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可以三心二意

第20章 不可以三心二意

新的一周,黎棠邁着輕盈的腳步走進教室,仿佛所經之處皆陽光明媚。

除了他同桌的地界。

自晨讀課起,李子初就趴在桌上一動不動,平時還下場監督紀律,現在後排有人大聲講話他也不管。

黎棠偷玩手機他都沒看一眼,反常到讓人以為他生病了。

下課後,黎棠擔心地戳了戳李子初的肩膀:“要不要幫你請假啊?”

李子初的臉埋在手臂裏,有氣無力地說:“沒事,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黎棠便不再出聲,翻書的動作都格外輕。

翻了兩頁,遲鈍地察覺到不對勁。

扭頭看過去,李子初剛留長一點的頭發又被夷為平地,甚至比以前的寸頭還要更短一些。

不是說要做發型嗎,怎麽又剪了?

黎棠一頭霧水,心說難道嫌紮手的人又不嫌了?

課間操時間,李子初也留在教室裏沒去操場,黎棠想說話都找不到人。

不過還可以看帥哥——蔣樓個子高,排在隊伍末尾,黎棠趁着做操轉身,有節奏地“偷看”。

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某個轉體運動時,他一個扭腰,看見蔣樓竟然沒轉身,正一臉“我就知道”地看着他笑。

臊得黎棠梗着脖子再沒敢轉過去,耳朵紅成兩尾熟透的蝦。

下操回教室的路上,黎棠的肩膀被拍了一下,是(2)班的蘇沁晗從隊伍裏擠上前來找他。

“前同桌。”她還是這麽稱呼黎棠,“聽說你會彈鋼琴?”

黎棠有點措手不及:“……誰告訴你的?”

“霍熙辰呗,還能有誰?他說你家有鋼琴。”

“小時候學過,就會一點。”

“會彈《雲雀之歌》嗎?”

“……會。”

黎棠記得這支曲子,考級時選彈過其中一段,當時他覺得好聽,還把整支曲子都找來學。

“那太好了!”蘇沁晗高興道,“下個月的跨年晚會,你可不可以幫我鋼琴伴奏?我要用這支曲子跳舞。”

黎棠曾聽李子初科普過敘城一中的跨年晚會——由校內師生報名表演節目的聯歡晚會,每年都會在元旦前後舉辦。

“為什麽不直接放伴奏帶?”黎棠問。

蘇沁晗撇嘴道:“那多沒感覺,我們學校的音響設備好差,幹巴巴的沒法跳。”

黎棠正要說什麽,蘇沁晗搶先一步預判:“但是鋼琴很不錯,上個星期剛調過音,音色超棒的。”

“……”黎棠一時無話反駁,“可是我很久沒彈了,萬一拖你後腿……”

“以後每周的體育課,你都跟我一起去音樂教室練習,我已經跟老師說好了。”蘇沁晗沖他擠眼睛,“也不一定每次都要練習,可以帶手機摸魚。”

黎棠有種騎虎難下之感,蘇沁晗繼續利誘:“而且在跨年晚會上出節目,可以參加寒假的冬令營哦。”

所謂冬令營,黎棠也聽說過,是敘城一中為年級排名前三十的學生準備的度假之旅。真度假,沒有軍事訓練,沒有高校參觀,也沒有亂七八糟的講座和課題研究,主打一個純玩。

因此這項活動頗受敘城一中的學生們的歡迎,後來放開條件,也獎勵一些對學校有“特殊貢獻”的學生進冬令營。

黎棠自小參加過無數類似的集體活動,海外游學類的冬夏令營都去過十來次,本來對敘城一中略顯小氣的國內游度假并無興趣。

可是蔣樓會去。

連着兩次月考,蔣樓都穩定在年級前二十。

和蔣樓一起去旅游,實在是很大的誘惑。

蘇沁晗自是看出黎棠的動搖,又加一條:“而且你看我剛失戀,這麽可憐。”

黎棠:“……”

雖然表白失敗不算失戀,但是……

眼看就要被說動了,蘇沁晗乘勝追擊:“那就這麽定啦,到時候我會準備飲料和零食,你人過來就行。”

沒等黎棠應下,她就轉身返回(2)班的隊伍裏。

周三下午的體育課被兩位主科老師瓜分,黎棠因為有正當理由逃過一劫。

他提前從網上下載打印了《雲雀之歌》的譜子,提前到綜合樓的音樂教室練習。

本來想在家練,怕打擾媽媽休息,還是作罷了。

剛練兩遍,蘇沁晗來了,帶着一大包零食。

甚至把跳舞的服裝都換上了,層疊的羽毛猶如雲彩般瑰麗絕倫,蘇沁晗身材高挑,穿着優雅又俏皮。

先以慢速彈一遍,合一下舞蹈動作,然後分段練習,互相摳細節。

蘇沁晗讓黎棠幫着掌掌眼,黎棠就提了幾個建議,修改之後果然效果更好。

“前同桌你審美好好,跟那些臭男生一點都不一樣!”蘇沁晗不吝誇贊道。

黎棠心說可能因為我是Gay,趁機又提了個意見:“以後別喊我前同桌了吧……”

總是會想到蔣樓。

蘇沁晗敏銳的領會到他的意思,整個人肉眼可見地蔫了。

黎棠沒忘記她是個剛“失戀”不久的人,觀察了一會兒,謹慎道:“你……沒事吧?”

蘇沁晗默了一下:“有事又能怎麽樣,日子還得照樣過啊。”

她抖擻了下精神,拎起裙角:“所以與其把時間浪費在胡思亂想上,不如做點有意義的事……來吧小棠,奏樂!”

黎棠被新稱呼弄得一哆嗦,安慰自己算了吧就這樣,至少比前同桌好。

四十五分鐘過去,跳盡興的蘇沁晗把一大包零食都塞黎棠手裏,披上外套就要走。

黎棠吃不了那麽多,拎着東西追出去,在門口碰見霍熙辰。

他和蘇沁晗站在一起,有說有笑,氣氛頗為融洽。

黎棠這才想起,霍熙辰之前追過蘇沁晗。

而蘇沁晗現在被蔣樓拒絕,看樣子也不打算繼續追,所以霍熙辰現在又有機會了,畢竟都說人在為愛情失意的時候最容易被趁虛而入。

那李子初怎麽辦?

難怪他最近那麽消沉,連頭發都剃了——沒有人摸了,自然也不會嫌寸頭紮手。

回到班上,黎棠把那包零食放在課桌下面,李子初動腿時踢到,往下看一眼,又收回視線。

黎棠猜他知道這堆零食的來歷,立刻表明态度:“我只是和蘇沁晗一起練習,沒有站在她那一邊。”

把李子初給逗笑了:“你這不此地無銀三百兩麽。”

黎棠想了想:“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是‘本想掩蓋事實,反而暴露了真相’,我說的本來就是事實,這個詞用的不對。”

李子初笑得更厲害,眼淚都笑出來:“看來最近确實有好好學語文。”

他告訴黎棠,自己從頭到尾也沒有把蘇沁晗當成什麽情敵。

“感情的事講究一個你情我願,她可能都不知道我這個人,我自己在這裏跟她鬥個什麽勁。”

黎棠覺得他好豁達好清醒,正要表達崇拜之情,就見李子初擡手捂住眼睛,罵了一句:“媽的,氣死我了。”

不想被人看到他的眼淚,李子初咬牙道:“白瞎我守了十八年的初吻。”

黎棠:“……”

李子初知道黎棠是從蔣樓那裏聽說他和霍熙辰的事,提醒道:“人以群分物以類聚,小心蔣樓受他影響渣男化。”

黎棠窘道:“我和蔣樓不是那種關系。”

剛哭過的李子初用通紅的眼睛睨他:“那你運動會跑去看他,還為他請假?”

“……只是擔心他。”

“嗯嗯,普通朋友之間的擔心。”

“……”

話是這麽說,下一個體育課,在音樂教室彈琴時,黎棠心不在焉地想,我和蔣樓只是朋友而已嗎?

朋友之間怎麽能互相碰嘴巴呢?

一旦走神,就頻繁彈錯音。

好在今天蘇沁晗要去一趟廣播臺,舞練了半節課不到就先行離開。黎棠一個人在偌大的教室裏練琴,累了就發會兒呆,看窗外的樹和雲。

讓他想起小時候在老師家彈琴,同樣的二樓,望出去是差不多的高度,類似的窗景。

那時候他總是在想,媽媽什麽時候來接我呢,今天也會穿漂亮的裙子嗎?

當年為讨張昭月歡心,黎棠曾學着彈過電影《泰坦尼克號》的主題曲。張昭月很喜歡這部電影,經常在家裏播放藍光碟,黎棠也跟着看過幾次,每到男女主角的親熱戲,張昭月都會用軟的手捂住他的眼睛。

想着當時的情景,手指在琴鍵上起來,泉水般清澈的樂曲流淌而出。

到高潮部分,黎棠忘記譜子卡殼,忽聞一陣拍掌聲,扭頭看去,是周東澤站在門口。

他笑着走進來:“原來你鋼琴彈得這麽棒。”

黎棠不敢當:“沒有,錯了好幾個音。”

“你太謙虛了。”周東澤說,“我小時候也被我媽押着去學過一陣子鋼琴,實在沒興趣,也沒那天賦,我爸每天拿根雞毛撣子看着我練琴,我坐那兒彈着彈着就睡過去了,學了一個學期,連首《小星星》都彈得磕磕巴巴。”

黎棠頗有同感:“樂器的入門總是很枯燥的,我小時候也讨厭練琴。”

“聽呢,不讨厭吧?”

“當然,鋼琴曲都很好聽。”

“那我這禮物算是沒準備錯。”周東澤從校褲口袋裏摸出兩張門票,“星期天,敘城音樂廳,鋼琴演奏會,有沒有空賞光?”

黎棠愣了下,看一眼那門票,是一位知名鋼琴演奏家的演奏會,放在首都一票難求的那種。

他不知該不該應,讷讷道:“這票,花了不少錢吧?”

“你就說有沒有時間好了。”周東澤說,“上回答應過幫你補過生日,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想來想去,只有這個不出錯。現在看來果然選對了,你琴彈得那麽好,一定更懂欣賞。”

面對周東澤近乎殷切的目光,黎棠有種進退兩難之感。

他也并不是非常遲鈍的人,先前周東澤送他玫瑰花,打籃球時讓他去場邊休息,運動會給他安排廣播臺的輕松工作,這些事已經讓他有所察覺。而且上個星期,周東澤還因為擔心他說了那麽長一番話。

黎棠眼裏的周東澤一向溫和有禮,對同學朋友也慷慨厚道,說那些無異于編排蔣樓的不是,若非真的擔心,他一定不會在背後“嚼人舌根”。

黎棠領他的情,也真正把他當成了朋友,只是兩個人私下約着去聽演奏會,還是以補過生日的名義,實在有點超過了。

他并沒有想和周東澤發展那樣的關系。

可是黎棠最不擅長的就是拒絕,小時候因為沒時間拒絕了同學的生日宴邀請,晚上都會輾轉難眠,唯恐那位同學難過傷心。

何況還是如此真誠的,只對他一個人的邀請。

周東澤又把票往前遞了遞,正欲再說什麽,門口傳來叩門的聲音。

不輕不重的三下,教室裏的兩人齊齊望過去,來人也穿校服,外套拉鏈沒拉,裏頭只穿一件白T,高瘦身形歪靠着門框,面上帶笑,眼神卻平靜得發冷。

“黎棠。”蔣樓說,“英語老師找你。”

作為體委,周東澤跑到這裏算是擅離職守。

于是他暫且跟黎棠道別,先行回操場。

走到教室門口,周東澤的腳步放慢些許,目光在蔣樓身上多停留一秒,擦身而過時撞了下蔣樓的肩膀,不知是否有意。

黎棠對門口的動靜全無察覺。

他收拾琴譜,把鋼琴蓋上:“老師找我做什麽,去教室還是辦公室?”

無人應答。

疑惑地看向蔣樓,他人已經走了進來,站在距離黎棠不到半米的地方,嘴角下落收了笑容,視線直直落在黎棠身上,莫名有種審視的意味。

讓黎棠心慌:“怎,怎麽了?”

“老師沒找你。”蔣樓說,“我騙你的。”

黎棠一下便明白了:“……你聽到了?”

聽到周東澤的邀請,也看出他不想去,所以在幫他解圍?

蔣樓沒有回答,而是對他說:“不可以三心二意。”

原來不是。

可是……

黎棠更疑惑了:“什麽三心二意?”

蔣樓語氣平淡地說:“他在約你。”

“是啊,怎麽了嗎?”

“他對你有好感。”

“……你恐同?”

“我說了,不要三心二意。”

黎棠其實不太喜歡這種“你只管問我看心情回”的聊天方式,連續幾個問題被忽視,脾氣好如他也不禁有些生氣。

加之那個意義不明的“吻”,還有蔣樓似是而非的态度。每當他因為一個親密的接觸,一句暧昧的話語欣喜不已,深夜又會因為琢磨不出含義而意亂心煩。

“什麽三心二意,這個詞不是這麽用的。”黎棠的聲音低下去,“我們又不是情侶。”

空氣一霎凝固。

黎棠說完就後悔了——這樣說未免太直白,甚至像在埋怨。

雖然,黎棠知道自己先前的種種主動表現,聰明如蔣樓一定看出來了。

也正是因為這份心知肚明卻不說破,讓人備受煎熬。

然而,接下來發展全然出乎黎棠的預料。

“我們不是嗎?”

蔣樓仍是那平靜的嗓音,卻說着足以令人心率加速的話語。

“我以為我們已經是了。”蔣樓看着黎棠,眼神裏似有失落和不解,“至少,我沒有對你以外的人,做過那些事情。”

作者有話說:

黎棠:這輩子沒這麽震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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