火，而且第一次被打了一頓。”

知歡很難想象尹崇會挨家長打，他看上去像年年拿獎狀，一直是學校第一，所有老師都恨不得捧在手心裏來回舔的優等生，原來他也有調皮的時候，笑了出來。

尹崇繼續說：“後來我很不滿意地去找那個唱歌的哥哥理論，說他害我挨打，那個哥哥一臉驚訝地說，他也只是聽說是甜的，沒想到現在還有人真會喝野外的水，為了補償我，他教了我一招。”

說完，尹崇從地上摘了一片草葉，折疊幾下，放在唇邊，吹起了一曲悠揚的小調。

曲調婉轉，在山谷裏回想，空靈深邃。知歡是第一次聽這曲調，卻有種十分懷念的熟悉感。

“覺得熟悉嗎？”吹完一曲，尹崇說，“我想天青星的居民都會覺得熟悉，因為這是舊人類離開銀河系，尋找新的宜居家園時，飛船每天都在播放的音樂。神奇的是，我們和初代天青星居民已經隔了好幾代，卻還記得這段曲調。記憶真是神奇，仿佛時時刻刻提醒着人類，來自何處。”

知歡聽得津津有味，胸口突然湧上一股酸澀，低聲說：“真好，可惜我卻不記得過去了。”

尹崇回過頭，靜靜地看着知歡，深邃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一切，他說：“沉浸在回憶中也沒有意義，更重要的是抓住未來。人類是一種只有現在和未來的生物，過去并不屬于人類。”

知歡聽懂了尹崇在安慰她，她不太明白的淡淡的感傷被感動取代，同時覺得不安。

她覺得沒法再欺騙尹崇了，想對他和盤托出。

“尹教授，我有事想告訴你。”

尹崇停下了腳步。

三個月亮運行到了天幕的穹頂，銀白的光灑落在尹崇身上，他的白襯衣仿佛也會發光。風揚起他的發絲和領口，在細碎的發絲中，尹崇的眼睛晶瑩透亮，像寶石。他微微揚起眉毛，輕聲道：“嗯？”

知歡突然失去了語言。

在孟璃家裏，她讀過古地球關于美神誕生的童話，美神在海浪中誕生，沐浴着月光走向地面，見到她的人都被美震撼，發不出聲音，甚至忘了呼吸。

知歡當時不能理解，美麗和呼吸有什麽關系？而此刻她明白了那些人心情。

心跳不由加快。

似是因為她就不出聲，尹崇問道：“你想告訴我什麽？”

沒辦法了。知歡下定決心，輕啓嘴唇：“我想說我……”

刺耳的警報聲蓋過了知歡的聲音。雜亂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彙聚。

“非法入侵！非法入侵！非法入侵！”

“全面警戒！全面警戒！全面警戒！”

冷漠的機械音回蕩在神悅谷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