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第 55 章

◎你是不是抖m？◎

星輝大廈樓下, 知歡被智能門禁攔在了外面。

餐廳的侍者先入為主地以為知歡和尹崇關系匪淺，只告訴她是頂層公寓，并沒有告訴她幾層。知歡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嘗試用精神力連接上門禁的智能，還真被她連上了數據，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放棄了。

星輝大廈的智能門禁安全等級相當高, 一旦受到入侵, 就會觸發警報系統, 她是來找尹崇的，又不是來犯罪的, 而且如果留下案底，她就沒法參加公民考試了。

知歡仰頭看向天空, 夜空下, 各層的燈光透過星輝大廈的玻璃外牆, 如同鑲嵌滿細碎鑽石的權杖，作為市中心第二高的建築，它聚集了不少巨富和社會高層人士, 象征着權勢和地位，也像一面無形的屏障，阻礙着知歡。

嘆了口氣, 知歡轉身想離開, 後退一步, 腳底下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 是一雙運動鞋。那鞋子知歡在學校的道路廣告上看到過, 是某個名牌的新款, 非常昂貴，并且難買，此時，那雙新鞋上，已經印上了她的腳印。

太倒黴了，知歡迅速移開，大腦高速運轉。這時聽到了一個有點熟悉的聲音：“好巧，又見面了。”

知歡擡頭，見到一位樣貌清俊的青年，穿了一身休閑風格的西裝，搭配和鞋子同牌子的T恤，不像尹崇那麽禁欲，也不像孟栖川那麽花哨，介于兩者之間，可以說是恰到好處，也可以說是油滑，算好了平衡不同人喜好的打扮。

知歡頭上冒出了問號：“你是誰？”

溫以真誇張地往前跌了一下，表現他的驚訝和無奈：“是我，溫以真，我們不久前在公共飛行器上見過，一起經歷過生死困境，這麽快就把我忘了嗎？”

“原來是你，你突然變了個樣子……”

知歡腦海裏的溫以真，一頭亂糟糟的發型，戴着昂貴的眼鏡，是種淩亂又精致的感覺，她原本就有點臉盲，現在的樣子幾乎是大變活人，她沒有認出來。

“真傷心啦，”溫以真嘴角下彎，但是感覺不到幾分真心。他看看知歡，又看看後面的星輝大廈，腦海裏的一根線連了起來，說，“你是來找尹崇嗎？”

知歡一愣，本想點頭的，但她突然起了一點戒心，警戒地說：“你怎麽知道？”

溫以真心說：有防人之心很好啦，但是這個回答不就是承認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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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是尹崇的朋友，聽尹崇提起過你。”

知歡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提起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失憶，這種被人在另外一個人面前提起的，對大多數人司空見慣的感覺，讓她覺得很陌生，有種新奇感。好像她的存在終于被某人承認了一樣。

知歡下意識追問：“他告訴你了什麽？”

“他說啊……”溫以真的大腦飛速運轉，卻發現尹崇并沒講多少好話，用高智商的腦子快速過濾了一遍後，就沒什麽可以說的了。溫以真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一擡眼，對上知歡閃爍着期待的雙眼，那眼神給人的感覺像小狗在聽到主人說出去玩後的興奮，溫以真莫名覺得不應該對不起這樣的期待，他狠狠心，開始瞎編，“他說你是他匹配度最高的alpha，他的腺體因為自己亂來，已經廢掉了，但是因為你的滋潤，就像是幹涸了十年的沙漠，久旱逢甘霖，煥發新生，你對他非常重要，是他無論如何都要找到的寶藏……”

溫以真邊瞎編，邊絕望地想，這種話，誰聽了都不會信吧……

知歡卻有點感動：“是，是嗎？”

她一直以為尹崇很讨厭她，任何一個omega被她那樣随便對待，都會生氣的。雖然她并不是故意的。

溫以真：你信了啊？！！！不要信啊，我是瞎編的！！！

溫以真有種騙小孩的感覺，轉移了話題：“你怎麽不上去，啊，你進不去是嗎？”

知歡點點頭。

溫以真向大門走去：“我知道了，我也住這棟樓，和我妹妹住一起，我和尹崇不同層，他那層比較貴，我給你開門。”

溫以真的衣擺被人拽住了，他回頭一看，知歡皺着眉，有點猶豫地說：“等一等，我還沒準備好要不要進去。”

“吵架了？那我要好好說說他，怎麽可以和這麽可愛的女生生氣。”

知歡：“不是的。是我說，我在夢裏夢見過尹教授是一個研究員，然後他問我多大，我回答後，他就表情很不好地走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溫以真收起那副漫不經心的笑：“應該和10年前的鳳凰計劃有關，你居然是鳳凰計劃的幸存者。”

溫以真心中有種了然的感覺，他最初很不理解為什麽總統讓他跟蹤知歡，就算她來自蒙甲寨，出身有問題，但是聯盟并非沒有特招生的先例，沒必要大費周章。如果是鳳凰計劃的幸存者，一切就可以解釋了。

“那是什麽？”

“你不記得了？這也難怪，可能是計劃過後的後遺症吧。我看過你對信息素的應用，你應該懂得，不同于只有生育功能的Omega信息素，Alpha的信息素具備支配能力。這種能力，可以無視abo第二性別，對任何人，物品進行無差別的操縱。在alpha信息素之上，延伸出了對機械的精神力，對□□極致強化的力量。這種力量意味的開發，會極大地擴展人類的能力的邊界，可以說是劃時代的發現。而這個發現，就是10年前，一位天才首先在一篇論文裏提出來的。那個人就是尹崇，他當時才13歲，因此一舉成名。但是，這對尹崇來說，卻是他一生不幸的開端。”

“為什麽？”

“聯盟依據尹崇的論文，建立了鳳凰計劃，在全星球招募有天賦的alpha小孩，進行集中研究，為的是調查alpha信息素的應用。在實驗基礎上，得到了我說的那些結論，也推動了整個星球的進步。尹崇，作為整個計劃的理論基礎提出者，以及計劃的主研究員之一，是全聯盟寶藏級科學家的地位是無可撼動的。本來一切都很美好，但是，人們的貪欲是無止境的。鳳凰計劃漸漸偏離了既定航道，從信息素的研究轉為人體實驗。手段也越來越殘忍，所以，本計劃只實行了一年，就被總統叫停了，所有資料封存，概不外傳。”

知歡恍然領悟，那些閃回的記憶是在告訴她曾經作為實驗體的過去。

“但是，這為什麽讓尹崇變得不幸呢？”

溫以真沉痛地說：“因為尹崇認為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才13歲，懷抱着科學進步的理想加入了實驗，當時實驗團隊雖然給了他主研究員的尊稱，但作為一個小孩子，他沒有多少權力，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別人進行人體實驗，無法阻止。在叫停鳳凰計劃後，尹崇抑郁了一年，他本來是個比我還嘴欠的人，卻變成了現在這副冷酷的模樣，鳳凰計劃對他心理和生理都傷害很大。”

“生理是什麽？”

“你不知道嗎？鳳凰計劃讓他對abo第二性別産生了極大的厭惡感，我猜他是覺得，好好的一個人，卻被信息素控制，失去了作為人的自由吧。在他15歲分化成omega後，他就一直很殘忍地對待自己，在自己身上試驗自己調配的抑制劑，把腺體都搞得半殘廢了，他還一直想去摘除腺體，但是摘除半殘廢腺體會把他搞死的，還好遇見了你，你們匹配度很高，他的腺體才開始重新發育……”

知歡沉默了。

溫以真打開了大門：“你要不去看看他，我猜他應該把自己鎖在房間裏。”

“好。”

進入星輝大廈大樓，知歡乘坐全景電梯上升，窗外夜幕籠罩的月亞，星星點點的燈光如星河璀璨，她把頭靠在透明的電梯牆壁上，回想起和尹崇的每一次見面，他發熱時總是痛得死去活來，卻也總是硬撐着給自己紮抑制劑，沒有效果時，甚至會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也不想和普通的omega一樣輾轉求歡。她本以為尹崇和常見的位高權重，看不起omega的人一樣，認為身為omega的身份讓他蒙羞，現在才意識到，他每一次對自己下狠手，是認真地在報複自己。

報複天真的提出那篇論文，導致了其他人的不幸的自己。

沒有記憶的人在拼命的追尋着記憶，而擁有記憶的人，卻反而為自己的記憶所累。

電梯抵達，門打開，穿過一小節走廊，就是尹崇家的門口。

知歡站在門外，不知道尹崇會不會開門，但是還是試着敲了敲門。

電子鎖發出機械音：“請确認語音信息。”

知歡慌忙出聲：“我……尹教授，我是知歡……”

安靜片刻。

滴答，門鎖打開，門自動開啓了一道小縫，門縫裏漆黑一片，引誘着知歡去探索。她推開門走了進去。

屋子沒開燈，一整面牆是落地窗，閃爍着霓虹燈光的廣告飛船飛過，灑進來五顏六色的光線，照亮了玄關附近的櫃子。知歡看到上面擺滿了閃閃發光的獎杯。離她最近的一座，底座上刻着“天青星終身成就獎”。獎杯旁邊，放着一個相框，知歡拿起來，相框裏面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合影，站在中間的尹崇還是個小孩子，穿着中央大學畢業的學士服，稚嫩的臉有不符合年齡的穩重。身後兩個大人和他長得不像，都帶着笑容，把手放在尹崇的背上，像是對他十分喜愛。知歡很自然地想到，被譽為天才的尹崇是如何被家人當做驕傲，他看起來擁有美好又讓人稱羨的一切條件，這一切都是她不曾擁有的，或許擁有過，只是被遺忘了。

把照片放回去，知歡碰到了一個東西，她連忙扶起，借着窗外的光線，她看清了那是一個傷痕累累的獎杯，底座上的标志是新聯盟歷40年度傑出貢獻獎。知歡心裏冒出一個想法，這就是10年前，尹崇論文發表後獲得的獎杯。是他一生榮譽的開端，也是他一生悔恨的入口。

屋裏有什麽東西重重落在地上，接着傳來尹崇痛苦的呻////吟。

知歡放下獎杯，連忙趕過去。她一開始沒看到人在哪裏，只看到窗邊的躺椅上一片淩亂，似乎有人躺過，地上堆滿了酒瓶，知歡小心翼翼不要碰倒地靠近躺椅，看到窗戶與椅子的夾縫中，尹崇似乎是想翻身，掉了進去。

他好像格外喜歡狹窄的地方，上次在演講後臺，也躲在沙發的夾縫中。

真的好像一只貓。

“尹教授，你怎麽樣，有沒有摔到哪裏？”

知歡跨過躺椅，想把他扶起來，伸手去拉他。她伸出去的手卻被尹崇反手握住，知歡沒有心理準備地被他拉近了夾縫，避無可避地跌到他身上。知歡連忙用手撐住地面，才沒壓到尹崇。接着，知歡的下巴被尹崇捏住，強迫她擡起臉，尹崇半眯着眼睛，視線像掃描儀一樣描繪過她的五官，那是一種狩獵的視線，像獵食者在打量他的獵物。

知歡被看得不自在，往後掙了一掙，尹崇的手更加用力，不讓她躲開。只聽他說：“你說過，你沒有記憶，但是你在記憶碎片裏見過我。那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我在10年前，參與過alpha信息素的實驗。那個實驗表面上是為了人類進化，實際上，只是天青星的統治階級為了自己的利益，把擁有天賦的alpha們圈養起來，當做實驗品去研究能讓他們獲取更大利潤的方式。不巧的是，我就是這個實驗的始作俑者。我聽說實驗結束，那些參與實驗的幸存者們，被聯盟消除記憶，随便扔到了某個地方，原來那個傳言是真的。”

知歡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這些，覺得尹崇捏得她下巴有點痛，一直仰着頭，撐在他身上的姿勢很別扭，眼角冒出了一點生理淚水，茫然地看着他。

尹崇的聲音突然啞了一點，用指尖拂去她眼角的眼淚：“你是不是很恨我？”

“我……”

尹崇突然抓住知歡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現在是機會了，我随你處置。”

尹崇的脖頸溫熱，大動脈在掌心輕輕跳動，他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暴露在知歡面前，她的雙手只要收緊，就能輕易地，讓尹崇在她掌心裏凋謝。

知歡收回手，撓了撓頭：“教授，老實說，你是不是抖M？”

“什麽？”尹崇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片刻後，他像是反應過來，臉上泛起一點愠怒的紅，撥開了知歡的手，“你把我當什麽人。”

“這也沒什麽……”知歡沒有發現她随口說出的話有多麽不得了，用很平常的語氣說着，“我在蒙甲寨的室友是專業的，這方面的知識我了解得還蠻多。”

尹崇挑高眉毛，語氣酸酸的：“哦，看不出來，你和你室友玩的還挺花，這個室友男的女的，A還是O？”

任何一個普通人都能聽出尹崇話語裏不同尋常的醋味，可惜知歡聽不出來，她很奇怪地說：“這和我室友沒關系，現在是讨論教授你體質的問題。”

尹崇氣結，剛想出言諷刺，卻被知歡抓住了手腕，撩開他的袖子，骨骼清晰的，膚色如玉的手臂上，布滿或粗或細的傷痕，有的甚至是層層疊疊，交錯的，新傷疊舊傷。

“你不用為了以前的事情，這麽懲罰自己。”

像是被揭開了最想掩藏的黑歷史，尹崇羞惱得，眼尾都紅了，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知歡攥得緊緊的，她不放手，他就拿她沒有辦法。

尹崇掙紮無果，任命地洩了力，聽天由命地說：“你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教授你沒有必要這麽做的。我壓根不記得當時發生了什麽，我想找回記憶，只是因為沒有記憶很麻煩。就像一個水杯沒有裝水，我現在就是一個空蕩蕩的杯子，記憶對我來說就是那些水。我不會為了一點水去憎恨什麽人。”

知歡心情複雜。按理說，她應該憎恨尹崇，但是她并不想恨，不知道是因為沒有記憶，所以那段經歷對她而言像一個故事，她無法感同身受。還是因為和尹崇那幾次标記，讓她下意識地認為這是她的omega，她怎麽能傷害自己的omega。

另外，她其實有點羨慕尹崇。所有人都覺得，忘記痛苦的回憶會開心一點。疼痛讓他擁有回憶。是他存在的證明。

但是她不一樣。

痛苦，遺憾，自豪，羞恥，滿足，愧疚……這些情緒對她而言是陌生的，她像個絕緣體，和所有的事情擦肩而過，沒有任何東西在她身上留下痕跡，而她也一樣，沒有在任何事情上留下痕跡。

她想屬于這個世界，她第一次強烈的感覺到，她盼望着擁有記憶。

知歡低下頭，這個距離，離尹崇的頸窩非常近，眼前是他清晰的鎖骨，鼻尖萦繞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混合一絲酒氣。

尹崇似乎感覺到她情緒低落，另一只手搭在她後頸上，把她往懷裏摁了摁。

知歡額頭抵在尹崇肩膀上，聽見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我的腺體，大概還需要半年，才能徹底發育成熟。在那之前，你要不要做我的alpha治療師，我們簽訂一個合約，除了報酬之外，如果能幫上忙，我會幫你找回記憶，我們也可以試試，制造新的回憶。”

知歡一驚，擡起頭：“你說真的？”

尹崇作為可以進入研究室的人，答應幫忙，不就可以直接讀取記憶晶石的內容了嗎？

尹崇有點不自在地移開視線：“各取所需，你願意嗎？先說好，我很難搞的。”

知歡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當他們的合約正式履行時，她才發現，尹崇正如他所說的，非常難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