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方思慧嘆口氣,瞬間有一種要大事發生的感覺萦繞在心頭。他想了想又說:“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回去?”
方誠說:“我可能要去兩天,你在這裏幫我看着點,有事情給我來電話。”
當天晚上,方誠前往新江城,飛機落地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他找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起早坐大巴前往梨花鎮。
方誠很少回家,和梁沅沅結婚後他就沒回過家,他沒有說原因,但身邊的人應該也都能感覺到,平日裏基本不問他關于家鄉父母之類的話題。方思慧同他一起長大,不怎麽聰慧的一顆腦袋也知道避開他的忌諱。
的确,他很抗拒回家,不,确切的是抗拒他出生的地方。梨花鎮僅僅只是他的一個出生地而已。
他上完初中之後,就沒再花家裏一分錢,高中和大學的學費生活費都是他自己靠獎學金和打工得來的。而義務教育的九年也是因為國家發補貼,包括他的書本和用具也是學校的支助。
那時候他就想,如果沒有這些,他是不是連書都讀不成?上了高中後他才又明白義務教育的意義,他發自真心感謝。
坐在前往梨花鎮的大巴上,方誠想,順利的話,他今天就能說服她,他們今天晚上就能離開這裏。
大巴快要到終點站時路過梨花中學,方誠望着眼前的圍欄操場和教學樓,盡管都煥然一新,他還是清晰記得當時的模樣。
他曾在塑料跑道上跑過步,曾在哪棟樓哪一樓哪間教室哪個座位上過課,食堂就在廁所的隔壁,熱飯師傅和老師同學都怨聲載道又沒法子,早上大家将帶的飯拿去食堂蒸着,到中午再過去拿。
他好像很少熱飯,因為家裏覺得既然是義務教育那學生的吃飯問題也該學校解決了,他爸說:“沒事,學校總不至于看着學生沒飯吃餓死。”
他的确也沒有餓死,但那個時候哪個老師能每天關心學生吃沒吃,他也是臉薄,一到中午放飯時間就撒腿跑走,等到下午上課再回來。
方誠從大巴下來後,給梁沅沅發了條消息:“在幹嘛?”結果一直沒回他。
他站在梨花中學門口,老保安探出頭眯着眼瞅他,他發現保安竟然還是他上學期間那一位,只不過當年的青壯年如今頭發和胡子都發白了。
老保安從保安室走出來,上下打量他:“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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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誠倒沒想到他會認得自己,笑容放大了些,結果老保安激動說:“诶,同學,你別笑,我再看看,對,嘴角拉下來。”接着,他重力拍了下手,頓悟的樣子,“你從這畢業都有十幾年了吧,我記得你,總愛耷拉臉的好同學,我記得你中午老是回家吃飯,上課又急匆匆跑回來那個,我沒說錯吧?”
方誠一笑:“是,您沒記錯。”
老保安:“果然是男大十八變,同學長大了倒變得愛笑了。”
方誠問:“請問什麽時候外人能進校?我……”
他話沒說完,老保安打斷他,嚴肅說:“我們學校外人不能進。”馬上又說一句,“不過你是這裏的學生,來探望老師,順便逛逛,肯定沒問題。”
方誠就在老保安感慨的注視下,輕輕松松走進了梨花中學校門。
依舊是綠蔭成林。那時候的他不怎麽喜歡這個學校,初三時每天想着還有幾天才能考完試離開這裏,現在他發現這裏風景還挺好的,再度踏進來也沒想象中的難受。
他逛了一圈,聽到打鈴聲,看到從四面八方教室鑽出來的學生,只覺得這一幕異常眼熟。有好幾個學生停留在他周圍打量他,他問:“請問小梁老師的辦公室在哪裏?”
緊接着,學生們開始叽叽喳喳讨論:“他是來找小梁老師的?”
“他是什麽人不會是壞人吧?”
“我看着他像小梁老師男朋友。”
“我也覺得,比起嚴老師和小梁老師在一起,我覺得他跟小梁老師更配。”
方誠失笑,現在的小同學都知道這麽多了嗎?想想他那會兒,一對比簡直就是白癡。
他彈了彈黑西裝上面看不見的灰,雙手插兜,嚴肅問:“我看着像壞人嗎?有我這樣子的壞人嗎?”
見同學們搖搖頭,他滿意了:“那可以告訴我小梁老師在哪了嗎?”
一個男同學積極說他帶他去,于是路上方誠又問他:“你們剛才說的嚴老師是誰?”
同學毫不隐瞞向他解釋了一通。
很快到了另一棟樓,站在走廊下,同學指着一間門告訴他:“就那。靠左邊的上面堆着好多筆的就是小梁老師的辦公桌。”
辦公室沒有一個人,梁沅沅也估計在上課,辦公室的門和窗戶大敞着,他一眼看到了同學描述的一張木桌,左右兩側堆着好些書,最前頭擺放着好幾個裝滿了筆的筆筒,正中間的桌上放着幾張畫紙,是一副他沒見過的動漫畫。
大學時她就經常畫畫,尤其愛畫動漫,結婚後她不想逛街時也是在家畫畫,除了動漫還愛給他畫,也不要求他不亂動,等畫出來又極像,各種形态的,有冷酷的有大笑的,還有穿着睡袍的。她挑了幾幅畫的最滿意的表了框挂他們新房的牆上做裝飾。離婚後,他想着總要回來就沒拿掉,誰想沒過幾天房子被她賣掉了。
得知被賣掉後,他又找到了買家,想把房子買回來,才發現畫被取走了。買家表示沒動過,他就想只有可能是她帶走的。
“你怎麽又來了?”
“我就奇怪了,我來找嚴老師,又沒找你,這位美女姐姐為什麽老是跟我作對呢,我有哪裏得罪你,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嗎?”
“你改不了,做過的事就是做過了,哪怕你道歉都沒用。更何況像你會道歉嗎?”
方誠聽到聲音轉頭就看到了這一幕。梁沅沅和一個勾着背的男人在說話,男人要往他的方向來,梁沅沅故意擋着不讓,她說話的語氣還尤其不善,一副我就是想找茬你能拿我如何的模樣。
“你是有什麽大病吧你?”
馮凱終于忍無可忍,他伸出的手指即将戳到梁沅沅臉上時,被人揪住了後領子,然後他控制不住自己往後栽去。
爬起來就看到眼前站了一男一女兩個人,他知道就是眼前的男人搗的鬼,罵了句髒話,他跳起來就要找眼前人的麻煩,忽然又頓住,瞧着方誠眼裏露出疑惑,又馬上恍然大悟:“你是方誠?”
馮凱又激動:“哥是為了我的事特地跑一趟嗎?這也太不好意思了。但真的感謝!兄弟記你的好!”
眼見着眼前的人要來抓自己的手,方誠立馬将雙手放褲兜裏,冷漠說:“你誤會了。你的事跟我有什麽關系?”這誰都能聽出來可不是句問話。
方誠主動打給馮凱問了梁沅沅,他問得隐晦,馮凱壓根想不到他會和小梁老師有關系。欠了別人的情總要還,于是當馮凱再度提出問他借錢時,他說他願意給他筆錢,可以不用歸還的那種,馮凱心花怒放之下頓時忘了問會給他多少錢。
直到方誠給他微信裏轉了一筆錢,收款顯示的醒目數字“七四八”,他想說玩呢兄弟,再打過去發現打不通了,發消息提示感嘆號,他被拉黑了。
馮凱掃視一下周圍,他臉色就陰沉了下來。盯着方誠的眼神冷漠又吓人,他舉起手機給他看微信聊天界面:“你打發要飯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七四八’是讓我去死吧,別人不知道我知道你就是個陰險小人!”
方誠神奇發覺自己竟然并不生氣,于是他笑了笑:“打發要飯?你不也收了?”
馮凱頓時氣炸,他沖方誠走近一步。下一刻,梁沅沅擋在了方誠身前,兩手張開,跟護犢的母雞似的:“七百四十八元你還嫌少?你去大街上要飯試試,看誰會給你兩塊錢。七百四十八元你知道什麽概念嗎?孩子們一天三頓的夥食是十二塊,除去周末,也就是說七百四十八元是他們三個月的夥食費!你倒是給大家講講你自己一個月工資多少呢?”
方誠看她,眼神從她光潔的側臉流連到纖瘦的肩膀上,此時此刻,他好想在她的肩膀靠一下,心裏又痛恨眼下不是時候。
“你這臭婊子……”
“你說什麽?!”
馮凱用家鄉話語氣惡劣罵了句,梁沅沅沒聽懂,方誠聽懂了,他還在繼續罵,方誠一副要上前幹架的模樣,梁沅沅趕緊攔住他。
眼看着攔不住,好在一個保安和另一個男老師上來拖住兩人。教導主任生了好大的火,再一眼看到是馮凱立馬說他管不了要交給警察,梁沅沅趕忙上前遞水說好話。方誠要上前說話,被她打了下手臂。
“知不知道影響多惡劣?!這裏是學校,不是什麽招狗逗貓的地方!”
梁沅沅低聲下氣勸慰:“孔主任您消消氣,他們錯是一定有的,但好歹都是本校的學生,您就饒過他們吧。”
孔主任一聽這話,擡頭去看馮凱旁邊本懶得看一眼的方誠,第一眼他沒想起來,第二眼發覺眼熟,不由站起了身。
方誠環顧辦公室,微笑:“孔主任好,各位老師好,我是方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