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可拿項上人頭一試

可拿項上人頭一試

平常心。

雖然還是會對未來而擔憂,卻不怎麽害怕了。

以前我看到過一個言論,大意是說,有家可歸的人會比浮雲無所依一般的人有更多的可能,因為心中會充滿更多的勇氣,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此時的我,便是如此吧。

頭腦變得更加清醒了,每一次揮劍之時也變得更加堅定了。

我們接下來又去了沛豐。

那裏是我的封地,當然我也借此好好感受了一下有權力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駐守在沛豐的防禦軍也有一千人,名義上他們也是聽從我的調配。

按照縣主的品階,我要是想再招一點人做我的守衛,也是合乎禮法的,只是我沒有那麽多的錢。

我也思考過這一千人到底能做什麽,但是我發現我甚至沒有能夠掌控他們的把握。

強龍尚且不壓地頭蛇。

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我從來都不會天真的以為,下位者聽從上位者的話是理所當然的,歸根結底都歸結于一個“利”字。便是君父的指令,也不見得每一個都準确無誤地實施。

我也沒有那麽多時間親自出手。

更何況沛豐原先是劉邦的發家之地。

這樣做有助于我撬他牆角的同時,也無疑增加了難度。

我需要找一個将才。能夠替我收服人心,這些兵才會是我的。

韓信是一個,但我不一定使喚的動他;李由許是可以,可他遠在天邊。倒是韓宿……雖然我覺得他比起将軍更像個謀士,可謀士也有謀士的做法。

問題在于他目前是我的人,可未來他是否會改弦易轍誰也不知道。

我把目光一轉。

沛豐有一個地頭蛇,原先的單父呂家。

他們家最出名的人,當屬嫁于劉邦為妻的呂雉了。

這位和則天女帝并稱“呂武”的另一位女性。

秦朝絕對是一個嚴刑峻法的時代。

便是同村都有可能“連坐”,何況是親族。我一直都不太喜歡劉邦,因為他丢下妻子父母獨自逃了,等他回來的時候,身邊便帶上了戚夫人。

原本能替他的親屬脫罪的蕭何等人因以公謀私而罷免了,這裏的呂雉,直接和他丈夫合理了,帶着兩個孩子回了娘家,并且因為劉邦的父母年邁,以錢贖罪之後并将他們接來贍養,任誰也說不上一句錯來。

可謂是進退都有路了。

雖然我不喜歡呂雉在劉邦死後拿他的妃子洩憤的行為,但是這與我欣賞她的政治才能并不沖突。而且我有一個拉攏她的天然優勢,那便是我是女性。

哪怕這個時代與宋朝以後相比,女子地位已經算是不錯的了,可以自由的和離,也不會有人嫌棄什麽二嫁之身,可一個女子,嫁出去了又回了娘家,還是被認為娘家的客人。

我問她:“你嫁于劉邦,只因為令尊認為他奇貨可居,便不顧對方家境的貧窮,并且未婚就有一子,而且大你足足十五年……”

我說到這裏都覺得嗟籲。

能說呂父做錯了麽?

是他慧眼識珠。

他讓呂雉成為了皇後,并把持朝政那麽多年,也使呂家飛黃騰達了許多年。

但這是曾經的呂雉想要的麽?

……至少如果我是呂雉,我會認為父親不過是把自己當貨物罷了,一個可以與劉邦聯姻的貨物。

“如今,令尊并未讓你改嫁,只因為他認為劉邦終歸有朝一日會歸來。”

我看着這個正坐在我面前,楚楚動人的女性。

我問她:“這是你想要的麽?”

未嫁從父,父死從兄,出嫁從夫。

你聽說過“女戶”一說,可曾有過“男戶”?過于尋常的事情,大家便都發現不了。

“女性的才能若是超過男性,便會招來譏諷與輕視。明明有才能,卻也成了罪過。無論那個女性,是女兒、妹妹、妻子……甚至是母親。”

這麽一想,我還真是幸運。最起碼兄長不會嫉妒我,君父也允許我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為何不為自己而活?不為家族,不為給自己的姓氏增光添彩;也不是為了丈夫,不是為了兒子替自己掙得什麽職位,為何不是自己做出一番事業?”

呂雉當然是個美人。

只是她原先的美,是那種賢良淑德的美,像是男人心中的賢妻良母,而不是人……或者說女人真正的模樣。

而現在,她笑了一下,這一笑就讓她沾上了人間的煙火氣息,就像是活了過來:“十殿下,您有想要我做什麽?你又能給我什麽?”

“我現在只能封你為我的女官。我知道這個地方,有很多人是你前夫的‘兄弟’。沛豐有一千人,我需要讓他們聽令于你,若我有需要,你能帶他們前來。”

我遞給了她我的一把短刀。

這上面有刻着我的章,而短刀對一個沒學過武的人,是比較容易上手的武器。

“之後我能給你什麽……就看我能做到哪一步了。”

呂雉接過了我手中的短刀。

她拔出了刀,直接用自己的指尖試了試它的鋒芒。

我一直在想,為何這世間的人都喜歡這麽做,用這種哪怕會讓自己受傷的方式來驗證其是否鋒利的真實呢。

呂雉收起短刀,問我:“那你呢?是想為自己而活,還是作為一個女兒、作為一個妹妹或者作為一個妻子活着呢?”

她一下子就用了“你”,而非敬語的“您”。

我怔了一下。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過這個問題了。

就像是在和我說,“何不取而代之?”一樣的直白。

我以前害怕這個問題。

因為我覺得我不配,我無法承受為王為帝帶來的壓力,我不是那種能夠回應別人期待之人,至高至孤帝王,想象那樣的人生我一秒都無法忍受。

可我現在卻能很坦然地面對了。

我對她說:“人各有志。”

言盡于此就已經足夠。

我不曾覺得君王是何等了不起的存在,我從未在心底萌生過敬畏之心,我敬畏君父,并非因為他是君,而是因為他做出的一切豐功偉績。

馬斯洛需求理論的最上面一層,是自我實現需求。

可我哪怕無需登上帝座,照樣也能改變世界吧。

既然如此,我為何要選擇無法讓我感到快樂的道路呢?

我們離開了沛豐,繼續向前。

我知道哪怕是最後呂雉都無法贊同我的想法,她如果在現代一定是女強人的類型,是那種會孜孜不倦地向山頂攀登的人。

而不像我,哪怕是碌碌無為一生,只要按照自己緩慢的步伐,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會覺得很有意義。

如果有一天,呂雉哪怕不必借我的勢也能達成自己的目的,想必也就到了背棄我的時候了吧。

不過也沒關系。

我發現自己甚至還非常開心地笑了。

畢竟人生就是一場賭博,我不過就是一個大膽的賭徒,為了解決眼前的危機,不惜将未來變成Hard模式。

我們到了平原津。

或許是坐了好幾日的船,君父突然得了病,命令将軍蒙毅返回會稽,不,現在是陰山,祭祀山川神靈以祈福。

我知道這不過是擺在明面上的官方通告罷了。

君父說是得病,不如說是大限。他要趁在最後的工夫進行修煉。

也是這個時候我才知道蒙毅,蒙恬的弟弟,我嫂子的父親,與趙高有仇。

趙高曾犯了罪,蒙毅欲将其判為死刑,還是君父惜才,才改為宮刑。

……算了。反正我也從來都沒打算策反趙高就是了。

我現在只希望蒙毅的動作快點,讓會稽零式能夠早日趕來。

我握着自己別在腰間的劍,背着君父借給我的定秦劍,閉着眼靠着牆守在君父身側。

如果這世間沒有修仙,這樣幾日不眠不休下來肯定會吃不消。

就算有修仙,我也希望會稽零式能早點過來和我換個班,不像現在我甚至睡不了一個好覺。

我在等一個時機,一個能讓兄長帶兵前來的時機。

無令調動軍隊可是殺頭的大罪,唯一的辦法就是将功贖罪,也就是說最好等到胡亥動了手之後……至于李斯,如果他不摻和自然是皆大歡喜,萬一攪了進去就看李由的意思了,希望到時候我的功勞大到能求上一句情吧。

君父說,他少則需要七天,多則三個月。

第一個七天,我看見他的身邊出現了白色的……絲?

第二個七天,那些白色的絲越來越多,終于将他包圍起來,裹成了一個繭。

……我感覺我在養一只蠶寶寶。

第三個七天,會稽零式終于趕到了,于是我好好睡了一覺。

第四個七天,這個繭越來越大,最起碼什麽君父重病在身的謊話已經完全沒有可信度樂。能夠哄騙至今也是因為有一個扮演君父病重的人造人,對,就和會稽零式是一脈相承的科技手段,再加上李斯的掩護和我這個用來敷衍胡亥的存在罷了。

“十皇姐,您還要對此沉默至今麽?”

領頭的會是胡亥,我并不意外。

他在剩下的人裏面最有身份,也最适合開口詢問。畢竟實在不行,還可以用擔憂君父的身體而開脫。

我卻實在是不屑于扯皮。

所以,我拔出了定秦劍,在地上劃了一道線。

“過線者,斬。”

劍身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我笑着咧咧嘴:“諸君大可拿項上人頭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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