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幻境這種東西,在修仙界很是常見,不管是居家養老還是殺人放火,抑或是其他什麽奇奇怪怪的事情,你都可以通過幻境做到。

不同的幻境也有不同的任務和目的,有些幻境是一些大能遺留之際的執念,這種幻境一般也沒有什麽傷害,按着大能的記憶再把幻境走一遍,把發生過的事情看一遍就差不多了。

有些幻境是凡人厲鬼留下的怨氣,也沒有其他什麽特別的,就是想讓來人感受一下他們死前經歷過的痛苦。

再難一些的就是設置一些劫難,讓闖入幻境的人體驗一如何破劫破妄。

而他們一行人所設置的幻境,可以說以上幾點都有。

修真之人戒嗔戒妄,雖然沒有佛道兩門那麽嚴格,但是不管怎麽說都是脫離了凡塵的,而歷練的第一步自然就是先體驗一回凡間的喜、怒、哀、懼、愛、惡、欲、憐。

先出世,再入世,離凡間遠一點,卻又要再近一些。

尤悠三人完全不知道外面這些事,幻境的時間流速和外界不一樣,這短短的一小會,幻境裏已經小半個月過去了。

尤悠在定國公府裏無所事事,每天最大的樂子就是和表妹何燕玩互相推下水的游戲。

倒也不是什麽勾心鬥角的情況。

主要是......玩水還挺有意思的。

何燕那邊則是不斷地想:不是,這個表姐是有病嗎?

定國公府的一衆人都被她們兩個折騰得有點分裂了,從一開始指責表小姐狠心惡毒,到發現自己家小姐也開始作惡,到後面發現這兩個都有點神經,每天都沉浸在幼稚粗暴的“扯頭發式宅鬥”裏。

衆人:實在沒眼看。

而尤悠,她看着窗外格外明媚的陽光,很不适時地嘆了一口氣,一臉憂郁地看着自己的貼身丫鬟,“原來這就是勾心鬥角,就是大宅院裏的生活嗎?”

說完,她又拿起手帕輕輕擦了擦沒有半點眼淚的眼角。

丫鬟:“......”

完了,小姐的病又加重了。

丫鬟憂心忡忡地想,這會是不是應該馬上去找夫人彙報一下情況?

可還沒等定國公府的大夫研究出來怎麽醫治好府裏兩個小姐的毛病,宮裏的人就來傳旨了。

定國公府的大小姐天姿國色,性情溫婉賢淑,被封為皇後。

聽聞消息的尤悠下意識捏緊了自己的小手帕,敢情自己不是在宅鬥,而是要宮鬥啊。

本來聽說皇帝直接取消了選秀,所以尤悠還以為自己拿的是獨寵劇本,結果一進宮就發現完全是想多了,皇帝不選秀了是因為他今年都六十多了,行将就木的一個人,後宮幾百個妃子,立她為後,完全是因為定國公在朝堂上的影響力能夠護住年幼的太子平安登基。

尤悠還抱有一點幻想,什麽權臣與太後的交易play,什麽王爺和太後的小媽文學——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滿腦子都是這些情情愛愛的東西。

不過很快她的幻想就徹底破碎了。

權臣是有,但是那是已經四十多歲而且大腹便便一臉胡子的,王爺也有,但是不是蹒跚學步就是牙牙學語——也很現實,如果有比太子更好的選擇,老皇帝怎麽也不會讓一個才六歲的兒子登基。

尤悠這會清醒了,她知道自己這輩子估計就是在深宮中當個太後了,要是有點野心和能力也許還能往上争一争當個攝政太後,再來個兒禪母,當個女皇帝,沒有能力也沒有野心的話就是個深宮裏沉寂的影子。

而前面一個想法,在她試圖在給駕崩的老皇帝守靈那天吃點東西結果卻被發現了的時候就徹底熄滅了。

那日她跪坐在老皇帝的棺材前,仗着所有人都低頭跪着,也顧不上自己就在最前面會不會被人看到,偷偷地就從寬大的衣袖裏掏出來一個綠豆糕,結果才剛拿了出來,還沒放到嘴邊,眼角餘光就看到青紫色的衣袍走過,以及走動時底下露出的烏皮六合靴。

她下意識想把綠豆糕收起來,結果就被人用手微微托起了下巴。

那是個看起來會有些輕佻且對她這個身份來說有點侮辱人的動作,但是尤悠卻覺得有點熟悉,而且那感覺比起狎昵更像是安撫,就是有點逗貓遛狗的意味,她往常養貓也是這樣的,先摸摸下巴再來摸摸腦袋。

——等等,她什麽時候養過貓了?

被擡着下巴,她不可抑制地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俊美且淩厲,像是撕開天色潑墨似的揮灑下來的一道劍光,霞明照霜炳炳麟麟。

她下意識皺起了眉,不知道為何,第一眼看到這張臉她就覺得生氣和厭煩。

而這會,她才發現這人帶着一頂漆紗鑲金三山帽,腰間帶着金魚袋。

她恍然大悟,原來是個太監啊,難怪這麽讨人厭。

秦宥自然看清了她臉上的神色變幻,內心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這小徒弟哪裏都好,就是心裏想什麽全表現在臉上了。

他最近也在想是不是自己的教育方式真的出了問題,也許是真的應該對她嚴格一點?

“娘娘是身體不适嗎?”

想歸想,現在還是先讓她離開這裏為好,年紀還這麽小,跪這麽久可不行。

可惜尤悠沒聽懂,一臉嫌棄地撇開頭,“沒有,我......本宮好得很。”

秦宥也明白了,她這是看自己不順眼,一時間也有點哭笑不得的無奈,本來想着換個身份陪在她身邊以防她出什麽事,但是現在好像有點弄巧成拙了,她現在天天都看他不順眼,每天都想着怎麽弄死他,即使進了這個秘境沒有記憶了以及讨厭他。

可一想到她是因為想要獨占自己才會有這些幼稚的行為,他又忍不住想笑。

尤悠本來還想罵他讓他走開,結果一打眼就看到了這個死太監居然在笑,雖然他那張臉冰塊一樣沒有半點波動,連嘴角都沒扯一下,但是尤悠就是看出來了,她的直覺告訴她,這個死太監就是在笑。

她被自己的想法驚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老皇帝駕崩,而就在他的棺材前,一個死太監不裝模做樣扮個傷心難過的樣子出來就算了,居然還在笑。

各大奸宦權宦的事跡飛快地在她腦海裏閃過,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心想識時務者為俊傑,她還是閉嘴吧。

守靈結束後,小太子很快就登基為帝了。

尤悠本來還在擔心會不會上演深宮寂寞,年輕貌美太後被位高權重變态太監囚禁愛的鬼畜戲碼,然後現實很快就讓她放心了。

雖然這個死太監似乎品級挺高的,但是權力也就那樣,有一些但不多,平時兩方人也不怎麽見過面,偶爾的幾句交際也不過是侍女傳話。

雖然是個守寡的太後,但是尤悠對自己的生活還是很滿意的。

古代嫁人早,好,她嫁了。

丈夫是個老頭,沒關系,沒圓房他就死了,死得好死得妙死得呱呱叫。

以前好像就聽過這麽一句話,老頭有三好,房大錢多走得早,老皇帝剛好都符合了,房大,皇宮還不夠大嗎?錢多,都皇帝了,全天下都是他的錢還不多嗎?

走得早,還沒圓房不用委屈自己和老男人睡覺他就死了可不是走得好嗎?

每天都在自己宮殿裏賞賞花,看看話本,玩玩秋千,尤悠過得特別的悠哉游哉。

直到某一天,外面突然傳來兵器交加金革之聲,然後沒多久一個侍女披頭散發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禀太後,叛、叛軍殺入京城了!!!”

尤悠被這消息震了一下,但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剛關緊的宮門就被撞開了。

饒是這生死關頭,她都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這要命的跌宕起伏的人生啊。

一路從西北殺到京城來的叛軍首領是個年輕帥氣的男人,估計二十出頭,看臉有點陰鹫,不過人似乎還可以,起碼殺到皇城裏也沒有燒殺擄掠,皇宮的一衆妃嫔太妃全都好好的。

尤悠也松了一口氣,雖然估計之後要被發配皇陵守墓,但是好歹還活着。

可這口氣委實松得有點過早了。

因為新皇為了名聲不打算讓她們死,但是有其他人為了名聲想讓她死。

尤悠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都愣住了,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樣,又怔怔地看着定國公問了一次。

“你說什麽?”

她連父親都沒再稱呼。

“你殉國吧。”定國公冷硬的臉上是對女兒該有的憐惜和心痛,但是他說出來的話卻強硬到不容置疑,“我們尤家滿門忠烈,容不下一個亡國皇後,你死了才是對我們尤家的成全。”

雖然是叛軍起義入京入皇城,但是前朝從老皇帝開始就過得不怎麽樣,叛軍這一路行軍,路上的百姓和軍隊都沒有怎麽掙紮,朝堂上大部分臣子也沒有過多反應掙紮就接受了這個現實,整個朝堂的過渡可以說是順乎到不可思議。

燈燭輝煌的宮殿裏,似乎是長久點着的檀香的味道順着風飄過來,尤悠神色恍惚。

定國公也一時不忍,到底是他看着長大的女兒,不過再多的不忍也抵不過他們尤家的前途,改朝換代他們這些臣子倒是無所謂,尤其是朝堂上那麽多人都未作抵抗。

但是有個前朝皇後,前朝太後的女兒對他們家就不太妙了,到底是前朝皇室,這一留,留下的卻極有可能是新皇對他們的隔閡。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叛軍入皇宮篡位登基的時候,他聽到這個女兒安然無恙的消息時,到底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嘆息。

不過當時不明白,現在倒是下定決心了,她只能死,最好就是作為前朝的皇後太後和前朝的一切湮滅在歷史裏。

什麽滿門忠烈,只是哄她的謊言而已,就和當初哄着她接納這個表妹,哄着她入宮一樣,哄着她去死。

他下意識走近了一步,想安慰她。

結果突然被人狠狠紮了一刀。

“你.......”

他震驚痛苦地看着尤悠。

“你才要死,你死了才是對我的成全!!!”尤悠狠狠拔出刀,又用力紮了幾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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