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一場簡單的告別

第54章 一場簡單的告別

秦涼川只待了不到半月,就離開了過去的家鄉,帶着随從上路回了南惠縣。

走之前,應他的請求,李嬸見了他短暫的最後一面,兩人話沒說幾句,只互相看着,各自嘆了口氣。

那天,春光正好,鳥語花香,他們在郡裏大老爺家的長廊裏初見,一個美麗聰慧,一個年少博學。

年輕而風度翩翩的夫子,微躬身抱拳施以揖禮,美麗的少女盈盈一拜,微屈膝回以一揖。

成親那天,新娘在新房裏餓得挨不住,掀起了蓋頭,剝床上的花生仁兒吃,正吃得高興,門吱呀被推開,與進門的年輕新郎目光相撞。

一個嬌羞慌亂,一個溫柔深情。

新郎嘴角含笑,藏在背後的手擡起到身前,油紙上赫然放着兩個肉包子。

臨盆那天,男人焦急地在門外來回走,門內的女人撕心裂肺的叫聲,猶如針紮在他的心髒。

女兒出生後,多少個夜裏,女人起來給哭泣的孩子哺乳,丈夫心疼地顧前顧後,就怕妻子餓了冷了累了。

那次男人年前離家,背着裝皮子的包袱出了門,女人領着女兒站在門口,囑咐他早去早回。

男人走到好遠了再回頭,還能看見母女兩人的身影。

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猶像發生在昨日。

直到今天,直到此時此刻,他們都知道,此時一別,今生可能都不會再見了。

送行那天,只秦蘭夫妻兩去了,秦蘭淚眼朦胧地望着,陪伴她從小到少年時期的父親愈行愈遠,嘴唇咬得死緊,身體都在微微顫抖。

她一直望着那個方向,看着父親不時回頭向她揮手,直到再也看不清為止。

Advertisement

回家秦蘭就病了一場,兩三天完全好利索後,她就像換了一個人,再沒在人前提起過她爹。

……

在秦涼川離開的前一天,邱鶴年去了趟縣城,找到了他暫時居住的客棧,兩人在房間裏談了兩刻鐘。

秦涼川雖已恢複記憶,但他是被迷暈的,對于那夥強盜的樣子,他也說不了太清楚,只記得其中一人的眉尾上,有一顆黑色的小痣。

得知當年和邱鶴年間有這樣的淵源,他更是對邱鶴年千恩萬謝,表示将來有機會,一定竭力報答。

從客棧出來,邱鶴年并不覺得太過失望。

他不知道失憶前,他是一個什麽樣的人,有什麽事要做。

之前他有過迷茫的時候,也想過去尋找自己的過去,但心裏有個聲音一直隐隐地在告訴他:不要去。

王鐵匠在世時,哪怕他後來重病,卧床不起,邱鶴年也沒覺得他是個拖累,直到老頭去世,屋子裏空落落的只剩了自己一個人,聽着別人家屋子裏傳出的說話聲、走動聲,才覺出一種難以忍受的孤單。

所以,在李嬸的反複勸說下,他決定成親,給自己找個家人。

他本來對成親後的生活并沒抱什麽期待,夫妻兩相敬如賓、互相照顧就好。

但他娶的是清言,一個和他預想中幾乎完全不同的人。

漂亮,嬌弱,但也聰慧、善良。

那日在鋪子裏,清言跟他求愛時,那麽純真熱烈,那麽令人難以抗拒。

每次邱鶴年回憶起那一刻,都還感受到自己當時難以控制的狂亂心跳,和一瞬間難以言表的控制欲。

想把他嵌入自己懷中,讓他再也無法逃脫。

……

中秋之後,北方的秋收開啓了序幕。

雖然出問題的只那一個雇工,但其他三人都與之熟識,為了避免麻煩,秋娘重新找了新雇工過來。

她和清言兩人還和以前一樣,輪班給雇工送飯。

清言這邊的地裏菜都收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部分留種的。

大豆還能再放幾天,紅薯是要在寒露之前收完的,要不然就要壞在地裏了,是要抓些緊的。

每天到傍晚,邱鶴年就匆匆忙忙從鋪子出來,推了車過來,和兩個雇工一起,把挖出來收拾好的紅薯一袋袋裝好了推回家。

大豆還要麻煩些,秧子割下來以後,還要在地裏曬個兩三天,再拉回來脫殼裝袋。

拉回來以後的活基本就歸清言了,他需要把豆殼都拍打下來,用簸箕将殼和癟了的壞豆子簸出去,再裝袋。晚上邱鶴年回來了,就兩人一起幹,偶爾李嬸也會過來幫忙,忙得熱火朝天的。

秋收期間,鐵匠鋪子也格外忙碌,從早到晚,進進出出的人不少。

邱鶴年鋪子、地裏兩頭顧,忙得腳打後腦勺。

這十來天,夫夫兩連飯都顧不上好好做,只中午為雇工做頓好的,自己經常是煮一大鍋米飯吃一天,菜就什麽多了吃什麽,中午沒多的,就家裏有什麽洗了随意炒一炒吃了。

吃完繼續幹活,一直到外面黑了幹不了了,洗幹淨了倒頭就睡。

到秋收季節,會有外地人駕了牛車來收糧。

紅薯收上來以後,清言留了夠兩人吃的,大部分都賣給了收糧的,這樣比自己去鎮上或縣裏賣,賺錢要少一點,但省事得多,要不然光是把這些紅薯運過去,都要把人累得夠嗆的。

大豆的話,直接拉去村裏油坊,換了幾大桶豆油,夠家裏吃一整年了。

地收完了,清言讓雇工好好休整了一遍,該施肥施肥,該灌溉灌溉,為明年春播做準備。

全都忙完了,兩口子坐在一起算賬,算完了一看,利潤并不高,但好在沒賠本。

今年第一年,投入大一些,明年會好一些。

清言也有擴大規模的想法,現在地還是太少了,工夫沒少費,收獲是有限的,如果多租或買一些地,雇更多的人,單畝成本反倒會下降,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具體要不要這麽做,他還有時間琢磨琢磨。

不過,這幾十畝地種下來,确實遠遠沒有鐵匠鋪子賺得多,甚至,也是趕不上擺攤的利潤的。

清言感慨着道:“都說粒粒皆辛苦,這農民一年到頭的是真難啊。”

……

在鐵匠鋪子最忙那幾天,劉發家的親戚又來過一次。

小莊眼神好使,看見了就跟師父說:“那奇怪的一男一女又來了。”

邱鶴年往外看了一眼,就與那對中年夫妻眼神對了個正着,而且對方發現被發覺了,還是毫無避諱,甚至還對他滿臉笑意地點了點頭。

邱鶴年臉上面無表情,嘴唇微動,吩咐小莊道:“關門。”

……

沒過幾天,清言和秋娘出門去縣裏看雜貨。

地裏的活忙完了,終于有閑了。

李嬸的雪花膏和香水又出來一批,面膜也快出來了,他該進些貨準備擺攤了。

兩人還沒出村,就看見一個年輕的哥兒走在前頭,聽見他們說話的聲音,那哥兒就回過頭看了過來。

這張臉清言認識,是劉發親戚家的那對龍鳳胎的弟弟,叫劉湘。

劉湘見到清言以後,臉上現出有些誇張的驚喜神情,張大了嘴巴說:“啊,是你,好看的哥哥!”

秋娘低着頭,隐藏着自己的嘴型,低聲說:“清言,這人從哪來的,看着不太正常呢。”

清言來不及回話,劉湘已經小跑着過來了,他手上提個籃子,籃子裏不知道裝了什麽,口上用一塊粉色的絹布給蓋上了。

雖然絹并不便宜,一小塊布也不值多少錢,但清言還從沒見過有人拿這種布料當蓋布的,而且顏色還這麽鮮嫩,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劉湘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抿着嘴,把那籃子往身後的方向避了避,清言就會意地立刻收回了目光,笑着看向他,道:“這是要出去啊?”

劉湘臉上又恢複了笑意,燦爛得不得了,說:“嗯,我要給人送點東西去。”

說着,他臉頰竟淡淡的紅了,眼睛也不好意思的垂了下去。

秋娘在旁邊一臉的莫名其妙。

清言想起來前陣子劉有福和張菊夫妻兩,求村民幫忙給龍鳳胎相看有沒有合适的,看來這是有門兒了,東西都送上了,估計沒幾天該辦喜事兒了。

清言咳嗽了一聲,笑道:“那你忙吧,我們要出村一趟,先走了。”

說着,清言和秋娘就準備邁步離開了。

那劉湘卻又開口叫住了他,“清言哥哥!”

清言回頭去看,就見那劉湘一臉為難的樣子,吞吞吐吐,猶猶豫豫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清言心裏有點不耐煩了,但還是問道:“怎麽了,還有什麽事嗎?”

劉湘輕咳一聲,往前走了幾步,一直走到離清言很近了,他開口低聲道:“清言哥哥,我不是有心問這話的,只是很擔心你……。”

清言:“啊?”

劉湘:“他們說你不孕,是真的嗎?”

清言先是以為自己聽錯了,後來他看了眼旁邊的秋娘,見對方眼睛瞪大,嘴巴張得能裝鵝蛋了,便知道自己沒聽錯,頓時腦袋裏炸了鍋。

想起前幾天陳玉剛說過這話,十有八九是這人出去瞎說,清言閉了閉眼,要不是對方懷孕了,他真想現在就殺回去,跟他來個決鬥算了,省的天天纏纏綿綿、陰陽怪氣、沒完沒了。

清言勸自己不要跟小孩一般見識,勉強露出個笑臉說:“別聽人瞎說,哥哥還有事,不陪你唠了,你快忙自己的去吧。”

說完,清言拉了還處于呆滞中的秋娘一把,兩人忙往村外走去了。

路上,秋娘不時回頭看,“這人不是有什麽毛病吧?”

清言道:“他叫劉湘,是劉發家親戚。”

秋娘感嘆道:“原來就是前陣子遷過來那家人啊,這劉發家的人都不錯,怎麽親戚是這路貨色啊!”

清言沒吭聲。

不大會,秋娘又回頭看了好幾次,說:“哎,我怎麽瞅着他是往二哥的鋪子方向去了呢?”

清言回頭看了一眼,遠遠地看見劉湘拐進了條巷子,正是鐵匠鋪所在的那條巷子。

清言只看了一眼,就回過頭來,說:“那條街鋪子多,去買東西的吧。”

這話說完沒多久,當天下午,清言進完貨回了家,飯做到一半,邱鶴年到了家。

清言剛想起身迎他,就見他手裏提了個籃子。

籃子上蓋着的,正是那塊眼熟的粉色絹布。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