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場家宴

第52章 一場家宴

第二天中午,清言去鎮上熟食店買了些醬豬肘、香腸這類的肉食,和從鋪子裏趕回來收拾好了的邱鶴年,一起去了李嬸家。

李嬸家裏,兩個竈都燒上了,大鍋呼呼冒着熱氣,外屋門開着,屋裏屋外的,都是煙火氣和肉香。

秦蘭正幫李嬸一起洗菜摘菜,秦涼川已經換下了長袍,穿着短打,在拉風箱。囡囡有點人來瘋,在衆人周圍來回跑,任孝彎着腰,一路小跑着跟在孩子後頭,雙手虛虛扶在她身後,就怕這個粉團子不小心摔了。

清言和邱鶴年一進門,看到的就是這副一家人和樂融融的景象。

李嬸見他們來了,忙讓秦蘭招呼他們進屋坐。

秦涼川站起身,笑着朝剛進門的兩人抱了抱拳,道:“昨天就聽喜珍和蘭子提到二位,這次多虧你們我們一家人才能團聚,這些日子蒙二位照顧她們母女兩了。”

清言也笑着道:“秦叔不用客氣,嬸子和蘭姐也常幫我們的忙,這些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秦蘭在旁邊說:“再炒兩個青菜飯就得了,走,咱都進裏屋,”她又沖邱鶴年道,“阿孝帶了好酒過來,一會你們好好喝幾杯。”

說着衆人就進了屋,秦蘭樂呵呵地接了清言拿來的熟食,高興道:“是日盛齋的醬肉,正好饞這口兒了,我去切了。”

任孝讓秦蘭先給孩子切了一段香腸,囡囡就老實了,坐炕沿乖乖地吃,他自己則給客人泡茶,秦涼川也像一家之主那樣,招呼他們喝茶。

沒人注意到,邱鶴年自打進屋就一直盯着秦涼川,好半天都沒吭聲了。

菜都做得了,幾個男人把屋裏桌子收拾了,搬到屋子中央,清言去外屋幫忙端菜。

算上清言帶來的熟食,一共是十二個菜,連北方少見的海鮮都有,李嬸對這頓飯确實上了心。

衆人圍桌而坐,秦涼川坐在主位,兩邊分別是李嬸和邱鶴年、清言兩口子,秦蘭和任孝挨着李嬸坐,囡囡就坐在父親身邊,兩條小短腿晃啊晃的,吃得可香。

秦涼川見此幕,眼眶紅了,道:“當年出事時,我萬萬沒有想到還能有今天,那夥匪人将我迷暈劫走,路上颠簸,偶爾我還有意識,當時就想,喜珍和蘭子還等着我回家過年,我不能就這麽死在他們手裏,可哪想到,這條命倒是保下了,可再見竟是這許多年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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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擡手拍了拍秦涼川手臂,眼睛也濕潤了。

秦蘭低着頭抹着眼淚,囡囡舉着雞腿,奶聲奶氣問道:“娘,你為什麽哭呀,囡囡的雞腿給你,不哭不哭哦。”

秦蘭一下子又笑了,把女兒的雞腿撕下來一塊塞嘴裏,說:“娘不哭,娘是太高興了。”

她看向她爹道:“爹,鶴年和清言都是家人一樣的,咱們這一大家子終于是團圓了,您提杯酒吧。”

秦涼川激動地點頭,“哎”了一聲,站起身舉起酒杯道:“感恩老天爺留着我這條命,感謝邱小兄弟和清言小哥兒的幫助,”他低頭看向自己身側,“感謝夫人這些年含辛茹苦帶大蘭子,還給她找到阿孝這麽好的夫君,我們囡囡也聰慧伶俐,這是我秦涼川前世修來的福啊!”

一杯酒下肚,桌上的氛圍就更輕松了,大家坐一起喝酒吃菜唠嗑,不時爆發出一陣笑聲,賓主盡歡。

秦涼川是慣了官場裏的人情世故的,一頓飯的工夫,誰都照顧到了,說話辦事面面俱到的。

他不時招呼着邱鶴年和清言吃菜,也沒冷落女婿任孝,還不時給李嬸夾菜,沖她溫柔笑道:“這個你愛吃。”

秦蘭則時不時幫一句腔,一會說爹爹還記得娘愛吃什麽,一會又說她娘特意做了哪個哪個菜,是他爹喜歡的。

李嬸整頓飯話不多,秦涼川給她夾菜,她也會偶爾幫對方夾,秦蘭說什麽,她也不吭聲,只是笑呵呵的。

清言作為一個旁觀者,總覺得不對勁,卻又品不出個具體的問題來。

今天邱鶴年也異常的沉默,比平時話還要少。

直到酒喝得差不多了,李嬸端着酒杯站起身時,清言的心裏微微一顫,有了些預感。

清言知道李嬸平日裏是不喝酒的,就算是那種溫和的黃酒,她喝一口都要灌口水的,今天卻喝了三四杯了。

她的臉頰微微的紅,但眼神看着還清明,她站起身時,桌旁衆人就都安靜下來,看向她。

被這麽多雙眼睛看着,李嬸有些不習慣地清了清嗓子,說:“我也提一杯,謝謝鶴年和清言,你們叫我一聲嬸子,是我的福氣,我也謝謝蘭子,別人都說是娘費心費力帶大了你,其實你知道,沒有你,娘也支撐不下去。”

她說:“最後,我要謝謝涼川。”

秦涼川嘆息着搖了搖頭,李嬸酒杯舉高了,放到嘴邊,說:“謝謝你不遠萬裏回來看望我和蘭子這一趟。”

說完,李嬸就仰頭把酒喝了。

這話話裏有話,秦涼川臉色一變,秦蘭喝酒的動作也突然頓住了。

一杯喝完,李嬸閉眼緩了緩酒氣,她沒坐下,顯然還有話說。

秦蘭這時候卻突然站起身走過去,急急道:“娘,你喝多了,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李嬸安撫地拍了拍女兒的手,說:“娘有話說。”

秦蘭搖頭,眼裏有淚水,“娘,我求你……。”

李嬸一滴眼淚沒掉,她臉上反倒帶着淡淡的笑容,說:“蘭子,娘必須說。”

任孝忙起身,将妻子扶回自己的位置上,秦蘭坐回去以後,一手撐額,擋着自己的眼淚。

秦涼川也站起了身,面對着李嬸。

李嬸說:“今天之所以把鶴年和清言請過來,一個是他們跟我的親人是一樣的,這事他們早晚也要知道,再一個,涼川你能回來這一趟,也是他們幫忙才達成的,也該給他們個交代,所以有些話就不避着他們了。”

秦涼川面色嚴峻地點了點頭。

李嬸看了眼窗外,說:“昨天你是這時候回來的,到現在差不多正好滿一天,我有話一直沒說,是因為這裏也是你的家,你闊別這裏多年,我想你需要時間來回望和體味你的過去。”

“這一天,算是回報過去那麽多年來,我們夫妻兩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情分,還有,當年是我讓你出去賣皮子的,你并不想去,結果遭遇了那事,這些年每次想起這一茬,我都後悔愧疚萬分。”

秦涼川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麽,李嬸阻止了他,說:“你讓我先說完。”

“你我已分開多年,蘭子的孩子都這麽大了,你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李嬸說到這裏時,秦涼川眼皮垂了下去,李嬸笑着接着道,“我也同樣習慣了你不在的日子,我聽阿孝講,你在南惠做官做得很好,很受百姓愛戴,有你也是當地百姓的福氣。”

秦蘭這時候突然擡起頭來,道:“爹,你表個态吧,你跟娘說,官你可以不做了,那個女人也不要了,孩子我給你養,你回來吧!”

秦涼川看向自己的女兒,臉上現出複雜的神色,嘴唇動了動,說:“蘭子,你……唉。”

秦蘭淚流得更兇了,“爹,你說話啊!”

李嬸心疼地搖了搖頭,說:“蘭子,娘知道你的想法,可你要明白,你爹不是無情之人,一個女人陪了他這麽久、照顧他這麽久,還給他生了孩子,你爹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這幾年也只有他們兩人相互扶持着過日子,你要求你爹不要人家,還把人家的孩子奪走,你也是做娘親的人,你覺得這個事對嗎?”

秦蘭嘴唇顫抖着,說不出話來。

李嬸轉向秦涼川,擡手整理了一下他的衣襟,然後收回手去,說:“涼川,咱們這輩子的緣分就到這裏了,明日你得空的話,我們去官府簽離異文書。”

“喜珍……。”秦涼川捂着臉哭了起來。

李嬸目光柔和,臉上幹幹淨淨,一滴淚也無,她輕聲問道:“他們都不肯告訴我,你那孩子是男孩女孩,叫什麽名字?”

秦涼川放下手,擡眸看她,哽咽着回答:“是男孩,名字叫景行。”

李嬸點了點頭,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秦景行,好名字。”

說着,她去了裏屋一趟,出來時手裏拿了個長命鎖,塞到了秦涼川手裏,說:“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秦涼川抓着那長命鎖,手背都曝出了青筋。

李嬸最後說:“你走吧。”

秦蘭一下子哭出了聲,囡囡慌亂地挨個兒看看,嘴一張,也跟着哭了出來。

李嬸看向女婿,說:“麻煩你帶涼川一程回縣裏,明日我去縣裏和他會和。”

“我看見馬車在外面等呢,你們走吧。”

秦涼川還想說話,但李嬸已經轉過身去,背對着他了。

任孝抱着孩子,攬着妻子,看向他。

秦涼川跺了一下腳,說:“喜珍,我走了,明日見你,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李嬸一動不動,秦涼川深深嘆了口氣,對着邱鶴年和清言點了點頭,一咬牙,和女兒女婿一家三口離開了。

屋子裏安靜下來,李嬸轉過身,這時,她的臉上竟滿是淚水。

清言忙過去拿布巾幫她擦拭,李嬸看着他和邱鶴年,說:“對不住了,今天讓你們看到這場面。”

邱鶴年搖了搖頭,清言眼圈也是紅的,深深嘆了口氣。

本來要幫李嬸把碗筷都收拾了,李嬸卻不讓他們幹,說有事做沒那麽容易亂想。

清言還想陪陪李嬸,怕她想不開,李嬸道:“我沒事,你放心。”

“清言,你不知道,自從他出事以後,一塊大石始終壓在我心底,現在終于挪走了,”李嬸笑着說,“我這心裏,從沒這麽輕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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