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言語圈套

第27章 言語圈套

賭一把?

想得美。

顧明月低頭吃串, 根本不搭理他。

聞酌并不氣餒,拉開椅子,坐她旁邊, 晃一下骰子,看一眼顧明月——貪玩,愛吃,喜歡早睡,不會做飯, 還喜歡說傷人的話。

可他也早就知道他媳婦跟別人不一樣, 是個太過有脾氣的人。

平日裏看着好說話的不行, 說話也好聽,其實誰都看不出她內心真正的想法,像風一樣,抓不住。

性子剛強果斷, 不愛搬弄家長裏短的瑣碎,遇到事了更不會哭哭啼啼的坐以待斃,沉穩冷靜, 跟他前半生所遇到的所有女生都不一樣。

她不算善良,也沒有一顆很柔軟的心, 沒有嬌滴滴的性子,眼瞳裏也不見天真爛漫的嬌憨。她精明愛笑,長袖善舞, 不愛新鮮欲滴的鮮花, 卻獨流連色澤幹枯的花枝,也愛街邊的糖畫, 游樂場的氣球,站在馬路牙子上的矮臺階, 午後暖風吹過,都能高興地彎起眼睛......明明那麽世俗,卻又那麽鮮活。

聞酌随意撥弄了兩下骰盅,目光掃過蛋糕外殼上,并不停留。

他清了清嗓子,不甚自然地打破沉默,算是先低了頭,只是很不适應。

打小在一群男人堆裏長大,習慣用拳頭跟酒解決問題,哪兒會正兒八經的低頭,琢磨着路子來。

“我...猜這裏面都是六。”

顧明月不理他,他就自己掀開,骰盅拿開,卻只有一個六。

“哦,不是。”

他也不嫌丢人,開了白酒,自己倒了一杯,喝完複又蓋上骰盅,大手扣着,粗糙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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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他倏忽停下手裏動作,轉了下骰盅底部,沒由來的說了句,“很少喝酒。”

“不喜歡做的事情,都很少去做。”

例如喝酒、玩骰子、回家……

他停頓了一瞬,看向她:“但我現在很喜歡回家。”

喜歡每次到家都有個嗷嗷待哺的她,又或者是已經酣然入睡的她。

如果他的生命是一塊海綿,那顧明月就是一團水,無形的滲透到他的方方面面,潛移默化,深遠持久。

聞酌悶了口酒,再度掀開骰盅,目光瞥到骰子,只有兩個骰子是六點。

手氣一如既往的糟糕。

他又倒了杯酒,很是爽快地,一飲而盡。

是真的能喝。

顧明月咬着簽子,已經琢磨着想走了。

“賭這把嗎?”聞酌目光沉靜,不見醉意,“條件你開。”

顧明月不知道他是怎麽好意思說出這話的,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他一下:“聞先生,你下午剛說完我貪財重利,我們還吵一架,你該不會忘了吧?”

“...我們,下午不算吵架。”他嘴笨,不過腦子的說了一句,顧明月就叭叭地怼回來好幾句。

句句還都往心口上戳。

聞酌怎麽可能不生氣,又不是泥做的。再說他打小闖社會,又在五一路先後開了幾家店,膽子大,本事強,也算是獨斷專行這麽些年,脾氣平日裏收着不顯,又怎麽小到哪兒去?

只是,再大的氣在看見顧明月為他精心布置的屋子時都散了。

聞酌借機靜靜端詳她,很難說透下午看到的時候是怎樣一種心情。他有眼,不瞎,滿屋精心的布置下蓋着一顆藏不住的,為他而跳的真心。

他爸爸在他生日那天被朋友帶上牌桌,而後他再也沒過過一個像樣的生日。

生日于他而言,仿佛就是一個劫難,從此他就是漂泊于世間的游蕩者。直到今天,再次有人為他滿心歡喜地布置安排,慶賀他來到世間的那天。

他像是被期待着,也是被挂念着。

他一個下午都在回想拎着東西剛回到彭姨家時,顧明月說“秘密”的樣子,嘴角彎彎,眼睛亮亮,漂亮的眼眸裏全是他的影子。

他那刻的高興,同樣發自內心。

“而且,我也沒說你貪財重利......”

“嗯?”顧明月看向他,目光裏都是明晃晃地控訴。

“...是,”聞酌扯了下襯衫扣子,幹脆利落地承認了,生平第一次低頭,說的近乎艱難,“是我錯了。”

頭一句話說出來,後面的話就順多了。

“是我說錯話了。”

聞酌真低頭了,顧明月倒也沒有很開心。

她不是個小女孩,吵個架還要分清個誰對誰錯,矯情做作地需要男孩保證、發誓、甚至于手寫封道歉信。

不是說那樣不好,只是她沒有那樣的天真歲月。

空氣再度沉默,一秒兩秒三秒,期間只能聽見隔壁桌的“五魁首,六個六啊”以及聞酌手搖骰子的聲音。

骰盅再次放到她手邊,兩人目光相接,同時開口。

“說真的,其實你沒有....”

“我今天看到了你布置的……”

顧明月不想聽他往下說,拿着竹簽在桌子上畫圈,而後強行占了話權。

“說真的,你沒有說錯,真心地。我确實在為錢活着。”她看向聞酌,臉上挂着得體的笑,搖晃着她裝滿飲料的塑料杯,“世俗、功利,但自由。”

金錢自由,很自由。

聞酌不是第一個說她重利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那麽多難聽的話,她都可以置之一笑,不做計較。偏着今天生那場氣,或許是因為她不曾真正地圖過聞酌的錢,聞酌沒資格指摘她這點;也或許是因為她并不高明的嬌妻手段,在她不知曉的時候便已賠上了僅有的幾分真心。

所以,聞酌,你低頭,真的不虧。

畢竟,她天生就是那麽吝啬、愛計較且沒多少良心的家夥。

尤其是在這個悶熱的下午,她也曾傻乎乎的悶在屋子裏吹氣球、爬上爬下挂彩帶、基拉旮角處藏禮物,滿心歡喜等一個歸來。

聞酌是不是第一次這麽過生日?她不知道。

但這卻是她第一次那麽地真心實意、不摻雜任何算計,親力親為地為一個人籌備生日,籌備那個不被人在乎,甚至他自己也不在乎的日子。

顧明月都沒為自己準備過一個像樣的生日。

不過,在這個下午,她和彭姨一起為一種源于內心的真誠快樂,有說有笑地布置商量,于她而言,也是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她享受了這樣一個準備的過程,也為自己帶來了快樂。所以,不管之後怎樣不開心,她都不後悔下午的忙碌,最多只是有些遺憾,沒有個好的結果。

可很多事情本來都不該求個結果。

時至今日,她終于可以對自己說一句,你看,過程的享受遠比結果的期待更為重要。

唔,顧明月走神,可以再來一次。

她在心裏拿小本子記下——也要給自己準備個像樣的生日會!

明明顧明月态度已恢複到之前,可聞酌卻莫名地覺得自己有些抓不住她,下意識地伸手,扣着她的手腕。

顧明月看向他,動了動自己的手骨,面露疑惑。

聞酌沒看她,自己晃着骰盅,卻不松手:“玩嗎?”

“好呀。”

在大排檔裏玩骰子,對顧明月來說,也是個很新奇的體驗。

“什麽彩頭?”

“我贏,你對我說句話;我輸,條件任你開。”

“什麽話?”顧明月很謹慎。

“尋常話,不涉其他。”聞酌重複,“但我輸了,條件你開。”

他在顧明月面前這點誠信度還是有的。

“條件我開啊,那我得好好想想。”昏暗的夜燈下,她笑靥生花,刻意拖長語調,語氣懶散,“是要你名下的房子?存款?店鋪?還是都要?”

她像是逗弄,看向聞酌,一個個的說過,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些龜裂神色,以滿足她的惡趣味。

可聞酌依舊穩如老狗,面色沉穩,對那些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扣着她手腕的手始終不願放開。

“聞先生,這就沒意思了,”顧明月輕皺了下鼻子,像是嗔怪,“你都沒什麽在意的東西,彩頭都顯得無趣。”

“不如這樣,”她晃了晃聞酌扣着的手腕,沒什麽良心,“我贏了,你就松手,咱們今晚就後會有期。”

#明日再見#

可聞酌顯然進了她言語圈套,握在她手腕間的大手瞬間收緊了力道。

聞酌看向她,一言不發。

顧明月壞到骨子裏了,想起剛剛聞酌那個大黑手,還非要搖出個五個六,更是要拿出來刺激一下他。

“就賭骰子數吧,我來搖。全是六你贏。否則,我贏。”

她的手比聞酌的還黑,只要有抽獎,她都是末等,天生厄運之子。

別說五個六了,能出兩個就是她手氣旺。

“怎麽樣?”她不懷好意,眼裏都是狡黠的笑意。

聞酌看她一眼,目光微複雜,而後,握着她手腕的手卻慢慢松了。

“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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