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100
第102章 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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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分手?”辛戎埋在蘭迪懷裏,甕聲甕氣道,“這樣你就不用老是……”猶豫了下,還是說了,“……患得患失了。如此活着,你就不會累嗎蘭迪?”
“你是認真的,還是開玩笑?”蘭迪音調變沉。
有一半是心聲,有一半是試探,辛戎擡起頭,想用一個戲谑的笑帶過。
蘭迪死死盯着他,臉色不太好看。見對方像是認真了,辛戎本能地想要逃避,将手臂抵在兩人的胸膛間,大概下一步就準備推開蘭迪。蘭迪卻機警地臂膀一緊,箍住辛戎腰,擁抱愈發嚴絲合縫,先一步消解了辛戎的意圖。接着,蘭迪鼻尖抵在辛戎額頭,親昵地刮了刮,認命似的嘆了口氣道:“分手?算了吧。你這麽任性,又喜歡把人耍得團團轉,天底下也只有我能受得了了。再說了,你不是強調選擇權在我嗎……”頓了頓,故意裝出恐吓語氣,“……傑溫吶傑溫,你可聽好了,不,不行,別做夢了,休想跟我分手!跟我分手,你就是在犯一個巨大的錯誤。”
辛戎沒接茬,面無表情沉默着。
蘭迪怕自己話說重了,想啓唇解釋點什麽。
“你以為你在幹什麽?”果然,辛戎神色不悅,“威脅我?怎麽,威脅我顯得你很有種嗎?”
蘭迪咯噔一下,想說我沒那個意思,抱歉已到嘴邊。哪料下一秒,辛戎朝他做了個鬼臉,一副“哈哈,被我騙到了吧”的得意表情,自己好像也沒忍住地噗嗤笑出聲來。蘭迪一愣,随即被他的笑感染,不由地也跟着傻笑。
我又心軟了。蘭迪想。他知道自己沒出息,但在這世上,也就只有辛戎能做到這點——攪亂他的心。
兩人不能一直在門口晾着,所以趁辛戎笑得前仰後合時,蘭迪換了個動作,用臂彎把辛戎屁股一擡,直接懸空抱了起來。驀地雙腳離地,辛戎不設防,差點驚呼出聲,下意識捂住嘴。
難得見辛戎發窘,蘭迪心裏直樂,壞心眼地挑挑眉。
辛戎想抱怨幾句,但怕越抱怨越讓蘭迪得逞,索性裝冷臉。
“你會對我有期待嗎?傑溫。”他把辛戎放在沙發上,目光一垂,與辛戎溫柔對視。
辛戎躺着,轉了轉眼珠,反問:“你呢,你對我期待什麽?”
“我希望你自由,可以随心所欲。”他撫摸着辛戎臉頰,深情道。
辛戎露出慵懶笑容,支起上半身,倚向蘭迪,手慢慢攀上他脖子,手指攢着收緊,像在掐他,“我不信。”
他确實撒謊了,嘴上冠冕堂皇說着想讓辛戎自由,可在行為上,卻巴不得能跟辛戎成天綁在一塊兒,一刻也不分離。愛情,不總是光彩的,時而心如死灰,時而烈火焚身。愛上一個人,就是會有陰暗的占有欲,會不可理喻的排斥他人,如惡龍守着洞窟裏的珍寶,一步也不肯挪動。要是辛戎真倦了,他們注定分離,他大概還是會守着随辛戎離去而崩落的這堆餘燼。
“不信也沒關系……”他喃喃,右手覆住辛戎佯作掐他脖子的手,帶着辛戎稍一使勁,倒真往自己脖子上掐了。就在辛戎瞪大眼的瞬間,他側臉,急促地吻住辛戎。這次,辛戎沒有閃躲……或許還是沒來得及。
他們就以這樣一個詭谲的姿勢接起吻來。窒息而激烈。
你是我認識的,最拙劣的騙子。在吻的間隙,辛戎含糊不清地說。
蓋恩斯員工大會,當天。
盡管天色已亮,但城市還未真正蘇醒。清晨下了點兒霧,一個戴棒球帽的高個男人領着幾個人跳下車,在薄霧中穿行,最後駐足在蓋恩斯大廈前。
巡邏的保安賊眉鼠眼地将一張通行卡塞進他手中,囑咐他,老兄,動作盡可能麻利點兒,別磨磨蹭蹭的。
戴帽子的男人點點頭,帶着同夥魚貫進入大樓。在他的指揮下,兵分兩路,開始行動。
一行人在樓層裏擺放着什麽設備,另一行人去了一個看起來像直播後臺的地方,掏出筆記本電腦,與主控設備接通,屏幕亮起藍光,出現代碼,代碼在鍵盤敲擊聲中變換,像在更改着什麽權限。
他們訓練有素,仿若一只只敏捷的工蜂。
蘭迪擺好了最後一個音響,将棒球帽掀掉,露出一雙乍看之下,冷靜無情的眼。他站在玻璃圍欄前,把視線轉向樓下——還昏暗着的舞臺。看了一會兒,別在腰間的無線電響了,他拿起來,與對方溝通,做最後的确認,确保萬無一失。說完“Over”後,蘭迪的唇緊抿,抿成了一道深不可測的線。
行動順利結束,這群人錯開時間,一個一個出了蓋恩斯大廈,霧氣已散,他們分別消失在明亮的陽光下,彙入街頭人流。
蜜雪兒有些忐忑,她手按在胸前,兩條腿并得老攏,背微佝,像一只縮着的烏龜。時間到了,她被公關引向演講臺。深呼吸幾下,裝作鬥志昂揚地上臺。
昨天,她在花園裏被一枚破璃碎片劃破了膝蓋,立馬就流血了。好在出血不多,沒幾分鐘就凝固了。她擔憂,丈夫建議她去打破傷風。她認真檢查了一遍血痕,作罷。她不知道這算不算壞的預兆,可她必須說服自己,把今天當作良辰吉日。
她用指尖輕碰話筒,嗯,收音良好,然後展開手中的演講稿。向臺下打完招呼,響起掌聲,她才稍稍放下心。
她用了自創的開場白,帶點幽默。臺下也十分配合地響應起笑聲,她猛地增加了自信,吐字慢慢流利起來。
講話漸入佳境,她引導衆人看向自己身後的大屏幕,展示即位後,她将領導的新項目。新項目聚焦在人,尤其注重人文關懷,與弱勢群體福祉。當然,先禮後兵,在後面,她還會提出“健康”的建議,少不了對核心部門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
文稿演示不是她編寫的,但大框架是她搭建的,下面的人按照她意思去呈現成品。
她聲情并茂地念了幾張圖文之後,突然,舞臺上方的燈光閃了幾下。緊接着,整個會場猝不及防陷入一片黑暗中,人們騷動起來。
蜜雪兒站在臺上,一片茫然。待她反應過來,用話筒詢問工作人員到底怎麽回事時,燈光倏地一下,又回來了。
公關來到她身邊,告訴她,只是出了點小狀況,要她按部就班繼續。
她點點頭,撫了撫發鬓,準備再度開講。
這時,一陣激烈的金屬搖滾樂,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主唱撕心裂肺的吶喊,嗡嗡的直逼耳膜,似乎要掀翻人的天靈蓋。
她愣住,粗俗下流的歌詞卡住了她的聲音和思維。沒一會兒,搖滾樂聲漸弱下去,大屏幕上的演示文稿,不知何時被替換了,此時播放的另有內容。
畫面清楚得聚焦在一個個舉牌示威的人臉上,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這些人,都在抗議,抗議蓋恩斯對性醜聞的敷衍塞責。
他們将達隆等一衆高管的名字用紅色的油漆寫了出來,劃上巨大的叉。像審判的十字架,傾斜在上。
然後,畫面變成了一段段采訪剪輯,是那些受害者們,她們臉上打着馬賽克,哽咽訴說着噩夢,有不少人說到一半,幾乎說不下去,要暫停錄制。她們的年齡,也沒那麽統一。
畫面又切回了反對蓋恩斯,上街的游行者們身上,他們有不少人是教徒。他們接受采訪說,我們給予脆弱者力量,信仰上帝的人就會獲得力量,擁有天使的翅膀,重新振作。
視頻的剪輯手法煽情而專業,使蓋恩斯罄竹難書。
“什麽?我就不相信當初沒有你情我願的成分在,這些女孩很清楚自己在幹什麽,換我的話,要是不能忍受,當場辭職……當年沒犟得像頭驢,現在倒成驢了!難道要把生活裏做出的一切判斷錯誤,都歸咎給別人嗎?”
誰偷錄的?她和達隆之間的談話。
“人是沒什麽道德論調的……道德和負罪感都是針對弱者的,一旦你上去了,別人夠不着你了,你就沒有惡名了……”
就連手機通話也錄了下來嗎?看來犯人昭然若揭。
畫面配合着一段段音頻,觸目驚心,在空曠的會場回蕩,那聲音就連聾子都聽得出來,出自她蜜雪兒之口。
這些話,跟她剛剛演講裏秉持的主張相比,簡直背道而馳,諷刺極了。
臺下霎時沸騰。這一切,像猛烈的火焰般,吞噬了會場。
現場工作人員想要關掉播放的視頻,可沒法,程序被入侵了。有人高喊,斷電斷電。混亂無比。
“Fuck,fuck……”她控制不住情緒,努罵起來,臉紅脖子粗地竭力辯解,“這些都是假的!假的!不是我!是僞造的!”
但眼下,沒人在乎是真是假,閃光燈絡繹不絕,快門聲咔擦咔擦,比方才的搖滾樂還要瘋狂。
受邀來現場的記者們激動不已,這可不比毫無波瀾、走流程的員工大會要來得有趣多了?
蜜雪兒喊累了,忽然安靜下來,她真希望此時此刻能靈魂脫殼。就像那些在喧嚣之中游走的灰塵般。
人頭攢動,她穿過一雙雙探究、譏諷的眼睛,望見了正端坐在臺下的蘭迪。
蘭迪面無表情,巍然不動,與旁人形成鮮明差異。不,這男人無非在裝罷了,或許,心裏早就幸災樂禍地翻騰着,看她一點點地無措、怎樣出醜。
造成眼下這混亂局面的,必有蘭迪一份“功勞”!是他,掌控、操縱着事情于此,使她潰敗。
蜜雪兒再也無法忍受,推開話筒,丢掉發言稿,臉色發白地下了臺。
話筒在她落荒而逃的身後,發出尖銳的雜音。
她咬牙切齒地奔進電梯,對蘭迪的恨意到達頂峰。她将電梯按鈕當成蘭迪一般,狂亂按着、捶着,一通發洩。
電梯沒把她帶到正确的樓層,她昏頭昏腦地下了電梯。反應過來時,正站在完全陌生的走廊裏。
她沒有目的地往前走了幾步,在一扇像會議室的房間門口停下,察覺裏面有窸窸窣窣的動靜。門虛掩着,仿若故意勾引她,挖掘秘密。她抻長脖子,将視線好奇地塞向透光的縫隙裏。透過一指寬縫,瞧見蘭妮,她和幾個人圍坐在一張桌前,正一臉嚴肅地讨論着什麽。
一門之隔攔不了聲音,她聽見蘭妮在說關于蓋恩斯地産投資什麽的。最近的這波房地産行情,的确不行,市面上遮遮掩掩的雷在一個接一個爆。她捕捉到關鍵單詞,財務窟窿。這下子,跟她之前接到的那通調查電話,不謀而合了。看來,蓋恩斯也在自掘墳墓,跳入了明股實債做假賬,高利息負債的坑。
聽着聽着,她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接手這樣一個千瘡百孔的公司,把自己搭進去惹一身腥,真的值得嗎?
譬如剛剛,她不就在大庭廣衆之下,備受羞辱嗎?以前,她可沒遭過這種洋罪。
要跟坎伊商量嗎?她想到了他。
蜜雪兒握緊拳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讪讪離開。
談話結束,蘭妮最後一個走出房間。她在蜜雪兒剛剛站過的地方,若有所思地停留了片刻,就像是發現了什麽。
她掏出手機,撥了個號碼,接通後不等對方說話,“我照你說的做了,但——接下來的效果,我不敢保證,你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