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老人
老人
當然最終趙奶娘沒能成功見到城主。
畢竟城主每天夠繁忙的了，還有許多事情要學習，哪裏有時間聽一個奶娘不知所謂的話呢？
實則徐婉本人也很慌。
雖說有着城主名頭，但徐婉一開始哪裏懂得什麽管理城池，還不是旁邊有引泉在指導，那些她一開始覺得震驚的政策也是引泉在那裏寫，她稀裏糊塗地就蓋了章。
一開始，心想自己做不好城主，引泉讓她當，為了不讓她難過，就硬着頭皮當了，反正她也看不懂那些東西，引泉總不會害她，讓她做什麽，她做就是了。
不過，等她看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明白那些政令發出去會帶來什麽後果，徐婉就開始退縮了。
這樣真的可以嗎？
照這樣下去，萬川城不會被她攪得亂七八糟吧？要是有人造反怎麽辦？引泉也不是一直陪在她身邊，要是她遇到危險怎麽辦？
對于她的糾結，引泉只記住了最後一點，“哦，那你就開始訓練吧。”
訓練，訓練什麽？
徐婉很快就知道，因為第二天起她就要每天開始接受引泉的魔鬼訓練……
一段時間後，徐婉看着自己曬黑的皮膚，崩潰：“我變黑了！”
引泉盯着她的臉：“嗯，胖了。”
徐婉更崩潰了，能不胖嗎？她每天被迫接受一大堆訓練，訓練後肚子餓得能吃下一頭牛，自然不會再有什麽“小鳥胃”了，徐婉現在每頓都必須吃兩碗米飯！
雖說引泉還是覺得少，但是對以前只吃兩三口米的徐婉來說，已經是非常多多多多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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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接着，徐婉的身體越來越強壯，以前走多了路就要停下來休息，現在能去跑兩個圈也不會覺得累！
再慢慢的，萬川城在她，或者說她和引泉的共同打理下，變成如今這個樣子。
“娘！娘！我要見我娘！”門外傳來尖銳的吶喊，吵到了在書房辦公的徐婉。
徐婉皺了下眉，如今她的生活唯一讓她頭疼的便是她和前夫生的兒子，這幾年她很忙，每天都很忙很忙，對于兒子就缺乏管教，平時都是奶娘幫看着，等她意識到孩子大了，才發現這個兒子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撒潑打滾，蠻橫無理，沖動易怒，她和前夫怎麽會生下這種孩子？
徐婉按了按腦袋，對門衛道：“讓他進來吧。”
“娘！”萬霖噔噔噔地跑進來，“娘，我不想上課了！”
“？”徐婉皺眉，“你不好好學習……”
“那夫子就會欺負我們男娃，女娃調皮搗蛋她們不管，我們只要犯一點小錯就會被懲罰得狠！我跟她說我是城主兒子，下一任城主都不管用，哼，等我以後當上城主，我一定要把她們革職！”
徐婉原本前面聽着不以為然，然而，越聽到後面眉頭越是皺得很緊，到最後臉色已經完全沉了下來。
“誰跟你說你是未來城主？”徐婉壓着火問。
“啊！奶娘啊！”萬霖不明白，“她說錯了嗎？”娘怎麽是這個态度，聽到這件事不是應該去懲罰那些對他不好的女人嗎？趙奶娘不是說他娘會給他撐腰的，在萬川城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就連娘也管不着他，因為，因為他是……
看着娘親的黑臉，萬霖突然不敢說話了。
徐婉：“她還給你說了什麽？”
萬霖：“她告訴我以後萬川城都是我的，娘也要聽我的話……”
徐婉：“呵呵。她敢說，你也敢信吶！你心裏期待是那樣的不？”
萬霖慌忙搖頭，他年紀是小，不代表他笨，最會看他娘臉色。
徐婉：“從今以後你的生活起居就靠自己，不用趙奶娘再幫你了。”
“啊？”萬霖垮下臉，他連衣服都不會穿呢！
“沒有趙奶娘，那別的人……”
“沒有。”徐婉下定決心，道：“還有，她說的話你都忘了。你想當城主，等你以後長大自己去競争吧！”當然，前提是那時候允許男人競争。
萬霖乍然聽到這噩耗，心都碎了，崩潰哭道：“不要！我怎麽不是了？啊啊啊！娘！你不是我娘！你對我不好！我要我娘！我娘在哪裏？你把我的的城主位子還給我，嗚嗚嗚嗚嗚……”
別看萬霖只有七歲，七歲知道的事情可不少了，而且他身邊的趙奶娘跟他說的事情可多，就跟每天有人在你耳邊叨叨一張大餅，你都以為是自己的能吃到了，現在突然告訴他是假的，七歲的男孩顯然接受不了，得不到的東西就撒潑打滾，嚎啕哭泣，這是跟趙奶娘在一起時最有效的辦法，男孩通通使用上，以為這樣他娘就能答應他的要求，沒想到他娘鐵石心腸，直接讓人把她扔到屋子裏，就不管了。
萬霖等到天黑，哭得嗓子都啞了，也沒見到他的趙奶娘身影。
“可惡！可惡！娘！你給我等着！”
萬霖憤憤地走出房間，向下人要了一碗水喝。
“以後就讓他和那些孩子一起生活。”徐婉對引泉說道，她說的那些孩子指的是在學堂寄宿的小孩，她們家庭條件不好，離學堂也遠，幹脆就在學堂裏住下了。
引泉“嗯”了一聲，摸下巴，“你舍得？”
“再不管，以後出了什麽事我也管不了。”徐婉說，之前見趙奶娘是真心疼愛兒子，想着她看着也放心，誰知道……徐婉想到別的，突然愧疚地道：“對不起，我下午提審了她，才知道是她幾年前在你的藥裏下毒……”
引泉毫不意外，實際上她早就知道，只是關系到對方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引泉只好不動聲色，但是這一刻看着對方自責的眼神，以及因為小孩的咒罵傷心，引泉突然覺得自己冷眼旁觀是不是錯誤。
“我，我把她逐出府了，現在想想應該把她帶過來見你，應該由你自己處置她。”
引泉：“我知道了。”
“霖兒……我決定把他養到十六歲，就把他放逐出去。”徐婉突然下定決心似地說。
引泉又覺得她的決定不是錯誤。
她微微彎唇：“可是你不是打算等他長大把萬川城交給他？”
“我，我什麽時候說的？”
引泉不語。
徐婉難堪地想着，她知道，她以前是這個想法沒錯，但是，如今她怎麽能放心把萬川城交給那樣的人？即使他是她兒子。都說三歲看老，那孩子都七歲了，早已經長歪了，下午的時候那個眼神仿佛要吃了她，她躲在他屋外聽他在裏面做什麽，還聽到他在不停地咒罵她這個娘，絲毫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那不是她的兒子，她的親人，仿佛生下來尋仇的。
可是，這樣對方會不會認為是她自己貪權不願意放權呢？
引泉笑嘻嘻地說：“好了，你把他生下來，就是給了他一條命，就算你什麽都不做他也應該感激，如果他有心的話就算你把他放逐出去，等他若真有本事，做成什麽也會回來孝順你，如果不是，你對他做再多也沒有用。更何況你還養了他，給他榮華富貴。”引泉知道即使嘴上說是放逐，徐婉也會給那個兒子最後一筆錢財，能夠保證他不揮霍的話可以度過餘生。
但這就是她所欣賞的人。
至于那個什麽奶娘，哎，苦日子才開始，引泉才不會去殺她。
徐婉在她的安慰下，心裏也逐漸放輕松。
……
“我做錯了什麽啊！夫，城主您要趕我走！”
趙奶娘不覺得自己有什麽錯，她說的話放出去哪個人不敢認同？小城主以後就是要當城主的呀！不然呢？夫人不會以為自己可以當一輩子的城主吧。
而多年前那個毒藥，她那不是看那個女人對她家夫人太指手畫腳了嗎？萬川城與其說是夫人在管，還不如說是她在管理，趙奶娘當時也是膽大包天，做了那一次後計謀沒得逞就不敢再做，當時她想着萬川城不能流落在別人手裏，于是就擅自作主想着把那個人給藥死。
沒想到她瞞得好好的，這麽多年後突然讓夫人曉得了！
趙奶娘覺得自己很冤枉，這城裏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比她對城主、小城主更忠心的人了，夫人也真是的，這麽多年還被那個女人蒙蔽。她就是想要萬川城，在利用夫人而已。
只可惜，趙奶娘如今再多不滿也只能往肚子裏吞，并且由于被趕出城主府，趙奶娘只好回了老家。
她的老家也在萬川城，只不過不是城中心，而是很偏僻的地方，說是老家，其實是她嫁過來的婆家，趙奶娘在城主府當差這麽多年，雖然每月的報酬很多，但是基本上也被她婆家拿走了。
現在，得知趙奶娘被趕出來，失去這麽大一個長久的血包，趙奶娘侄子一家瞬間不幹了：“什麽？差事沒了？以後小龍娶媳婦還要靠你呢！”
“還想着小龍長大靠你的關系進入城主府當差，你怎麽就被掃地出門了？”
趙奶娘的大伯兄看起來肥嘟嘟的，肚子上好幾層肥肉，平時在家他也不用幹活，并且自從趙奶娘的月錢越來越多，他也不去打工掙錢了，一家幾口管趙奶娘伸手要錢。
當然趙奶娘并不清楚，只以為她的錢是被婆家拿去存了起來，或者改善婆家的生活。
趙奶娘委屈地說：“是啊……”她想哭訴，回婆家第一件事就是哭，趙奶娘娘家已經沒人了，婆家是她唯一的依靠，她自認為這些年待侄子一家還不錯，侄子平時也真把她當成親人，現在親人之間有人受到委屈，可不得安慰她麽？
可惜她沒注意到侄子一家人的眼神，趙奶娘的大伯兄眼神變了幾變，不耐煩聽她哭哭啼啼，揮揮手道：“行了，哭哭哭，就知道哭，這個家都要被你哭散！沒了這份差事還有別的啊！你繼續去找！現在新城主不是說要讓女人多去工作嗎？”
侄子站在一旁也說道：“嬸嬸，我也想去書院讀書，可是我是男娃得交錢，女娃就不用。”隔壁的趙妞就去了，他可羨慕了，但是去書院的費用極高，他們家已經沒有錢了。
趙奶娘心裏一蹬，止住哭啼，掃了侄子一家，小聲道：“我之前不是每個月給你們寄錢嗎？想着也夠用很久的，這些年我在城主府每日當差，也累了這麽多年，現在，我，我都這麽大歲數了差事也不好找啊……”其實新城主上任後這個問題還好，主要是還有哪家會用她呢？得知她是被城主趕出來的，稍微一打聽就知道她犯了什麽事。趙奶娘回婆家也是希望就在這裏度過晚年了，她平時可以幫侄子一家洗衣做飯打掃家裏，也不算白吃白住。
趙奶娘想得挺好，哪知大伯兄聽到她的打算，連連揮手：“去，去，想讓我們養你？沒門！你現在既然什麽也不是了，就離我們家遠點！”
說着推搡趙奶娘，想把她趕出門。
“別趕我走！我沒地方去了呀！”趙奶娘哭道，“大哥你好狠的心！”知道大伯兄沒有在開玩笑，而一旁侄子也跟看戲似的啥也不說，只有在聽到她不能再給他錢花後臉色變得很嫌棄，直到這時，趙奶娘終于明白了這一家是什麽人。
至于她的大嫂，也是一臉嫌棄：“弟妹啊，你做了什麽事城主要把你趕走，不會連累到我們吧？”仗着她生了兒子，她大嫂在這個家裏一向看不起她，她婆婆活着的時候也是偏袒大嫂。當然，這個家的所有髒活累活都是她大嫂幹，她自己也不覺得有什麽苦。如果沒看到她那雙滿是痔瘡的手，和肥嘟嘟的丈夫兒子相比起來瘦巴巴的身體的話……一“級”壓過一“級”，趙奶娘大嫂平時也就只能欺負欺負趙奶娘了。
趙奶娘哭天搶地，倒是和城主府裏那個七歲的男孩子一個樣子，只可惜趙奶娘沒有心軟在世的母親，不管她怎麽哭，侄子一家人還是把她趕了出去。
後來趙奶娘去報官，希望侄子一家把她的錢還給她，但是那些錢都用完了還不回來，主審這個案子的人就讓趙家把她接走，并且要負責趙奶娘今後的生活，趙奶娘大伯兄不情不願地捏着鼻子認下，這種事在以前根本不可能報官成功，還不是因為新城主的存在……趙奶娘一開始也很高興，不過很快她就笑不出來，因為趙大嫂見家裏多一個人吃飯，幹脆把所有活都讓她去做，趙大伯兄因為被迫要去工作，每日回來看到趙奶娘不爽也是對她又打又罵……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不知是不是在城主府待了好幾年，在那裏日子過得十分滋潤，府裏的下人也都很尊敬她，這樣的苦日子趙奶娘已經很久沒有過了，她見過城裏充滿自信力量的女人，臉上充滿對未來的期待，那些女人是最支持新城主的人，她和那些人仿佛活在不同的世界。
其實，心底也隐隐知道的吧？城主夫人，不，新城主做的那些措施是對的吧？為什麽不滿，為什麽憤怒，為什麽不甘心，是因為她沒有在她們那個年紀享受到吧……
她嫉妒，十分嫉妒。為什麽她不是生下來就在一個對女人十分友好的世界？
她都被蹉跎大半輩子了，被奴役了這麽多了，突然世界變了個樣，她不适，排擠，想讓這個世界變回以前那個樣子。
可是那個樣子真的是好的嗎？
“我也想去讀書，我也想去學武……”趙奶娘喃喃說道，可是她都已經這麽大年紀了……在偷偷聽到趙家人要把她賣給外城的老鳏夫，在一個早上，趙奶娘一把火将趙家燒了。
此後的許多年後，有人說看到書院新來了一個掃地老人，老人半張臉像被燒毀，但是腿腳還很麻利，書院負責人看她在城裏無依無靠，便讓她負責書院的掃地工作。
而這個老人平時幹完了活，最喜歡捧着一本書在院牆外待着，聽着書院裏傳來的琅琅書聲，也不知聽不聽得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