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芳千古亦長生

流芳千古亦長生

“小十為何不信永生?”

我能感覺到我爹在說這話的時候顯得有點小心翼翼。

或許這點小心翼翼也不過是我的錯覺,因為此時此刻我并不想冒着任何零星半點一絲一毫的風險和他争吵。

沒有比吵架更消耗精力的事情了。

又吃力又累,又不開心,剛才還腦子有點發熱,現在的我倒是已經冷靜不少了。

吵架的時候,人總是會下意識地把自己包裹成一個刺猬,不管不顧地用着能想到的最惡毒的方式去刺痛對方,以此試圖來成為雙方關系中的主導,或者說,證明自己的正确性。

我先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亦問道:“君父又為何相信永生?”

同樣的一句話,用不同的口吻說出來,給人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麽攻擊性,盡可能地淡然而又平穩:“自混沌以來,便是盤古大神,大能如此,尚也未得永生。”

“前所未有,便是不能麽?”我爹回答我的口吻也無比平靜,“如若此,朕又如何能一統中原?”

我煩躁地試圖抓着頭發,在碰到那朵木蓮的時候停下了動作。

仔細聞來,此時此刻我還能隐隐聞到木蓮的清香。

令人心曠神怡的香味。

長生和一統中原,又怎可同日而語呢?

我這麽想着,看着一臉意氣風發的我爹,還是住了嘴。

對我爹來說,他想必一定認為這世間沒有任何能難倒他的事情吧?

十三歲即王位,苦心籌謀幾十年,終究成為一代帝王。

這是何等的宏圖霸業!

雖非絕後,卻也空前。

可我該怎麽去說,去告訴他,人終歸是有極限的?

可若不說,我莫不成就這樣袖手旁觀?

“君父,長生并非只有不老不死,青史留名,流芳千古,亦為永生。”

我試圖換個法子勸他。

人為何怕死?

許是人死燈滅,當死亡降臨之時,眼中的世界歸于灰燼,像是自身從未來到過這個世界一般。

想到前世我看的一句話,說世界少了誰地球都照樣公轉自轉,本意是勸人不要太自以為是,看重自己。

可同樣,這個世界是由百分之一甚至更少數的人來推進的,而我爹,毫無疑問屬于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一。

不,也許更少。

中華上下五千年,也只出來一個秦始皇。

他當然早已流芳千古,我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證明。

“小十所言極是。”我爹肯定地朝我點點頭,“朕的身姿自然會有人記錄在書簡,以供後人傳頌——那卻也是建立在朕無法百年千年為帝的前提。”

“朕征戰二十有餘,經歷刺殺無數,也未曾一敗。”

如果我爹指的是他做什麽都沒失敗,那當然是吹牛的。

但我知道他的意思。

他想說的,是他從不曾屈服。

即使失敗,心也不曾認輸,如此一來,自然是不敗。

這有點老莊思想的意味在裏面。

“朕不畏鬼神,亦不懼生死。神跡,祥瑞,福音……”他的唇角微揚,“各郡各縣,朕所聞者,數不勝數。真假毋論。”

我當然也知道。

我爹登基沒多久,全國各地當然會表現一副國泰民安的樣子,糧食增産,年年祥瑞,風調雨順,一片欣欣向榮。

有誰不知道這裏面摻了多少水分?

可又有誰會特意戳穿?

……好吧,我想到我哥了之後,突然有一點點不确定了。

可能也就只有他那個淳樸到近似傻子的人才會做那種吃力不讨好的事。

“山間魅鬼,林中精怪,朕信而不畏。卻不曾想,小十竟全然不信。”

我聽着我爹這句誇贊,覺得自己有點臉紅。

嘛都是九年義務教育的好!在黨|旗下茁壯成長的我,好歹也聽過建國以後不準成精這句話嘛。

然而等我叉完腰,一副“可把我牛逼壞了”的真人表情包表演完畢後,我爹才慢慢吞吞地補充道:“然,小十卻不知,朕曾亦親眼目睹此等存在。”

……………???

爹您下次能不能在我裝逼之前先告訴我啊好不好!看着你閨女翻車你就那麽開心麽!!

“嗯,朕龍心大悅。”

……我肯定是親生的,鑒定完畢。

我爹摸了摸我的頭:“小十素來行事一板一眼,倒教朕許是忘了,小十仍有諸多不知。”

我心下一動。

這句話聽着……怎麽又有點像隐晦的道歉呢?我爹是在向我解釋,他原本以為,我是知道諸多怪談,應該是知道永生有可能存在,故而先前那般生氣的麽?

我就當這麽以為好啦。

“朕尚為‘寡人’之時,刺殺一事如若家常便飯。便是有一次,朕見那刺殺者,踏着煙霧中而來,亦在煙霧中離去。”

我怔住了。

就這麽聽着,像是煙/霧/彈?等一下,我爹是怎麽躲過去的?

“……只是,劍術尚不及朕罷了。”我爹站起身,我看到他手中拿的那把長劍。

他遞給我,哪怕以我如今的大力,拿着這柄劍也無比吃力。

我把劍放在地上,然後彎腰拔劍。

劍只出鞘半分,劍身閃耀的光已經亮得我花了眼,一時之間,我竟下意識地将劍歸鞘。

那股殺意仍在我心中游蕩,僅是劍意便已如此。

我聽着自己心砰砰亂跳,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爹。

怎麽回事?我難不成還穿到了什麽武俠世界?

我發現我竟然從來都沒懷疑過,我穿的可能是一個什麽架空世界。

問題是這個世界到底有多麽非科學?究竟是高武還是低魔?

我突然之間,就想到了我爹剛才變出來的那朵木蓮。

我以為那不過是個魔術,障眼法之類的東西。

“……那,這朵花也?”

我爹點頭,一臉風輕雲淡:“不過略施小計,尚難持久。”

當他取下這朵花的時候,我怔怔地看着這朵花慢慢變回了一根漂亮的白玉簪。

這是什麽!

這是變形術啊這是!

天啊我做了那麽多年想要成為一個巫師的夢想!就要在今天!可以實現了麽!!

信積拉奶!

我感受到我被巨大的幸福所擊中,一時激動地竟然喘不過氣來了。

“君父我想學!”

我剛一說完,就在心底自動接了個梗,你怎麽什麽都想學。

當然我爹可不會這麽說。

“小十年紀尚小,此事亦有資質一說。”我爹嘆了口氣,我懵懵懂懂之間,竟覺得他看着我的眼神像極了我看着我支x寶賬號餘額的時候,就一臉“你怎麽能那麽不争氣!你已經那麽成熟了,就不能自己變錢麽!”的感覺。

不過我爹還是給我畫了個餅。

“再過兩年,再學無妨。”

兩年後啊,那也好。

我是覺得我最近要學的東西有點多,多到有點喘不過氣來了。

我看着不遠處在潔白如玉的地板上,唯一亮起的那粒紅點,那是還保持完整的那粒丹藥。

我猶豫着是否要道個歉,畢竟如若這世界存在魔法……可我其實還是不願意讓我爹繼續吃那種東西。

那可是三無産品,現代做個藥好歹也要經過無數道工序查看副作用,怎麽就那麽随随便便就吃下了?

我爹順着我的視線,也看到了那粒丹藥。

“此物可價值不菲。”

我虛弱得有點緊張:“其價幾何?”

“也不算太多。約莫是小十手中簪子價格的十倍吧。”我爹輕笑。

……搶錢啊!!!

我腦殼疼,恨不得當場暈過去。

等于說我這麽一摔,就是摔了我手中這麽漂亮的十個簪子?

我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從兜裏拿出帕子,仔仔細細地給它擦了個幹幹淨淨,然後對我爹說:“方才君父可言不可浪費?那此物便送給兒臣罷。”

我爹一臉哭笑不得:“小十求此物又欲為何?”

“此等寶物,自然應束之高閣,啊不,視若珍寶。”

一不小心說出了真心話,然後我又眼睜睜地看着我爹瘋狂地笑了起來。

他笑得還挺有節奏的,“哈→哈↗哈↘”三拍一個輪回,我都能找規律了。

“小十若是在戶部,想必能一展身手。”

戶部管財務,我爹這是笑我愛財呢。

他是開玩笑,但他所言的內容我可也敬謝不敏。

當個大臣光領個死薪水有什麽好的!明明可以開開心心啃老為什麽要工作!

“兒臣還是對靠君父和兄長養着,當個米蟲更有興趣。”

我以為這個時候我爹最多勸我兩句怎麽能這麽沒追求。

但我沒想到他一點都沒按理出牌地問我:“那依小十來看,朕與扶蘇,你歡喜誰更多?”

……爹你是小學生麽!這麽幼稚的問題我小學畢業後就沒問過了!

我也确實這麽說了。

“爹,我今年三歲,您今年可不是三歲。”

我爹一臉委屈地望着我。

你敢相信!我爹都四十多歲的人了!他竟然眼簾微垂,側着頭,一臉“朕伐開心,要小十哄哄”的表情!!

爹您人設崩了您知道麽!您不是酷炫狂霸拽的開國大佬麽!

我試圖去和我爹講道理。

“那依君父看來,扶蘇與陰嫚,您歡喜誰更多?”

我爹不吭聲了。

其實照我說,這種問題,如果認真回答,是真的挺傷感情的。

我爹和我哥,為什麽一定要二選一呢。

孰重孰輕?這還用說麽。

自然是誰對我更好,我就更看重誰了。

我垂下眼,向我爹告退,帶着新到手的白玉簪和手帕包着的丹藥朝外走去。

最起碼目前為止,我哥可不曾把什麽東西看得比我更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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