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攬香閣
攬香閣
地面積水反折着光，牧嶼站在茶肆門口，張望着四周，驀然發現隐匿在街角一抹的青色。
他心下慶幸，欲向前追去，可腳還沒踏出便打了退堂鼓，邁出的腳緩緩收回，木梯下的淺水窪倒映出的清隽面孔愈發漠然。
牧嶼眸色沉沉，不知想了些什麽，忽直起身子側頭對着身後人吩咐，“去查查。”
身後近衛不明所以，抱拳詢問，“府主是命屬下…”
“反賊之女青九。”
烏雲未散。餘下烏雲移動遮住了陽光，牧嶼半面隐于陰影之下，他沉聲，“查查為何到了今日，青家還有人能出現在亓陽街頭。”
“又為什麽？”想起店內青九與楊旭攀談之景，俊秀的眉頭蹙成川字，“本該死了的人會同沭陽王的那幫莽漢打上交道。”
而此時此刻，本該死了的青九腳下生風，走得快又急，生怕被人叫住拉着敘舊。
這些天忙東忙西，竟然忘了原主不是個真正普普通通村婦之女，她這般與官宦世家打着交道，也不是沒想過會碰到原主舊友。
可偏偏遇到的不是別人，正正好好是原主那個軟包子心心念念的竹馬。
搖搖頭，将腦子裏浮現的那些小女兒家心思清清空，青九搓搓胳膊上雞皮疙瘩，咧嘴，“肉麻，肉麻。”
這才擡腳進來醫館。
再出來，手間拎着滿滿的松茸，人參，各種藥材補藥。
雖說楊旭是個大老粗，不過為官多年，該學的也沒少懂，他拿來的布搭子裏除去青九掉了色的符鈴外還放了沓銀票，擱了幾塊金疙瘩。
推着城上買馄炖大娘處借來的推車，青九深一腳淺一腳地在滿是泥濘的地上行着。
農村路不及城裏，連下着兩天雨，地面上積着的都是大大小小坑坑窪窪的水坑，青九布衣上濺了不少泥點子，她也不甚在意。
等終于到了張兼和的茅草院，混着泥點的人是哭喪着臉，挺背拍拍自己酸痛不已的腰，朝着房裏吼道。
“張兼和，出來搬東西了！”
“哎！來啦。”
應聲的人中氣十足，聲音裏還透着喜氣。
嘿！好小子！比起昨日生龍活虎多了。
木門被人拉了開，正是忙慌穿着外套的張兼和。
他臉上疤漸漸開始掉了皮。粉色嫩肉連着褐色疤，頗有些山寨上的土匪頭子範，比初見時貪圖小利的酸秀才要更具男人氣概。
張兼和見滿載而歸的青九，興奮不已，
“哇！青大仙你這是一日不見，發大財了啊！”
“別貧，快把東西搬進去，過會我還得再出去一趟。你傷勢好的如何？陳大娘現在怎麽樣了？”
“我早都沒事了，昨天陳大娘燒就退了，只是整個人還蔫的。”
他關注的點可不在這裏，微微癟了嘴，拎着推車上的布包，老不大樂意，“這才剛回來，大仙你又要幹嘛去？”
青九桃花眼閃着光，手指頭卷着垂下的發，嬌笑道，“當然是給官老爺當小妾去～”
“啊？！”
“哈哈哈！逗你的。”看見張兼和呆愣的模樣不禁噗嗤笑出了聲，“快點挑些輕的搬進去，我給你們熬千年老參湯。”
———
亓陽城不論白日裏如何冷清，到了晚上煙柳巷弄裏卻一定非常熱鬧。而要說一串煙花巷柳裏最熱鬧的那家，還要說被世人稱為東齊第一名妓倌的—攬香閣。
将垂到胸前的月白發帶向後一抛，青九站在“攬香閣”三個大字前，輕搖着手中折扇，贊嘆，“妙哉，妙哉。”
一身墨色錦袍，一串玉佩環腰。一雙桃花眼灼灼，一副劍眉挺鼻飒爽男兒相。她個子用咱現代人來衡就是175，放古代也是一普普通通南方男子的一般身高。
故此這麽一打扮，倒是細看，乍看都似是個京城富家好兒郎。
在院子門口的媽媽眼睛尖，見自家門口站了這麽一個穿着不俗的生面孔，那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帶着兩半露□□，半遮大腿的姑娘朝她走了過來。
“喔唷，這位公子眼生的很啊，是自己一個人來的？”
還沒等青九答話，那老鸨直接就把青九朝店裏面拉。
“無妨，一個人來的也沒關系。你看看，我旁邊這姑娘，二七年華，是剛進來沒多久的，又嫩又水靈。您來我店裏一定不虧…”
“哎呀媽媽這麽說人家害羞。”那姑娘故作嬌嗔，趕忙牽起青九另外一只手把她往店裏拽，看着眼前俊逸不凡的側臉是“砰砰”小鹿撞懷。
“人家年紀雖小，但是伺候官家的水平可不比那些個姐姐低。”
“是了，是了，”媽媽笑成菊花附和，繼續推銷，“公子你別看牡丹年紀…”
“打住！”
頓覺再聽下去就是少兒不宜的話。
青九提扇，遮住自己臉，繼而合扇往那老鸨頭上一敲，言笑晏晏。
“這位媽媽莫急，該花的銀子本小爺今天一紋都不省，只是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攬香閣地字號怎麽走？小爺朋友要是等得不耐煩怪罪下來，小爺可就将這責任都推到兩位美人身上了啊。”
媽媽被這一打岔，愣了神。
“地字號…”地字號今日坐了哪路財神？
“咳咳，媽媽，是楊府楊大人啊！”
小小姐見自家媽媽一臉迷茫，對着青九嘿嘿揚了個假笑，這才繞過她跑到媽媽耳邊，拿秀帕遮着嘴絮絮提醒。
“楊旭…楊大人。”
“哦哦！”
媽媽胖食指點點空氣，恍然大悟。
她說她咋不記得，平日非要叫上三四個陪自己搖色子逗樂的楊大人今日清湯寡水的要個了小包廂，她還真沒有楊財主來了的映像。
她心裏拐了好幾個彎彎轉，既然是老客帶來的人，這牡丹可就上不了臺面了。
暗暗拿了個碎銀塞到牡丹手裏，旋即堆着笑朝青九說道。
“地字號…！哎呀！原來公子就是楊大人吩咐等的貴人啊！真是的，小人有眼不識泰山，公子這邊請。”
說罷便笑的更為狗腿，親自領着青九朝着二樓包間上走，待青九低頭看路之餘，才對那拿着碎銀，氣鼓鼓呆在原地姑娘使別跟上來的眼色。
妓坊有不成文的規定，老鸨推不出，便會給碎銀子打發了牌子。
正歡天喜地覺得自己傍了個大款的姑娘氣結，站在原地癟嘴擰着手帕。
呸，過河拆橋，早知道就不提醒她了！
青九早将這一切看在眼裏，不由覺得好笑。
那小姐姐既然能被她稱為小姐姐了，怎麽可能才過二七，說她二十七青九都不覺得為過。
這媽媽開店，不實誠。
“公子，這邊來。”
“請。”
攬香閣果然有她出名的噱頭，一樓為大堂，有歌舞臺，有人聲鼎沸熱熱鬧鬧的場景。可到了二樓，則與一樓接地氣的環境大為不同。
每個包廂前都有着不同的花草點綴，一路走來，竟然将四時之花全都看了個遍，就連地字號前都擺了幾瓶開的旺的狗尾巴草。
媽媽，青九二人走至門前，媽媽正打算開門喚聲老相實的名號。
可“楊！”字還沒接下茬，就被“哎呀！”打斷。媽媽吓了一跳，朝着聲源瞧去。
“喔唷，公子這麽怎麽啦！”
青九就突然彎腰捂住肚子，小臉在昏黃燈下襯的煞白。
“我肚子突然痛！”
“這怎麽就突然肚子痛了？”
“許是我晚上吃的龍蝦不幹淨，吃壞了肚子。”她做急更按緊了腹部，擡頭告求，“媽媽你先進去同楊大人說一聲，我上個茅廁就回來。”
見眼前公子臉皺成了個包子，到不像是裝的。老鸨不敢耽擱，指了樓下茅廁方向，“那公子快去吧，我來安排就行。”
“謝謝了，謝謝了，哎呦。”
道完謝，青九扭頭就跑，可還沒走了幾步又退回來。
“咋折回來了，公子還有什麽要交代的。”
“唉，讓楊大人平白等了許久他肯定惱我，媽媽不然叫幾個牌子先來給楊大人解悶，切記一定要挑幾個頂好的過來陪他啊！”又補充說了句，“今晚一切開支，都記我賬上就行！”
“哎呀！公子你就放心吧。”媽媽拍拍胸脯，“這檔子事，我可比你懂楊大人多了。”見青九還拱着腰，她焦急，“公子快去罷，憋壞了就不好了。”
“額…哦哦，安排好就好…就好…”
似是處處安排妥當，青九這下才安心扭頭狂奔。扭頭瞬間，哪裏還有什麽愁苦臉，豔豔面上笑的比白日太陽還明豔。
留在身後的媽媽瞧着青九身影漸漸消失在拐角，心裏愈隐隐不安…
她咳咳嗓子，偷偷看看紙窗上映着房間裏楊大人孤單單的影子。
想起平日裏楊旭醉酒後，一個不爽就砸場子的景象，不禁抖了抖。
朝廷二品大員，哪是她這種小人物能得罪的了的…
将一個正端着果盤路過的小厮招呼過來。
媽媽将他手上果盤取到自己手上，對其低聲吩咐。“去看看青梅，潇湘，雲水今有沒有客點，要是沒接活，就都叫來。”
小厮點頭，忙去執行老板命令。
等小厮走了遠，媽媽摸摸頭發，理理衣服，這才端着果盤，揚起自認為最燦爛的微笑，扭身推門進了房間。
“楊大人～”
躲在回廊盡頭的青九見狀笑彎了腰，她可是聽的真真切切。
那楊旭當真是老當益壯，得三個俏姑娘伺候。
啧啧啧，看來平日裏牛鞭沒少吃！
她将手中折扇打開，輕輕搖了搖，眼神随着扇搖變得深邃。
下一步，是去看看那些個姑娘的房間的好？還是…
“你敢！”
哦呵！這是是有人吵架，青九好奇，徇着聲望去。
發出聲音的房間倒不是什麽好房間，犄角旮旯裏大約與地字號無二。
只不過與地字號不同的是，那房間門口什麽花都沒擺。
嗯？凡事與衆不同地方均有詐。
等她收回視線才發現，自己旁邊的包廂竟然都暗了燈，空無一人。
嗅到濃濃八卦秘密之氣，青九标志性的桃花眼瞪的蹭亮！
雖然好奇心讓她起了去那房間門口轉轉的心，但是轉念一想自己來此是任務在身。
罷了罷了…不就是秘密吵架嘛…
“你別忘了！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豈能容你在這威脅我！”
天吶！這麽勁爆！
青九豎起耳朵，眸眼灼灼。
看來果然是大事，都扯到生死問題了！不過…她今天還有要事在身。
算了算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早…
“哼，你以為你能脫的了幹系…屍煞的事…你敢說你沒有在暗中插手幹預？”
“叮鈴鈴！”
聽到屍煞，青九腦袋裏的響起預警鈴！眼睛裏閃過精光…屍煞之事，難不成除了張兼和遇到的那女煞外，還有…
她來此本就是為了屍煞身上與楊婉房子所現的憐漪香，天下妓倌數不勝數，可要論每位女子都會跳舞，當數攬香閣。
“呵。”青九偏過腦袋，笑的譏諷，“倒是沒猜錯，這個妓倌裏，倒是裝着大大小小，見不得人的東西…”
房間裏的人像是被誰的話給逼急了，拍桌怒聲警告，
“殷白夜！我警告你！這裏可是亓陽，你別！欺人太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