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黃山煙霧缭繞,翠綠的松柏在山間綿延,即便在萬物蕭條的隆冬也俨然一派春日景色,分不清四季。
吳桐緊握着馮筝的手,兩人龜速走在石板路上,要不是人煙罕至的地方有積雪,她大概覺得這是初春。
馮筝察覺手上有異物感,擡手仔細研究,雙手揉搓後發現是棕色人造皮的碎屑,疑惑的望向吳桐大棉襖的帽子,上面已經掉的斑斑點點了,沒個長時間的風吹日曬,也不會被風化成這樣。
倏忽間又有些心疼,牽強的扯了個笑:“你這件衣服穿了多少年了?”
吳桐低頭看到她手上的碎屑,從口袋裏拿出紙巾小心翼翼幫她擦幹淨,很坦然:“八九年了吧?不知道是高中還是大學的時候買的。”他頓了頓,“高考後填志願,因為無知選了我們學校的中德機械學院,上大學後才發現第四年是要去德國讀書的,畢業拿雙學位。中德機械學院的學費每年1萬,家裏無法承擔這些費用,更無法承擔在德國一年的生活費。開學後的兩個月,我都沒有上課,忙着轉學院,之後學習、生活就一蹶不振了,頹廢一直延續到畢業。”有些差距是沒辦法通過努力彌補的。
她愣愣地盯着他,日常翻他手機,發現他有很多同學在德國,原來是這麽來的。她啞然道:“你可以自己打工掙錢啊,學費就助學貸款,這是很好的機會啊。”
他輕笑,看不出一絲的難過:“學費是助學貸款的,我工作後才還清。家裏一堆事呢,哪有你說的那麽容易。”清理幹淨後将紙巾踹兜裏,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小小的,暖暖的,“那個時候就覺得,拼了命考來上海,奮鬥一輩子財富積累的終點,是別人生命的起點,可能都達不到別人起點。”
她白了他一眼,故作輕松的調節氣氛:“那也不影響你對自己好啊,一個月的工資,夠買一年的衣服了。”真是新時代的活雷鋒,賺的錢給前任了,給家裏了,自己身上卻沒花多少。
“我是想說錢在成年人的生活中是很重要的,我沒有能提供幫助的家人,還需要反哺,得節約點多存些錢娶媳婦,不然要打光棍了。”
頃刻狂風大作,烏雲滾滾,似要下雨一般。
馮筝很喜歡他的聲音,溫柔清澈,忙接他的話安慰道:“放心吧,你工作好工資高,長相也不錯,還是學霸,很多女生就喜歡學霸。”
“那你呢?”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快速隐入山間。
馮筝愣了下,她想起那天早晨問吳桐要不要處對象,想起了他的遲疑和慌亂,忙仰着頭堅定地說:“我喜歡有錢的。”誰都可以是她的對象,他不可以,她也有她的自尊和驕傲。
他們沒有好的開始,就算在一起了,那麽輕易得到的人和東西,他會好好愛惜嗎?
周一到上海站時已經八點半了,她住的地方離公司近,兩人便一起回到她家洗漱。吳桐洗漱完趕在十點前回了公司,回公司前馮筝主動親了他的唇,蜻蜓點水的,算是道別。吳桐愣了片刻後回了個熱烈的吻,她第一次閉着眼試着回應。而後笑着提醒他早點出門,別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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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他,但還不愛他。因為曾經有過前任,她懂掏心掏肺後被傷害的疼,可能對後面的人不公平,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她在未來沒确定的情況下是不會像第一次那樣掏心掏肺了,跟沒駐紮在心裏的人分開,也沒有多痛苦。
吳桐于她而言,可能就是一個月的好睡眠。
她慢悠悠的洗澡洗頭,開開心心的畫了個美美的妝,想要迎接新的開始,收拾完自己戴着耳機蹦蹦跳跳出門了。
馮筝在去公司的路上被撞了,她被撞飛了三四米,體驗了一把自由落體。好在冬天穿的厚,除了先着地的膝蓋和雙手,其他地方沒有特別疼。她想爬起來,但手和腳已經脫離控制了。
完了?該不會癱瘓了吧
果然是禍不單行,這邊和吳桐牽扯不清剛下定決心要斷了,轉眼就被車給撞了,她嘆了口氣直搖頭。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随後她像小雞仔一樣的被拎了起來,她低頭看了眼涼飕飕的左膝蓋,藍色牛仔褲上有個亮堂堂的洞,能看到裏面混着血的肉色秋褲。
她已經過了要風度不要溫度的年紀,秋褲還是不能少的。
感謝秋褲救我膝蓋一命。
“沒啥事吧?”聲音裏的透着疲倦,“對不起,最近加班有點多,沒看到你。”
馮筝不知道怎麽處理這事,站定後試着走了幾步,除了左膝蓋,其他都還好。
“加班多?”她白了壯漢一眼,沒好氣道,“加班多就不要開車啊,害人害己,我今天要有個啥事呢?”
190cm的壯漢忙道歉,弓着腰掏出名片遞給她:“我就在園區上班,你要有什麽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她低頭掃了眼名片:“卓文耀,研發經理。”他身上的格子衫側面印證他确實是個程序員。
胡子拉碴的壯漢是個低音炮:“昨天淩晨兩點上線,沒想到出了bug,一直修複到淩晨四五點,這會兒有個重要的會不得已又來了。你自己先去醫院拍個片,等我開完會再去找你。”
她拍了車牌和壯漢的照片,一瘸一拐的晃到公司,她的腿應該沒嚴重到要拍片。
蔣理吊兒郎當的坐在椅子上玩手機,見她瘸着腿問道:“你這是被黃山折磨瘸了的?”
“剛在園區被車給撞了。”她聳聳肩開了電腦坐了下來。
HRBP趙雪聽了忙湊上來:“你要不要去醫院拍個片?前幾天公司公交站那有個小電驢撞到人了,被撞的妹子當時沒事,因為懷孕三個月不方便照CT就沒去醫院,晚上就死了,說是心髒被撞破了。”說罷嘆了口氣,“不要那孩子也好啊,哎……”
馮筝聽得脊背發麻,後背涼飕飕的:“你別吓我啊。”
趙雪妩媚地揚了揚手裏的文件,故作生氣道:“誰吓唬你了,小白羊狼,你自己當心點。我這有個面試,先去忙了。”說罷踩着裸色的細高跟走了。
随着時間的增加,左膝蓋上的疼痛逐漸加劇,強忍着疼處理了些工作上的郵件,趙雪說的話回蕩在耳畔,擔心漸漸重了。
一直沉浸在車禍事件中,才想起沒登微信和釘釘,兩邊都有吳桐的信息,問她到公司沒有。
“到公司了。”她快速的回了信息。
猶豫片刻後還是說了:“剛來園區的時候被車刮了下,感覺膝蓋越來越疼了。”
“嚴重嗎?”
“去醫院了嗎?”
“你報警沒有?”
一下三條微信,指尖輕快的掠過鍵盤:“還好。都沒,司機說忙着開會,給了個名片就走了。”
“那去醫院看看,你等我一下。”
噔噔噔……
她擡頭,蔣理在旁邊敲着她的座位,語氣生硬不容拒絕:“走,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疼痛越來越難忍,馮筝猶豫片刻後點了點頭。等她被蔣理扶着上了他的四圈後就後悔了,因為全程都在聽蔣理逼逼叨。
“你是個傻子麽?被撞的第一時間就應該打110通知警察來現場,然後讓肇事司機帶你去醫院。”
“你竟然還放肇事司機去開會了,你是腦子壞了麽?”
“……”
從公司到醫院不過十分鐘的車程,馮筝卻覺得度日如年,胸口有團火熊熊燃燒,在到醫院後沒忍住爆發了。
“你再逼逼就回去工作吧,煩死了。”真不愧是人送外號“蔣媽”的人。
蔣理嘿嘿笑,識趣的說:“我也是關心你啊。”
馮筝翻了個亮堂的白眼,将身份證給蔣理,沒好氣道:“挂號去。”
待蔣理走後她順勢坐到旁邊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将褲腿卷起來觀察傷勢,黑紫色的膝蓋隆起了個圓圓的“小山丘”。
掏出手機給肇事司機卓文耀打電話,通知他自己在醫院,讓他過來繳費。手機無意間滑過微信,還是那條讓她等等,沒有收到吳桐的新消息。
好像有一絲失落!
卓文耀速度很快,十分鐘就趕到醫院了。
卓文耀沒來之前,蔣理放狠話要好好教訓教訓肇事司機。當蔣理看着眼前同樣粗壯的卓文耀,他慫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畢竟他只是表面嚣張。
倒是醫生,知道馮筝是被撞傷的,見到卓文耀沒一句是正常音量,一副要把卓文耀千刀萬剮的嗓門和語氣。
“CT看着沒事,但今天片子沒事不代表後面沒事,如果後續疼痛難忍,再過來做個核磁共振,有些骨裂需要時間才能顯現出來。”醫生扶了扶眼鏡,從白大褂裏拿出筆龍飛鳳舞的寫了一串字,“我給你開點藥,你吃着。病假給你開三天,有不舒服的随時過來。”
從醫生開的病假時間來看,傷勢應該不嚴重。
在醫院折騰一圈回到家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仍然沒有吳桐的信息。
馮筝躺在床頭視線正好對着窗戶,最近一個月幾乎都在吳桐那裏,窗臺上的幾盆多肉已經蔫了。
她掙紮着起身,給多肉澆了水,看着晶瑩的水珠在葉片上,在陽光的照耀下光彩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