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返回
花沐穿好裙子, 套好外套, 抱着腿看白枕做晚餐……或者說夜宵。哨兵手藝有沒有進步她是不知道,但自己的口味不講究了這點,花沐倒是深有體會。
晚餐是面包片夾烤鳗魚, 做法十分簡單。圓圓的一大片面包果烤得松軟, 将烤鳗魚夾卷在中間,做成簡單的漢堡即可。
海鳗原栖息在較深海域的底層,大概是海水渾濁後出來覓食, 被風浪卷到了沙灘上。白枕頂着風雨處理好, 一帶回山洞就抹了海鹽烤得半熟, 這時候再撒上羅勒用熱火熏烤, 表皮上豐厚的脂肪很快變得外酥裏嫩。
花沐聞着味道, 肚子已咕咕叫了起來。
白枕手腳利索地将海鳗去了刺, 切成小段裹進面包果裏,用芭蕉葉包住送到花沐面前。
“大小姐……”
那點插曲過後, 兩人之間很明顯生出了幾分尴尬。花沐賭氣不想理她, 白枕則忐忑不安,不敢靠近。
花沐看着她手裏的食物, 不禁咽了咽口水。不得不說,香味很讓人有食欲。
“沒有湯嗎?”
“有的, 再煮一會兒就好了, 您可以先吃一些。”
花沐這才接過“漢堡”,放在嘴裏咬了一口。海鳗肉質細嫩,脂肪肥厚黏唇, 加上海鹽略有些粗犷的味道和羅勒的香味,與花沐曾經吃的那些精細美食相比,別有一番風味。
白枕從沒那麽認真小心地處理過食物,這次為了讨好花沐讓她開心,可謂使出渾身解數。
“大小姐,好吃嗎?”
花沐剛還生着她的氣,哪裏說得出好吃兩個字,故作敷衍地“嗯”了一聲,嘴裏倒是沒停。
白枕見她吃得專心,又轉頭将煮好的魚湯端出來。這次她特地用青檸給魚肉去了腥味,加了姜和野蔥用竹筒裝着,在火裏悶了好一會兒後再煮湯,直熬得湯汁泛白了才端給花沐。
魚湯味道醇厚,就着鳗魚漢堡吃,确實叫人食指大動。
花沐開始的時候還顧忌着一絲小姐的優雅,再一低頭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腳丫,頓時覺得啥也不用裝了。
白枕看她胃口不錯,稍稍放下心來。只要能吃,什麽病都不是大問題。
她切了些辣椒末給自己也做了個鳗魚卷,面包果比花沐的更厚一倍,三兩口就吃下了肚。
花沐吃得滿頭大汗,在和最後的鳗魚做鬥争。哨兵體型高大,做的食物也是分量十足。她吃得有些撐,又覺得不吃完很浪費,最後一口湯喝下去,感覺都滿到了喉嚨。
“大小姐,您還要嗎?”白枕比平時殷勤百倍,坐在一旁一直眼巴巴地看着花沐。
花沐把椰子鍋往她懷裏一塞,“不、不要了,好飽。”
這是她有生以來吃得最飽的一次,小肚子都跑出來了。
白枕看出她是真的吃飽,手腳勤快地洗了鍋,而後在火堆旁坐着,時不時地用眼睛偷偷瞟她。
花沐吃得太撐,躺了一會兒,結果等了半天不見白枕回來給自己當墊子,一轉頭就見她縮成一團坐在洞口的火堆旁,不知道搞什麽鬼。
就因為被說了幾句,所以連墊子也不肯給她當了嗎?
花沐委屈極了,又不肯先主動,只能一個勁地瞪她。
白枕不僅不瞎,視力還好得很,立馬發現了大小姐的召喚。
“小姐,您、您有什麽吩咐嗎?”
花沐鼓着臉,問道:“我在生病诶,你打算讓我凍死嗎?”
白枕眼鏡一亮,帶着幾分希冀地問道:“您、您願意讓我抱着您嗎?”
她的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我只是不準你脫我裙子,也不、不準親我,誰讓你不準抱我的?你不是我的墊子嗎?你不抱着我,我怎麽睡?”
白枕激動得連連點頭,幾步蹭到了花沐身邊,信誓旦旦道:“大小姐,我絕對不會再冒犯您,我、我不是變态……真的只是為了讓您好受一些。”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倒讓花沐已經平息下的羞惱又蹿了上來。
這個哨兵到底是有多想和她撇清關系?
“哼,諒你也不敢……”
只她看白枕猶如驚弓之鳥一般,最終放棄了發脾氣這個選項。
太可憐了,她堂堂公爵府的小姐,竟然還要遷就一個護衛!
白枕明顯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花沐身邊,花沐二話不說坐到了她身上。
哨兵有些僵硬,猶豫了一會兒終于開口問道:“小姐,您、您能告訴我一下冒犯您的界線在哪裏嗎?”
白枕過去只要保護花沐的安危,甚少與她親密接觸。但今時不同往日,兩人每天黏在一起的時間可能比分開還要多,哨兵一下子有些無法适應。
她的好友幾乎都是軍人,向來直來直去,即便是與向導,同性之間也沒有什麽大防。可貴族小姐圈顯然不是如此,大小姐更是注重禮教,她被罵了幾次,現在是真的不知道界線在哪裏了。
白枕一問,花沐當場就懵了。
“你要幹嗎?”
“我不想再冒犯您讓您生氣了,可我與您不一樣,沒有您那樣的教養,也很愚笨,不知道在大小姐你們看來什麽樣的行為算作冒犯……”
很笨這點是真的,不如說遲鈍才更叫人讨厭。但花沐不喜歡白枕把兩人劃歸為你們和我們,更不喜歡她用冒犯這個詞。
她什麽時候說自己是被冒犯了?
“你話怎麽那麽多?”
白枕聽出了花沐的不高興,神色黯然地閉了嘴。
花沐拉着她的手圈住自己,碎碎念道:“我又沒說你冒犯我了,老是胡想亂想。”
“可是您不高興了……”
“我愛不高興不行嗎?我天天不高興。”
白枕覺得不是的,大小姐只會在她面前不高興。
“可我不想您不高興,我想您能開開心心的,如果是我讓您不開心了……”
哨兵質樸的話語難得叫花沐生出了幾分感動——當然,只有一點點。
“我、我就随便氣一氣,我氣一氣能釋放壓力不行嗎?哎呀,你好啰嗦噢,我又沒追究,你話幹嗎那麽多?”
白枕在她身後摟着她,溫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邊。
“那是您大人有大量。”
花沐驚呆了!
她父親和姑姑到底是哪裏找來那麽一個忠厚老實,死心塌地的護衛的?她是不是該更開心一點兒?可是為什麽就是開心不起來呢?
“你真那麽想?不覺得我是無理取鬧?”
“怎麽會……”
花沐不想和她講了,用腳背蹭了一下白枕的小腿。
“大、大小姐?”
“幹嗎?”
“您為什麽……”
“我喜歡不行嗎?”
“沒、沒有不行。”
“我冒犯到你了嗎?”
“當然沒有。”
“嗯,睡覺吧。”
白枕完全不知道花沐想說什麽,但見她閉上眼睛一副準備就寝的模樣,也不敢多問。
她思來想去,最後得出了只要讓大小姐高興,那就不算是冒犯這個結論。
“白枕。”花沐突然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您有什麽吩咐?”
“……我要上廁所。”
花沐睡了一天,也出了一天的汗,吃飽喝足準備再睡一覺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今天一天都沒上過廁所。
幸好外面的風雨已經停了,白枕背着她下到沙灘上解決生理需求。
天空已沒有一絲雲彩,一輪殘月挂在天邊,讓這個夜更顯出幾分冷清。暴雨過後的沙灘一片狼藉,殘枝斷木遍地。潮水雖已經退去,但仍有大量雨水從雨林邊緣地帶湧出,沖刷着兩人所過之處。
花沐看着這大自然的傑作,心中着實有些後怕。幸虧白枕找了這樣一個山洞,否則她可不只是生病那麽簡單。
“小姐,明天我們回南邊看一看吧。”
“嗯……”
花沐沒有忘記當初打翻了船的那場風暴,此時此刻的畫面更是在她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兩人解完手回洞裏休息,一夜無話。
花沐的燒算是徹底退下,只是咳嗽還沒那麽快好,第二天一起床就咳個不停。白枕給她煮了薄荷水,吃完早餐收拾好行裝,兩人也準備好往回南岸。
白枕原本還想再摘些面包果,花沐怕崖壁上的藤蔓經過風雨後不牢固,極力阻止了她。
經過河口時,花沐發現水源果然變得渾濁不堪,不禁有些慶幸提早做了準備。兩根竹子裝了差不多快一百升的淡水,足夠喝一段時間,或許還能直接堅持到救援的到來。
回程兩人比來時快了許多,晌午的時候已經到了紅樹林地帶。這一路上全是熱帶風暴的痕跡,但可以發現,越往南走風暴的影響明顯越小。等兩人過了紅樹林再到椰樹林附近,周遭看起來像是不過只剛經歷了一場普通的暴雨。
花沐自覺時運不濟,“沒想到我們等了那麽久不下雨,剛去北邊就全島降雨了。”
水有了,那些淡水也白裝了。
“大小姐,咱們這次其實都是剛剛好,收獲也不小。”
在白枕看來,只說這第一場雨能在那樣的山洞中躲避就已經是一種幸運了。
花沐沒将她的安慰放在心上——她只希望,兩人在回去這件事上不要再那麽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