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感染◎

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你都不會害怕嗎？

裴沆眼眸幽深，窺探不清其中情緒。他注視着徐星洛，徐星洛的眼神太過直白堅定。

喉結滾動，裴沆擡手掰開徐星洛的手指。

“不、不要。”

徐星洛哭着搖頭，他的手攥得很緊，就算是這樣，依舊被裴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開。

雙手無力垂下，他像是個被丢棄的人偶娃娃。

“徐星洛，你會怕的。”裴沆移開目光，嗓音低沉。

到時候又會哭的。

小喪屍的膽子太小，稍稍一點響動都能被吓到，怎麽可能不怕面目可憎的喪屍呢。

更何況，裴沆也不想看見他害怕自己。

“不會，不、會......”

為什麽這麽覺得？為什麽就這麽下定決定，我說不會就是不會！裴沆，不要丢下我！

徐星洛哭得話都說不出來，他第一次憎恨自己不能利落說話。

“黃知言會來帶你回安全區的。”

裴沆說完這句話後不再停留，轉身離開。

看見他的背影，徐星洛拼盡全力想要起身，卻狼狽的摔倒在地。

地面樹枝堅硬，枯葉鋒利。

行，要走就走，等我身體恢複，我也找個地方去死，別想着我會幫你的安全區研制疫苗！

徐星洛傷心至極，化為氣憤。一腦袋深深埋在枯葉裏，不願再動。

沒一會兒，腳步聲響起，有人在身旁停下。徐星洛腦袋動了動，硬生生逼着自己沒有擡頭去看。

“怎麽又開始耍賴？”

裴沆在旁邊蹲下，看着趴在地上悶不吭聲的人，頗為無奈。

耍賴的小喪屍。

一陣風吹過，将樹上僅剩的枯葉吹得簌簌落下，蓋了徐星洛一身。

裴沆蹲在旁邊，看着憑空消失的小喪屍，忍不住的勾起嘴角。

擡手撿起後腦勺上的一片枯葉，一撮枯黃的頭發随之翹起。

食指碰了碰那撮頭發，裴沆忽然說：“徐星洛，你知不知道，這邊天黑下來之後會有狼出沒？”

地上的人毫無動靜，但沒堅持多久，就從一堆枯葉裏擡起頭，一雙眼睛又紅又圓的瞪着裴沆。

聲音委委屈屈：“那、你還、要、把我、丢、在、這裏？”

裴沆伸手輕易将人提起來，拍落他身上的枯葉。

“因為是騙你的。”

人活着就已經很艱難了，怎麽可能會有狼。

“你......”

徐星洛生氣，把頭扭開不去看他，但沒堅持多久，又複而扭回來。

他動了動手，發現雙手能活動後，在裴沆的視線下，再次從他的灰藍色包包裏拿出了筆記本。

他垂頭在筆記本上寫，或許因為體質有些許改變，他現在寫字寫得快了很多。

翻開本子，上面寫着：‘我本來就是喪屍，我不會怕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見裴沆沉默不語，徐星洛又接着寫下。

‘有電力手镯，你不會傷害到我的。’

裴沆眸光微動，心裏有股熱氣翻湧騰升，逐漸滾燙，像要将他覆滅。

“怎麽知道電力手镯的？”

問完後裴沆就知道了答案，臨時營地裏，能告訴他電力手镯的事的人無非就兩個。

“彎彎。”

裴沆颔首，“不怪我把它給你？”

徐星洛搖頭，他從來沒有想過怪裴沆，裴沆是安全區的負責人，大家信任他，他也需要對每個人負責。

自己這種特別的喪屍，誰都會小心謹慎，以防萬一。

“确定要跟我走？哪怕我變成了這樣？”

裴沆掀開衣袖，左手小臂上的傷口紅腫，從傷口四周延伸出無數的青灰脈絡，像蜘蛛網一般爬滿整只手臂。

徐星洛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眼眶發酸。他緩緩擡手，指尖小心的觸碰又快速收回。

“不怕。”

徐星洛指着自己的脖子：“我、也有。”

心中那股熱流終是爆發，将裴沆淹沒，他徹底輸給了這只小小喪屍。

.

天空昏暗，冷風徐徐，裴沆背着徐星洛，走到了枯樹林盡頭。

他步伐逐漸緩慢，終是停下腳步。

将徐星洛放下，裴沆說：“徐星洛，我走不動了。”

這時徐星洛才注意到，裴沆雙瞳已經變為灰白色，面色發青，脖子上布滿灰青的脈絡紋，并攀升至臉上。

他紅着眼眶抓起裴沆的手臂，傷口處已經開始潰爛。

酸澀從鼻腔沖上眼眶，徐星洛吸吸鼻子，擡手用力的揉眼睛。

裴沆的腦子現在已經不能思考太多，看到徐星洛一副要哭的模樣，雙手捧住他的臉。

哄道：“不要哭。”

徐星洛怎麽可能不哭，裴沆是因為自己變成這樣的。

“每次我一哄你你就會哭，下次是不是我不哄你，你就不會哭了？”

裴沆拇指擦去他臉上的眼淚，歪了歪頭，似在認真思考。

徐星洛緊抿着唇不說話，只是拼命的搖頭。

裴沆雙手顫抖，逐漸抽搐起來，只得松開徐星洛，艱難的靠着樹杆坐下。

他暫時恢複了一絲神智，對徐星洛說：“我快要屍化了。徐星洛，這次要聽話，乖乖離開。”

夜幕降臨，冷意更甚，裴沆望着漆黑無一點星光的夜空，雙眼疲憊的閉上。

徐星洛披着裴沆寬大的外衣，身陷黑暗，四周寂靜，孤立無援。

他孤零零的，像是回到了剛來到這裏的那一天，一切都是他認知裏不真實的事物，恐慌、無助、害怕将他包圍。

他想要抓住裴沆，像裴沆抓住了他一樣。

徐星洛擡手擦掉眼淚，摸索着上前。成功找到裴沆後，手在裴沆腰上繼續摸索。

如願碰到後腰上的冰冷硬物，正準備抽出來，卻被抓住了手。

黑暗中，他看不清裴沆的表情，但是能聽到裴沆嘶啞的、低沉的嗓音。

他說：“徐星洛，你要做什麽？”

頓了下，他費力的吸了口氣，又補充道：“不要做傻事。”

徐星洛能感覺到裴沆已經快到極限，他用力掙紮。或許因為裴沆太過虛弱，他第一次輕易的就從裴沆手裏掙脫。

強硬的抽出裴沆的配/槍，沉甸甸質感。

徐星洛試了試手感，最後把搶抵住左手掌心。摸到扳機處，還未扣動，再次被裴沆制止。

黑暗中，裴沆的手極其用力，他喘息着質問：“告訴我你要做什麽！”

“救你。”

徐星洛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個簡單的事情。

“你要如何救我？”

“我、體質、特殊，或許、我的血、可以、救你，我要、試試。”

在《世界盡頭》這個游戲裏，有一種角色叫做再生者，他們是一種特殊的種族，屬植物屬性，會産生有毒的孢子，可以影響敵人。

他們外表酷似喪屍，但有自己的思想。同時，他們血液還可以治愈被喪屍感染的人類。

雖然有些荒謬，但是徐星洛想要試試，他沒有退路了。

裴沆手松了些，語氣也緩和了下來：“那為什麽拿這個？不會想要用這個取血？”

徐星洛點頭，想到裴沆看不見後，重重的‘嗯’了一聲。

一開始他是打算用牙齒的，但是他又怕一次咬得不深，出血不多。

重新咬的話又擔心會不會不經意吞下自己的血，如果變成上一次吃飯後肚子疼的模樣，又會救不了裴沆。

思慮再三，還是直接一槍會更幹淨利落。反正他不會疼，肉也會長好的。

裴沆不知道他的心歷路程如此坎坷，只當他腦子單純，想了個最笨的辦法。

他從軍靴裏抽出一把匕首，費力遞到徐星洛的手中，将他手裏的槍換了回來。

“用這個，劃破指尖就好。”

雖然小喪屍感知不了疼痛，但是裴沆并不希望他太受傷。他并沒有指望小喪屍的血真能救他，只是看他這麽固執，那就哄哄他吧。

徐星洛并沒有聽話的只劃破指尖，他朝着掌心用力的劃了一刀，然後緩緩蹲下。

手在裴沆身上胡亂摸着，半天才得到章法緩緩朝上，指尖觸碰到脖子，突出的喉結輕輕滾動。

徐星洛正欲往上，黑暗中突然響起‘啪塔’一聲，接着一道微弱火光自右邊亮起。

徐星洛側眸看法，發現是裴沆手裏拿着的金屬打火機。

火光驅退了無盡的黑暗，像是給兩人逼迫出一個有着微弱光芒的小小房間。

徐星洛終于看見了裴沆，在微弱的火光中與裴沆對視。

裴沆臉上青灰，爬滿了青紅脈絡。那雙深邃得在心情好時會帶着點點藍色的眼睛，此刻灰白一片。

徐星洛鼻腔酸澀，卻很有骨氣的沒有再哭。

他對裴沆說：“張、嘴。”

裴沆沒有動作，也不知道聽沒聽見。

于是他伸手将裴沆的嘴巴分開，将早已不知流了多久的血液滴入裴沆口中。

“裴、隊長，你、很好，老、天爺、不會、要、你的、命的，你會、好起、來的。”

夜裏寂靜無聲，無人回答。

一陣風吹過，熄滅了黑暗裏唯一的光。徐星洛眼前重回黑暗，他緊緊攥住裴沆的手……。

靠坐在裴沆旁邊，徐星洛想，如果裴沆真的變成了喪屍，那麽他會好好照顧他的。反正他不怕喪屍，喪屍咬他他也再變不了喪屍了。

他可以和裴沆一起，只不過變成他照顧裴沆而已，沒有什麽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