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推開這塊兒布去,是死是活是你們自己的
第83章 推開這塊兒布去,是死是活是你們自己的
“也不許這麽叫。你也不嫌別扭。”陳卿言本等着盥洗完了好出門,這會兒陸覺賴在浴室耽誤了他好大一會兒的功夫。“趕緊出去。”
“這也不行?”陸眠之做委屈狀,眼睛朝下,雙手扣在一處交握着十指,別別扭扭的。可再擡起頭來時卻是笑道:“寶貝兒小陳哥哥,這回行了?”
陳卿言:“……”
還不到吃完飯的時候,倆人在家墊了些點心,陸覺便送陳卿言出門去三不管——之前好幾日他都未有空閑在慶園好好的坐一坐,今天便想着要過足了瘾。
哪知道陳卿言先長嘆了口氣。
“怎麽還犯愁了?該不會是這會兒想起來我在臺下看着你,緊張起來了?”陸覺看着他,出門時還好好的,這會兒眉心擰了個結,顯得有些憂慮。
“……”陳卿言仍是嘆氣,卻沒再将這糟心的事兒同陸覺講個明白,而是岔開了話順着陸覺說道:“就你這樣捧我,把我捧得幾斤幾兩重都不知道了!”
陳卿言這副樣子,還不是讓戴春安鬧的。
戴春安這幾日在臺上總是無精打采,前天晚場時,倆人使了一段兒《汾河灣》的活,戴春安昏頭昏腦的竟忘了接陳卿言的話,好幾個本該響的包袱都沒響——但好歹陳卿言現挂的好,都一一找補了回來。強捱着下了臺,陳卿言剛想同他師哥好好說說剛才臺上的毛病,後臺便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剛才說的不對呀!”來人是個老人家,雖是身着長袍馬褂留着山羊胡,手中卻還拄着一根文明棍,一瞧便是一位體面講究的主。
這位陳卿言是認識的,老先生是位常來慶園的熟客,總坐在池座的第二張桌,慶園也沒什麽好茶,要上一壺花茶便能坐上一個上午或是一個晚上。陳卿言同老先生寒暄過幾句,知道老先生最愛聽《賣布頭》,他說話俱是慢條斯理不急不慌的,只是這回卻格外的性急,張口便開門見山,沖着戴春安就去了,“你這孩子怎麽忘了交代場面了呢?”
“哪兒是上場門哪兒是下場門哪兒是臺口,你得告訴下頭的觀衆啊!人家有頭一次來聽的啊!你不說這不是讓人家糊塗麽?”老先生手裏的文明棍在地上咯噔了兩聲,顯得頗為激動。戴春安還沒怎麽樣,陳卿言的臉上倒是先變顏變色了——兩個人的活,他在臺上沒聽出來當然也有他的責任。
“老先生,這回是我們疏忽了,下回我們一定注意。”陳卿言欠了欠身,他并未覺得老先生多管閑事兒,反而覺得這是疼惜他們——或是演的多了,難免在臺上有個禿嚕嘴的時候,或是學藝不精,本就有破綻,若是有那直性子的觀衆,便登時就站起來給指出了毛病。那場景,可想而知,藝人在臺上不做臉,羞臊的恨不得找個地縫攥緊去躲一躲,底下自然也是噓聲一片。老先生追到後臺來說,不是疼惜他們是什麽呢?
将老先生穩穩送出門去,陳卿言再回身瞧戴春安,正斜着眼睛翹着二郎腿,不屑哼道:“這老頭兒算幹嘛的啊!”
陳卿言只覺得心寒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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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師兄将當年師父告誡他們倆的話全忘了。
陳卿言第一次在茶館裏說相聲便是在慶園。那時慶園還未翻新過,臺上的帷幕是早就用舊了失了本色的紅,或許多年前該是鮮亮的,如同新婚之夜新娘的紅蓋頭一樣的顏色。可這經了歲月沉澱的紅也足夠讓陳卿言歡喜異常——
這是在茶館!
能風吹不着雨淋不着的說相聲!
自己在外頭撂地的時候,這樣的場面哪敢想過?
盡管在以後的日子,陳卿言曾經不止一次的對自己、對陸覺說過“下輩子再也不說相聲”這樣的話,但是騙不了自己的是,除了要指着這門手藝有飯吃有衣穿,他确實愛相聲——因為在那樣困苦的日子裏,唯有說起相聲來的自己是真的不摻一絲假意的快樂,讓他覺得日子還有盼頭,還有過下去的希望。
“記住了。”師父将陳卿言與戴春安的手握到一處:
“推開這塊兒布去,是死是活是你們自己的。”
可眼前瞧着戴春安并不在意的樣子,可不就是往死路上奔麽?陳卿言這會兒又想起來了這讓人格外苦惱的事情,可又不想與陸覺分擔這份苦楚,所以只能默默自己藏在心窩子裏,雖是堵得難受,但也只能暫且如此,又暗自希望戴春安別再鬧出什麽亂子來,以後再等一個其他的機會在與師哥好好說一番就是了。
倆人信步來到慶園,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在門口碰上了打另一頭過來的萬笙兒。陸覺自然是表面淡定自若的同姑娘打了招呼,只是陳卿言卻瞧出了萬笙兒的不同來。
“你這是打哪兒來?”陳卿言問道。
“家啊。”若是萬笙兒眼光不躲閃,陳卿言沒準兒還真就信了她這利落的回答,只是她這謊話說的連帶着身體的動作都跟着不大自然,走路居然都同手同腳起來,看得出心裏有多慌了。陳卿言有心再追問下去,卻忘了身邊還有一位可都一直瞧着呢,眼看着陳卿言多說了兩句,居然這就吃起了飛醋。
“人家打哪兒來你就別再問了,姑娘家總愛出去逛個街扯個布做衣裳什麽的,還都得一一告訴你麽?我說的對吧萬姑娘?”陸覺沖着萬笙兒飛挑了一下眉毛,陸覺這人精!這話要他說的表面上聽着像是幫萬笙兒解圍,實則是說給陳卿言聽的:人家愛去哪兒便去哪兒,你可別操這份兒閑心了!
“陸少爺說笑了。”自打萬笙兒知曉了陳卿言同陸覺的關系後,便十分知趣的同陳卿言疏遠了些許,她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總不願意陸眠之心裏頭犯膈應,這會兒也是微微的颔首說了這麽一句,便快步朝着裏頭走了。
“不許看了。”陸覺說着便一把捂住了陳卿言的眼睛,餘醋未消,格外的不講道理。
“別鬧。”短暫的黑暗過後,陳卿言好不容易将陸覺的手從臉上挪開,萬笙兒的背影自然早就無處可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