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陰宅
陰宅
層層迷霧裏透着芳華院前散發出的玄青色火光，焦黑色半敞的大門隐匿在青光之後，宛如幽冥界地入口，将黑與白分割成兩個世界。
“小翠…小翠…桂花糕拿來了嗎？”
輕柔地詢問在幽寂白霧中飄忽回蕩，好似說話的人就在耳邊輕聲呢喃…
走在迷霧之中的丫鬟深埋着腦袋不敢應聲，透骨的驚駭與恐懼從心底蔓延到了僵硬四肢，她緊攥手裏食盒的提把，雙腿發軟…
“不要吓我，不要吓我，二夫人我與你無冤無仇，不要吓我啊…”
這一路上未感受到身邊青九的氣息，丫鬟心中早已是忐忑萬分，加上耐不住餓的故去二夫人，還開口說了話…
害怕，歉意與懊悔一切思緒全都湧上了心頭。她咬着下唇，盡力抑制喉嚨中嗚咽，“青姑娘…青大仙你在哪裏啊…嘤…”
“嗚—”
忽然！
不知從哪裏來的陰風刮過，吹散周遭充斥着的濃郁白霧…慢慢。埋在在濃霧深處虛晃芳華院伴着風止，一點點清晰起來。
幽漆院子裏散着陰冷玄青色逐漸亮起，沒有得到丫頭的回應，處在陰霾中的女子呼喊愈發大聲。
“小翠…小翠…你去哪裏了…”她聲音變得綿長哀怨，恍若被世間抛棄般凄涼，“…怎麽了…”
“…蓮兒你站在門口…做什麽？”
丫鬟聞聲驚愕擡起了頭。
院邸外青色燈籠無風自動，高高搖晃。
左，右。
忽明忽暗間，罩着燈的黃紙，一點一點被燈中火舌吞噬着。
沒多久，紙燃燼成灰飛到了空氣中，青芒燈籠露出了慘白骨架…裏面燈芯變成了如血般的紅色，那紅色似是有生命般，順着骨架一點點攀爬到了門檐上…
被女子喚做蓮兒的丫頭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只能凝滞地呆在原地，看着大門，可以暴露她此刻心境的，唯有面上如雨落的淚水。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感到如此沉重地悲傷，耳邊總是存在一個聲音叫着她“蓮兒…蓮兒…”
蓮兒！蓮兒是誰？朦胧中，她看到了夭夭桃樹下有個女子，在輕撫着小女孩的腦袋，溫柔地喚着紮着總角的丫頭，蓮兒…
紛亂的記憶湧入了她的腦袋，太陽穴疼的仿佛腦袋快要被撐的爆炸，全身動彈不得，被動承受着沖擊腦海和心靈混雜着的場景與情感。
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麽重要的事情！是什麽！是什麽！
“不要聽。”
淡雅悅耳的女聲在漫天“蓮兒”裏突兀響起，太陽穴的疼痛随着聲音減少了好幾分，她擡手按着太陽穴，身形不穩的她搖擺晃了晃。
“青姑娘？”
“再撐一會，等我指令。”
知道青九就在她身邊，丫鬟整個人都放松了不少。
燈籠流出的紅色液體爬到屋頂浸透了瓦檐後，便順着門框向下流着，滴滴如蠟，在地板凝結成了尖利的紅花。
門“吱呀—”，一雙焦黑的手扒着門縫伸了出來，紅色剛溢過了那雙手面，便驟然燃起了熊熊烈火…
手的主人發出凄厲慘叫，“火！火！好燙好燙，蓮兒！蓮兒救我！”
地面上的紅色随着凄慘尖叫聲蔓延的更為快速，無數雙焦黑的手從紅色中竄了出來。它們叫嚣着，哀嚎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站在門前的丫鬟襲去。
“跑！”
手中的食盒哐然落地。
丫鬟猛然轉身，踉跄着朝着來時方向全力奔跑，身後鬼厲地嚎叫越來越近，漫天烈火将那院邸燒的“劈裏啪啦”作響…
她全然不管，只想着再快點，我得再快點，不能被抓住…果然潛能被激發，走時的十來分鐘的路沒跑多久，楊家後院便清晰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她喜出望外，腳下步伐邁得更大，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正當自己的一只腳即将踏入院內小道時，忽然！
纖細青白的雙手将她手中食盒奪了過去，只聽見面前有人厲聲呵斥。
“你在這磨磨蹭蹭幹嘛呢！二夫人沒吃晚飯，現下都餓的發脾氣了！”
丫鬟聞言，條件反射地擡頭。只見到穿着單衣的小翠在院子門口凍的直打戰，她拉過在門口呆愣着的小丫頭沒好氣道。
“做事這般慢吞吞，看來是少挨了板子。”
丫鬟張大了嘴，腦子一片空白，已分不出周遭一切的真與假。
自己面前的芳華院與平日裏的院子無二，不遠處還傳來值夜人的打更聲…小翠單手拿着食盒，空出的一只手對着她眼前擺了擺，莫名瞅着眼前的丫頭，好笑道，
“你撞鬼啦。”
“這…這是怎麽回事！”
丫鬟慌亂跌地，撐着手朝後爬着，方前死裏逃生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有了戒備，揚聲對着小翠問道，“你是人是鬼！”
“喂！你該不會真的被凍傻了吧！開什麽玩笑，我當然是人啊！”
“我怎麽不知道，死人還不能被人叫鬼了？”
道路盡頭的虛空中，着青衣的女子鑽了出來，她掌着手中一盞紅燈，看着立于芳華院牌匾之下的小翠笑地譏诮，“得虧我找了半天，這入口倒是真的不好找。”
“青姑娘！”驚喜地瞧着憑空出現的青九，丫鬟喜出望外。
“喲，這不是下午老爺從外邊帶回來的狐貍精嗎？怎麽了？這是看晚上沒把我家夫人起了個夠嗆，特地大晚上來我院門口吵架是吧。”
小翠揚唇反諷，一副不屑輕視的模樣。
這處于地下，地上的事不比活人知道的少啊。
“姑娘此言差矣，”青九搖了搖手中紅燭光猝然變成了玄青色的燈籠，“不過是黃泉路暗，我怕我身後的小小姐迷了路回不了家，所以特地過來，親自将她領回楊府而已。”
“小…小姐？”丫鬟摸不着頭腦，小小姐不是害病了嗎？為何會在這裏。
“小小姐現在在老太太那養着病呢，你深更半夜來我芳華院找什麽小小姐？”
青九不着痕跡，将跌地的丫鬟擋在了自己身後，揚着頭，一雙桃花眼在血色燈籠下灼灼生輝，聲音裏透着清冷…
“該我問問你，費勁心機，不惜用永生投胎的機會也要将楊婉引到這的目的是什麽？你以前有過什麽我不想過問，但是生前事生前了，死後還要拽着活人陪自己下地獄…”
她頓了頓又繼續說道，“如此說來，你這鬼當的也忒不地道了些…”
“呵。楊家果然不愧是大戶，随便找個江湖術士都能入到這幽冥境的入口來。”小翠知再這樣下去也沒必要，幹脆不再裝蒜，“倒是我小瞧了。”
素衣大丫頭模樣的女子仰頭看着天邊血月，凄涼地閉上眼睛，悲憤中摻雜着無可耐何道，“所以即便罔顧了一個通房母女的性命，也是合請合理，不受天譴的。”
聽罷，青九眉頭不由得一壓，自知這背後又是一段苦楚故事，心裏不由得嘆了口氣。
世間一切孽緣，有因愛生，有因恨生，有因怨生，有因癡生，她幹了這麽多年算命的，早都見慣又習以為常，“你既有體會，便怨有頭債有主，為何偏要和一個孩子計較？”
小翠冷哼，扭頭直直朝着躲于青九背後的女孩看了過去，“我的命她的母親已償，但我兒的命，時至今日，仍未得報。”
“好笑，你覺得，我會讓你有這個機會嗎？”
“哦…”
小翠歪頭，她渾身上下變成了個因火災而死的焦黑惡鬼婆子形象，暗啞地對着青九說道，“那你覺得…你帶的走她嗎？”
“帶的帶不走，試一試，不就知道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