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三)

“我聽說,鋼鐵遇水可是會産生強烈的化學反應。”

“我們通常把那叫做生鏽。”

“哦……”艾淩坐在石橋欄杆上晃着腿,“你們陛下還在生氣嗎?”

“大概從奧萊恩陛下出現在席漣納開始,他就沒怎麽高興過吧。”深海倚靠在欄杆邊上,擡起兩根手指揉起了額頭,“從港口回來,他就一言不發地把自己關在卧室裏直到現在。”

“不管怎麽說,還是要感謝薩丁尼亞國王,如果不是他把奧萊恩陛下從水裏撈出來,恐怕我就要領着陛下的屍體回拉瑪了呢!”

“你能別一臉輕松地說出這種話嗎?”

“不過說起來,你們席漣納的河還挺深的,我看他們沉下去好一會兒才從水裏出來。上岸之後,兩位陛下衣服上的挂飾還纏到一塊去了,大家手忙腳亂花了好些時間才解開,我從沒見過那樣狼狽又尴尬的陛下。”

“大家平安就好,那個諾瓦的弟弟也找到了,我目前暫時還沒有什麽不好的預感,只希望在明天的慶典舉行之前別再出什麽岔子。”

“難得來一次,我也想看看這裏的慶典,可惜犯人都抓完了,我們估計明天之前就要離開席漣納了。”艾淩惋惜地說。

深海拍拍他的肩膀,“別可惜啦,想來的話以後有的是機會,而且早點離開這裏對兩位陛下來說也是好事。”

“真的嗎?可是兩位陛下明明就感情很好啊!”

“你該不會還期待能看到他們‘離情依依’的樣子吧?”

“怎麽就不能了呢?”

艾淩朝遠處某個方向擡了擡下巴,深海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差點沒驚得栽進河裏。

專屬于席漣納國王休憩的宮殿外,守門的衛兵禮貌傳達了薩丁尼亞拒絕任何人拜訪打擾的命令,尤其是來自異星的某位國王,而後手持兵器面無表情地把奧萊恩給擋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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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出現了艾淩和深海看到的那一幕——

拉瑪國王光天化日之下徒手攀牆翻進席漣納國王寝殿的陽臺,并堂而皇之地潛入其卧室。

“你會不會太明目張膽了,奧萊恩陛下?”在聽到陽臺傳來動靜時,原本躺床上的薩丁尼亞立刻便坐了起來,冷漠而刻意的調侃中卻透着難以忽略的鼻音。

“抱歉。”奧萊恩全然不顧他的怒視,徑直走到床邊,一手按住他想要抗拒的手,一手探向他發燙的額頭,“你果然生病了……”

薩丁尼亞甩開他貼往自己的手,“還不是因為你?!”

“為什麽不告訴身邊的人?”

“我不能在這種時候倒下,要是讓他們知道國王生病,大家期盼已久的慶典會被取消的……咳咳!”

奧萊恩無奈地松開他的手,“皇宮裏應該有儲存藥物的地方吧?告訴我在哪裏。”

“……”

奧萊恩離開後,薩丁尼亞又迷迷糊糊地睡着。

夢裏全是在水裏浮浮沉沉的記憶。他還記得他伸出手環住奧萊恩往下沉的身體,一開始奧萊恩還算配合,随着他一同往水面劃,雙腳卻誤觸到了河道中暗藏的機關,兩人頃刻被從河底冒出的鐵牢困住。這是席漣納河道中特有的機關之一,用以制服入侵的外敵或不法之徒,裝置十分精密且隐秘,一般人很難察覺。

鐵牢的大小本來僅容得下一人,如今卻歪打正着地把兩個人圍了起來,逼仄的空間使得他不得不緊貼住奧萊恩的身體。

奧萊恩僵着身體動彈不得,更不敢多動,饒是如他這般意志堅定處變不驚,也終于禁不住被不斷嗆進口鼻的水奪去所有呼吸,眼看着就要失去意識。薩丁尼亞捧過他的臉,一口咬住他的唇,将自己的呼吸通過微張的嘴唇渡了過去,同時發動了隐藏在機關裏只有席漣納皇家和軍隊內部知道的緊急求救指令。

雖然經過及時趕到的衛兵們七手八腳的搶救最終兩人都無礙,可也許是在水裏泡太久,薩丁尼亞因此受了涼。他極力掩飾,本以為瞞過了所有人,沒想到還是被奧萊恩給看出來。

奧萊恩從薩丁尼亞告知的宮殿某處偷偷取了藥,還沒走多遠,艾淩便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身後。

“陛下,你不但擅自潛入席漣納國王的寝室,還在人家皇宮裏偷竊啊?”

“這裏的守衛太散漫了,這防守若是放在拉瑪,根本就不堪一擊。”

見他有意繞開話題,艾淩只好換了個問題:“我們什麽時候回拉瑪?”

奧萊恩頓了頓,“今天晚上吧,我現在還有一點要緊的事情。”

“來都來了,也不差那一會兒,要不看完明天的慶典再走吧?你不是也很喜歡這裏的鮮花和甜點嗎?”

“我什麽時候喜歡了?”

“你不止喜歡這裏的鮮花和甜點,你還喜歡——”

這時正好有侍從經過,艾淩故意噤了聲,只動動口型,被奧萊恩橫過去一眼,吐了吐舌頭就跑走,“對了,諾瓦在牢裏總是在叫嚷着要見你一面,陛下忙完‘要緊的事情’記得去看看哦!”

“多半又是一些無聊的指責和辱罵,我不想浪費時間搭理他。”

回到寝殿,薩丁尼亞已然是昏睡的狀态。奧萊恩坐到床邊把他扶起來,讓他倚在自己身上。輕喚了好幾聲也沒見人醒過來,奧萊恩只好捏住他的雙頰,把藥塞進他嘴裏,再一點一點地喂他喝下溫熱的水。

等到薩丁尼亞總算睜開了眼,奧萊恩正笨拙又小心翼翼地用毛巾給他擦去臉上的汗。

薩丁尼亞默不作聲地擡眼,奧萊恩那張放大的英挺側臉率先映入了他的眼簾。這位拉瑪的年輕國王不過才比他大幾歲,卻有着超越年齡的成熟和堅毅的眉眼,一路往下,還能瞧見那緊抿的唇上殘留着的不細看便無法察覺的淡淡咬痕。

薩丁尼亞就這麽大喇喇地睜着眼近距離打量眼前的人,從對方微蹙的眉宇間竟還看出了幾分擔憂與心疼。他想,若不是奧萊恩有病,那就一定是自己燒糊塗了。

“再瞪下去,我都以為你要趁機暗殺我了。”奧萊恩按住他的肩膀,讓他重新躺下,“好好休息,毛巾和水我都放在這,你伸手就能夠到。”

“你要去哪?”

“當然是離開這裏。怎麽?還想要我留下來陪你過夜?”

“我生病的事只有你知道,你走了誰來照顧我?!”

奧萊恩好氣又好笑,“請問薩丁尼亞陛下,我是你的侍從或是什麽人嗎?如果不是為了報答你把我從水裏救起來,我現在早就坐上回拉瑪的飛船,才懶得理——”

話還沒說完,奧萊恩便接住了迎面襲來的枕頭。

“奧萊恩陛下要是不小心溺斃了,我們席漣納還得替你收屍,我還嫌麻煩呢!”

“挺好的,都有力氣吵架了,看來吃了藥恢複得不錯。”奧萊恩笑着把枕頭塞回到他的頭底下,順勢揉揉他的腦袋,盡管馬上就被一掌拍開,“在你變得更加讨厭我之前,我認為我還是盡早離開席漣納比較好。”

“你什麽意思?”

奧萊恩忽然雙手撐在他的身旁兩側,自上方俯視他。

薩丁尼亞生平第一次躺在床上被人這樣居高臨下凝視着,他直覺他應該推開那個得寸進尺越靠越近的人,但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幹一樣,就連再次朝對方丢出枕頭都做不到。

看來他不僅病到糊塗,此刻連大腦都當機了,怕不是席漣納河裏的水灌進了腦子裏還沒完全倒出來。

就在他兀自發着愣胡思亂想之際,奧萊恩在距離他的臉僅有咫尺之處停住。

“突然想起來,我會掉到水裏還得拜你那一腳所賜,這就當扯平了。”他說着朝他的額頭彈了一記響指,“我走了,保重。”

晚間的風拂過陽臺,撩動着輕薄的粉色幕簾,還有那一道消失在簾外的人影。

片刻過後,空蕩蕩的寝殿內低低地響起了其主人咬牙切齒的聲音:“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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