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出院

第87章 出院

出院當天席鈞奕快樂的簡直像個孩子——雖然在幻覺中的他性格本來就像個孩子——但他此刻的快樂讓謝昱看着頭疼都好似減輕了許多。

自從謝昱發燒過後,他頭疼的症狀不減反增,疼痛雖然不劇烈,但是時間卻持續很久,有時候長長一個下午一直處在頭疼的狀态裏,但因為就要回家了,謝昱打算一切等回家後再說,到時候按時睡眠按時鍛煉,興許就會一點一點好轉起來。

“謝昱,這個我能帶走嗎?”席鈞奕捧着一杯梅花問謝昱。

席鈞奕出院的事謝昱哪裏都沒說,但是好幾個月醫院住下來東西着實不少,謝昱的意思是能丢的就都丢掉,帶回去還要整理,而鍋碗瓢盆那些還能繼續用就帶回去,這些本來也不适合都丢在醫院。

這些梅花是幾天前他們下樓散步的時候席鈞奕從一樓花園裏偷剪來下來的,枝條被他插在水杯裏,那上面的梅花仍盛開着,他日日換水,細心照料,如今要離開了,席鈞奕也沒忘了它們。

謝昱叫了一輛出租車,兩個人加兩個行李箱,自是綽綽有餘,因而他對席鈞奕說:“你想帶就得自己捧着。”

“嗯嗯!我自己捧就好!”得到謝昱的允許,席鈞奕很是高興,又怕忘掉,幹脆一直捧着花轉來轉去,直到謝昱說走的時候他會幫他記着,他才暫時将梅花放下。

出院手續辦理結束,席鈞奕就去跟已經熟識的病友和護士醫生們一一告別。

他來到這裏就有謝昱陪着,發病的次數也不多,平時對人就笑,長得又好看,完全有別于其他病人,那些病人沒有家屬陪伴,神情大多呆滞,偶爾會哭會笑,但都不如席鈞奕那樣神采奕奕。

而謝昱對席鈞奕的照顧細致入微又是有目共睹的,席鈞奕的好情緒離不開謝昱的照顧,這也是謝昱的申請同時得到醫院認可的很關鍵的一點,因而才會在一個月內就批複下來,讓他能将席鈞奕帶回家照看。

也因為有這一個月時間的相處,至少這一樓層病區的醫生和護士們都清楚席鈞奕先前傷人的案件應該真的如謝昱在采訪時所說,席鈞奕是清白的,在這一個月裏席鈞奕盡管活在幻覺裏,可是他的幻覺無害得很,根本沒有絲毫會導致他傷人的潛在可能,包括之前三個月的觀察鑒定,都可以說明席鈞奕的臨床症狀裏不存在傷人這一項。

下樓前謝昱見席鈞奕的頭發亂了,就讓席鈞奕坐下來給他重新紮頭發。

不出醫院謝昱都随席鈞奕自己紮,怎麽舒服怎麽來,但是就要離開醫院了,謝昱還是将席鈞奕從頭到尾都打理得妥妥帖帖,雖然不需要見人,但席鈞奕從頭到腳都是新的,頭發當然也要梳整齊。

“招呼都打過了?”謝昱問席鈞奕。

席鈞奕紮辮子一般都是自己用手抓的,謝昱則是用梳子給席鈞奕梳頭,一下又一下,讓席鈞奕感覺很舒服。

謝昱給席鈞奕紮了一個高馬尾,看起來精神又利落,席鈞奕自己對着鏡子照了照,也十分滿意。

“嗯。”他回答謝昱道。

“那我們走吧。”将梳子重新收拾進行李箱裏,謝昱指了指梅花,對席鈞奕道。

席鈞奕高高興興又小心翼翼捧起了裝梅花的水杯,跟在謝昱後頭,因為謝昱手上有行李箱,席鈞奕就分出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襟。

兩人順利坐上出租車,一個小時後,出租車停在了謝昱和席鈞奕公寓的小區門口。

誰知他們下車後,出租車都還沒來得及開走,小區裏面突然“呼啦啦”湧出來一大堆記者,他們各自帶着器材和設備,顯然早就候在了小區裏,就等着他們回來。

謝昱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才從後備箱取出兩個行李箱,席鈞奕捧着花站在他的身邊。

這些人的出現在席鈞奕眼中看來就跟平常的幻覺沒什麽分別,此時此刻,他壓根沒意識到這些人是真的。

“謝導、席總監,請問你們對庭審結果怎麽看?”

“謝導,聽說您已經上訴了,請問您對案情翻轉有沒有把握?”

“席總監如果沒有傷人的話,為什麽會一點證據都找不到呢?”

出租車司機見到這種情形,忙關上後備車車廂門,慢速沖出人群開走了,這反而讓謝昱周圍的空間空了出來,更多記者上前填補了空缺。

謝昱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得知自己和席鈞奕出院的準确日期和時間的,還是因為收到強制醫療解除的消息一早就等在了小區門口堵自己,總之此時此刻,這絕對不是一個好時機。

“不好意思,我們不方便接受采訪。”謝昱一面對記者說,一面去牽席鈞奕的手。

“鈞奕,你抓緊我。”謝昱也顧不得行李箱了,裏面反正也沒有什麽重要物品,他打算護着席鈞奕先回家。

“哦。”席鈞奕緊挨着謝昱,謝昱一手抓着他一手攬着他,護着他在人群的包圍下往小區裏面走。

席鈞奕本來以為這些都是自己的幻覺,可是當他看見謝昱不斷被推搡的時候,還有那些長槍短炮一樣的攝影器材全都對着謝昱和他拍的時候,他就意識到這些人都是真的,他們是真的記者。

“謝昱,謝昱。”

閃光燈和人聲交織中,席鈞奕喊着謝昱。

“別怕,很快就到家了。”謝昱這樣說。

“他們都是真的嗎?”席鈞奕又問。

“真的假的都不重要,你只要牢牢抓着我,知道了嗎?”

“知道了。”

可是事與願違,就在這時,一個小孩在人群中左突右突,沖到了謝昱身後,狠狠撞了謝昱一下,口中大喊:“做了壞事的都是壞人!媽媽說壞人就要被抓起來!”

謝昱後面沒長眼睛,哪裏看得到,聽到聲音的時候他已經被撞得一個趔趄,險些半跪了下去,席鈞奕也被他一帶,手上的杯子就這樣跌碎在了地上。

那些盛開的梅花一下子就被周圍的人們踩得稀爛。

席鈞奕“啊”了一聲,低頭盯着那些被踩爛的花瓣發愣。

孩子卻不止一個,這時又沖了幾個出來,口中大聲喊“壞人”,一面不停地推推搡搡。

謝昱連忙擋在席鈞奕跟前,他抓住其中一個孩子質問:“你叫什麽名字?是誰讓你來的?”

被他抓住的孩子頓時就被吓到了,拼命掙紮起來,同時口中胡亂又道:“你幹嘛抓我!你是壞人!你才應該被警察叔叔抓起來!”

突然闖進來的幾個孩子讓記者們一下子就有了拍攝的內容,盡管暫時還不确定會發生什麽,不過對于一有素材就習慣抓拍下來的記者來說,沒有人有工夫去追究孩子們的來歷,反而對着謝昱和孩子一個勁拍了起來。

席鈞奕愣愣擡起頭,他的手此刻并沒有被謝昱握着,謝昱正背對着他,他看不見謝昱的臉,而周圍的人像是群魔亂舞,無數鏡頭全都對着他,閃光燈好像那天晚上他被警察詢問時的那盞燈,他仿佛見到鏡頭後面全是一張張張昌益獰笑的臉。

他的腦中逐漸變得混亂,越來越分不清真假。

“壞人”的聲音一聲一聲敲打着他的耳膜,一聲聲都好像是在指責他。

他喃喃地說:“不是的……我不是壞人……我不是……”

“你不是我兒子,你就是個賤種!”

有一個尖銳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為什麽這麽說?

那他是誰的兒子?

他身邊好像有一灘血,他緩緩扭過頭,看見了媽媽緊閉的雙眼。

她手上身上全都是割傷,尤其脖子那裏有一刀割得很深很深,血流了滿床,将小小的他浸在了血泊裏。

“假的……都是假的……”

“媽媽沒有死……她不可能抛下我……”

“是你!都是你!因為你總是打她!”

“不準你打她!你才是壞人!”

席鈞奕拼了命搶下男人手中的鐵棍,朝着男人狠狠砸了下去。

下一瞬間,他就被一個熟悉的懷抱緊緊擁住了,席鈞奕瞬間呆愣住。

謝昱頭疼欲裂,他只來得及緊緊抱住滿臉慌亂緊張又好似鼓起勇氣誓要與惡魔對抗的鈞奕,他将鈞奕的腦袋死死地摁進自己的懷裏,試圖替他擋下那些參差不齊的鏡頭和閃光燈,他勉強對着鈞奕的耳朵說了四個字,眼前已經開始陣陣發黑。

怎麽辦?他好像撐不下去了……

誰能、來救救鈞奕……

誰來……救救他的鈞奕……

在徹底掉入黑暗的那一刻,謝昱的意識裏只剩下這個念頭。

席鈞奕被謝昱重重一帶,與謝昱一同摔倒在了地上。

他從謝昱身上爬起來,見到有鮮紅色的血順着謝昱的額頭蜿蜒流過眉毛,滴至眼睛,将謝昱的睫毛染的通紅,再沿着眼尾流入鬓發間,消失不見。

“不……”

席鈞奕怔怔地看着謝昱,像是反應不過來自己剛才到底做了什麽,而他的手忽地一松,先前他以為的鐵棍“哐當”一下掉在了地上,他低下頭看了過去,那并不是什麽鐵棍,而是一臺裝着長鏡頭的相機。

謝昱剛才好像對他說了四個字,是什麽來着?

謝昱說:“鈞奕……別怕……”

可,這是幻覺嗎?

還是……真實的?

“不……”

這一瞬間,席鈞奕的世界仿佛靜止了,他看着謝昱緊閉的雙眼,看着他毫無血色的臉,看着他額頭仍不停流出來的鮮血,驀然之間,曾經那一床将他浸透的鮮血仿佛在頃刻間又湧了上來,汩汩不停,好像要将他完全淹沒。

“不……”席鈞奕的呼吸變得劇烈而急促起來:“不……”

“不!”

“謝昱……”

“謝昱!”

“謝昱——”

最後那一聲,只剩下撕心裂肺,以至于在瞬間便奪去了他全部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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