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好

第44章 好

“我們一件事一件事來,先說睡袍女人這件事。”周之謹說。

謝昱發着燒,因此此刻是周之謹來到他的卧室——原本求婚也好,上床也好,在謝昱的計劃中絕對不是住進來當天就會發生的事,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一切就這樣自然而然發生了,也省去了謝昱原本打算說服席鈞奕晚上和他同睡一張床這事。

三人皆用了晚餐,而謝昱盡管在發燒,但他這會兒根本睡不着,他迫切地需要席鈞奕給他一個答案。

席鈞奕也沒差多少,因為他不确定明天醒來後會如何,趁着如今意識還很清醒,他非常想聽一聽周之謹的意見。

仿佛他們結婚這件大事,周之謹成了最有發言權的人。

周之謹也有事要跟他們說,于是就有了如上的開場白。

恰好這也是席鈞奕想弄明白的,便依着周之謹的事件排序問:“那周醫生,如果我現在是清醒的,為什麽還會看見在幻覺裏才能看見的東西?”

謝昱對此也好奇不已,很想聽聽看周之謹是怎麽說的。

周之謹卻道:“鬼神之說自古有之,我接觸過許多重度精神分裂患者,根據他們的口述,大部分患者都有過類似的情形。”

謝昱聽了這話不免吃了一驚:“周醫生,你是說,鈞奕無論幻覺裏外,見到的其實是……鬼?”

周之謹糾正道:“‘鬼’的定義是來自于外,而我這裏指的情形來自于內,中醫學中有‘肺藏魄’的記載,魄不藏則白天會見鬼,幻聽也是白天見鬼的一種,所以鬼神究竟存在于‘內’還是‘外’,是無從證明的,它甚至很可能就是一種症狀,而精神分裂性陰的患者,最容易出現與之相似的情況。”

“所以說,還是大腦讓我‘看見’了幻覺?”席鈞奕就問。

周之謹點頭:“眼睛所見之物反應入大腦才是你之所見,你的精神症狀來自大腦,自然會看見許多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如果在意識外,你會以為那是幻覺,但在意識內看見,那也是一種‘看見’。”

兩人聽得有些糊裏糊塗,但幻覺是大腦産生的這一點他們都是明白的,因此結論就是如今的席鈞奕或許能看見一些尋常人所看不見的事物。

“別在意,也別擔心,你們把它當成是症狀的一種就可以了,只要情緒一直保持愉悅和正面,自然萬惡不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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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周之謹這麽說,謝昱和席鈞奕頓時安心了許多。

但其實要說起來,比起周之謹話中的內容,讓他們安心的是周之謹本人對此事太過平常的态度和看法,平常的就好像這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一樣。

而謝昱雖然是個無神論者,可周之謹的說法意外讓他覺得能聽進去,長這麽大,他已經知道自己所看見的世界是有限的,真實的世界卻是無限的,因此所謂的“無神論”當然不是絕對的。

“那就還是說回結婚這件事吧。”謝昱更多的心思還是被結婚吊着,他看了一眼席鈞奕,忍不住去握他的手。

席鈞奕被謝昱握住了,沒掙,但也沒去看謝昱,就由他這麽握着。

這是因為對結婚這件事周之謹會怎麽看讓他在意到緊張,而被謝昱這樣握着,他的心總算稍稍安穩了些。

哪知周之謹卻對他道:“席鈞奕,謝昱要向你求婚這件事我是知道的,我很贊成并且支持他這麽做。”

席鈞奕聞言一愣,連忙說:“為什麽,您清楚我的情況……”

“因為我也清楚他的情況,你們兩個人最好在一起,否則病情只會更難控制。” 周之謹的話極具說服力的原因之一,恐怕在于他的語氣,此人的語氣中好似全然不帶主觀色彩,只有客觀意思。

“可是我不一樣,我和他的病情嚴重程度不一樣。”席鈞奕依舊固執地這樣認為。

“席鈞奕,作為醫生,我想負責任地告訴你一件事,就算精神病能遺傳,也不一定遺傳到一模一樣的症狀和幻覺,換言之,你和你親生父親的情況是完全不同的,你至今都沒有攻擊性就可以說明這一點。”周之謹知曉席鈞奕的症結在哪裏,便對他強調說。

“可是我曾經将謝昱綁在家裏……”

“你所謂的綁其中有一半原因在于謝昱是自己心甘情願的,你在這個過程中對他動過手嗎?”

“沒有,可是我把他……”席鈞奕說了一半卡主了,換了一種說法:“我強迫他上床了。”

“謝昱反抗過嗎?”

“……沒有。”

“所以他依舊是自願的,在這種情況下,你的強迫手段不成立,就算是硬扯都扯不上,可惜你因為親生父親的緣故,偏執的認為将來你或許會無意識傷害謝昱,但你同樣忘了謝昱與你一樣是男性,所以他和你的母親也不一樣,他是有反抗能力的。”

最後那句話席鈞奕的确無法否認。

“現在來說一下我的結論。”周之謹道:“謝昱的抑郁完全是因你而起,如今已經在逐漸好轉,因為你在他身邊,他會感到安心很多,不會再憂心焦慮,患得患失,而你的情況恰恰在于你沒有攻擊性,所以你不必擔心會傷害到他,至于你日後能夠恢複到什麽程度,取決于你內心敞開的程度。”

“這是……什麽意思?”席鈞奕問。

“你覺得自己是個精神病患者,一直身處在黑暗中,與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因此你們不能在一起,這個觀念根深蒂固,你必須擺脫它,只要你擺脫了它,就算你還是精神分裂,還能看見幻覺,都不會妨礙你願意與他在一起的想法,甚至于你的幻覺可能也會因此變得充滿了愛意,但是只要你還是覺得自己身處黑暗,那麽你的幻覺就會負面多過正面,這才是最棘手的,所以,一切根源在于你的觀念。”周之謹頓了頓又道:“幻覺并不是主要問題,就如同病症,與疾病共存是人生的一大課題,誰都不能逃避,所以你不能被疾病所控制,你才是你的身體和精神的主人,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想和謝昱在一起嗎?”

聽見周之謹的反問,席鈞奕沉默了下來。

他想,他當然想,想得心都疼了。

但是他并沒有找到方法。

或許是因為他沒有碰到對的醫生。

眼下這個醫生告訴他,他的問題在于內心的觀念,而不是來自他的幻覺。

周之謹是看人的,如果不是席鈞奕,如果沒有如席鈞奕這樣強大的克制和自我控制力,他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同樣的精神分裂症,每個人反應出來的症狀都是不同的。

而像席鈞奕這樣自強不息的病人,作為醫生他是非常想助他一臂之力的。

有些病人被自我拉到谷底再難站起來,席鈞奕卻是一直一次又一次不斷努力想要尋求各種力量獲得重生,只為了謝昱。

這就是周之謹看見的希望,而他會為這份希望再點一盞燈,讓它變得更明亮一點。

“鈞奕,和我結婚吧。”謝昱不知什麽時候又摸出了那枚戒指,他兩頰燒的通紅,眼中卻滿含希冀:“我們在瑞典申請結婚,去度蜜月,讓我以你配偶的身份回國,然後申請成為你的監護人。”

謝昱什麽都想好了,甚至連戒指都準備好了。

席鈞奕再也沒有理由也沒有抗拒的必要,他眼眶紅了,鄭重其事地點下了頭,同時應下了一個他覺得無比沉重又幸福的字眼:“好。”

“太好了!”謝昱激動地一把抱住了床邊的席鈞奕,同時對周之謹說:“周醫生,他答應了,我好高興!”

周之謹很少笑,但此刻他也露出了笑容,那張看起來不茍言笑的臉瞬間柔軟了不少,他對眼前這對經歷了許多煎熬的情侶道:“恭喜你們!”

“謝謝周醫生。”席鈞奕也笑了,他不像謝昱那樣放肆,在謝昱懷裏還有些不好意思,卻也不矯情,安安穩穩地給謝昱抱着。

“等我燒退了,我要做好吃的慶祝一下!”謝昱說。

“你只能喝粥。”席鈞奕回頭提醒他道。

“做給你們吃!”謝昱笑了,沒忍住又在席鈞奕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席鈞奕不由瞪了他一眼,心說周醫生還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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