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江羿表面看起來特別沉悶無趣, 可表情包一個比一個騷包，一點不符合他的氣質。

俞航質問過他，他還大言不慚說是跟自己學的。

俞航翻了個白眼, 把手機扔到一邊, 啓動車子。

坐在副駕駛的李楊周終于憋不住了, 俞航從浩瀚食品公司出來，一屁股鑽進車裏之後，眼睛就不離手機，當他是空氣，一直捧着手機跟人聊天聊了五分多鐘，車都不開。

“跟誰聊得這麽開心呢？”

俞航愣了下，嗤了聲,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開心了？”

“兩只眼睛都看到了, 你在笑，笑得心花怒放。”

俞航揉了把臉，把李楊周嘴裏那朵怒放的心花給揉掉，“讨債成功了, 當然開心了。”

“僅此而已？”

不管李楊周信不信，俞航特篤定道：“僅此而已。”

“那錢發下來了, 請吃飯。”

俞航笑出聲：“你們怎麽就這麽惦記我這頓飯呢？”

李楊周：“們？還有誰？”

“……”真會抓重點。

俞航借變道，轉過頭看後視鏡, 不回答李楊周的話, 試圖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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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楊周不依不饒：“航兒，你和江羿，什麽時候那麽熟了？”

李楊周反射弧是長了點, 但并不傻, 江羿這段時間跑他那兒太過勤快, 李楊周當然會有疑惑，兩人之間的關系并不像高中時俞航說的那樣針鋒相對。

至于和江羿從什麽時候開始熟悉的呢……

俞航想了想，雖然兩人幼兒園就認識，但真正成為朋友，大概是小學的時候，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實孩子江羿突然暴打了班裏最高最胖的小胖一頓，而且還打贏了。

他把小胖剛長出來沒多久的恒牙打掉後，還惡人先告狀，告訴他爸是小胖先打的他，欺負他。

起初小胖的父母氣沖沖地來到學校讨說法，說像江羿這種具有暴力傾向的小孩子必須轉學。

後來轉學的是小胖，據說小胖父母收到了可以給小胖種兩口金牙的錢，他們就樂呵呵地給小胖轉了學。

當時俞九莊經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俞航覺得俞九莊就是個傻逼，但通過這次事情，二年級的俞航終于明白這話的意思。

其實那個小胖倒是不怎麽欺負同學，也沒有過打江羿，就是嘴碎，總是說俞航沒媽，爹玩野女人也不管他，他又野又壞，叫別人不要和他玩。

但小胖又不敢在他面前說，他想打小胖，卻師出無名，畢竟他已經因為打架記過好幾次，再無緣無故打架，就要被提回家了。

所以江羿突然打了小胖，莫名地幫他解了口氣，所以他覺得江羿這個朋友能交。

但江羿家教太嚴，他爸管他跟管個皇太子差不多，再加上俞航在他爸眼裏就是個混蛋和廢物，兩人也沒過多的交集。

直到某天放學，老天下了一場必須發生點什麽故事的大雨，俞航和幾個皮孩子在雨中踢足球，被保安趕回教室時，江羿還一個人坐在教室裏看書，連腰杆子也挺得筆直。

只有爺爺拿着皮鞭在他身邊罵他的時候，俞航才會有這種坐姿。

他校服襯衫整齊幹淨，紅領巾別得規規矩矩而滿身污泥的俞航，像只從泥坑裏爬出來的潑猴。

俞航問他：“你怎麽還沒回去？”

江羿：“我家阿姨回老家了，我爸還在開會。”

“你自己回去呗。”

“我沒有公交卡，也沒有傘。”

也是，江羿上下學都是專車接送，即使刮風下雨，他的鞋都是幹幹淨淨的。

俞航打量了他好幾回，實在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他幹嘛揍小胖一頓，還撒謊小胖打了他。

俞航終于知道了當好孩子的好處，好孩子撒謊大人都相信，像他這種混孩子，說真話都沒人信。

俞航渾身髒兮兮的，就站在走廊等爺爺，不一會兒爺爺來接他走，一邊數落他是野孩子，一邊扒拉他的衣服給他換上幹淨的T恤。

俞航一邊抱怨爺爺來得晚，他肚子都快餓死了，一邊親昵地扯着爺爺的耳朵往裏吹氣。

爺爺的身上也濕透了，但他的T恤和褲子都是幹的。

臨走前，俞航鬼使神差地回過頭。

坐在位置上的江羿沒再垂眸寫作業，而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像只被人遺忘了的小狗。

俞航：“喂，你要不要先去我家裏？”

江羿：“可以嗎？”

俞航已經不耐煩了，他最煩磨磨唧唧的小孩。

這時爺爺才發現教室裏還有個小孩，連忙招呼他：“你肚子也餓了吧？上俞航家吃點飯吧？”

那天晚上爺爺做了清蒸糯米獅子頭和松鼠桂魚，江羿吃了很多的飯，他家司機到晚上十二點才來，把江羿從他床上抱走了，還給爺爺留了一千塊錢，隔日爺爺就讓他帶到學校還給江羿了。

後來江羿家的阿姨經常不來接他，他就經常到爺爺那裏吃清蒸糯米獅子頭，還把爺爺哄得很開心，讓爺爺天天盼着他過來吃飯。

雖然兩人變成了飯友，但是兩人在學校一點兒都不熟，畢竟俞航下課鈴聲才響，半個人已經到了跑到教室外面了，而江羿身邊永遠圍着一堆好學的人，女生居多，都是問他問題的。

兩人根本玩不到一塊兒。

俞航邊開着車，沉浸在回憶裏，李楊周知道，俞航這張嘴，如果他不想說，是用火鉗都撬不開的。

所以他倆什麽時候好到可以幫對方修愛車，只要俞航不說，他是永遠不會知道了。

李楊周以為俞航不會回答，沒想到俞航開口了：“我和江羿從幼兒園開始就是同學。”

這句話對李楊周來說，無外乎是是個晴天霹靂。

“啊？青梅竹馬啊？”李楊周的嗓門差點把車頂掀翻。

李楊周和江羿只做了大半年的高中同學。

大半年來，李楊周沒發現一點兩人從幼兒園就認識的痕跡，倒是俞航經常欺負江羿，特不耐煩地讓他幫忙寫作業，帶早飯，買水等等。

類似小弟給大哥交保護費的性質。

但高一下學期，俞航忽然就把江羿當成了空氣，之後江羿就出國了。

俞航毫不客氣地瞪李楊周，“你不是文豪嗎？青梅竹馬這麽用？”

“任何一個正常人，聽到兩人幼兒園就是同學，第一反應都是青梅竹馬好吧？”

俞航笑着說：“醒醒，不要把自己歸到正常人行列。”

李楊周覺得自己被欺騙了，有點生氣，“認識這麽久，怎麽剛才不扶他上去啊？”

俞航：“那你為什麽不背他上去？”

李楊周：“他不願意啊。”

俞航：“哦，那我也不願意。”

李楊周：“……”

李楊周默默閉嘴，就他這口才，是永遠說不過俞航的。

俞航之所以不願意，是不願意和江羿有過多的交集。

雖然江羿說要像以前一樣，可像以前一樣談何容易，先不說兩人八年沒聯系，到底有多少隔閡，也不說自己中二時期捅破的窗戶紙有多尴尬，經過這次破産，俞航看夠了就兩人現在雲泥之別的處境，無論怎麽處都不可能像以前一樣。

處成什麽樣都別扭。

但是他給人家添了這麽大個麻煩，幫忙修個車也是應該。

李楊周：“感覺你倆有故事。”

俞航：“你和你每一個幼兒園同學都有故事嗎？”

李楊周：“但凡我有個還聯系的幼兒園同學，那必須有故事。”

俞航不想理他，直接開車去了修車廠。

李楊周別扭了一路，覺得

幫江羿修了保險杠之後，已經是傍晚，兩人中午飯已經饑腸辘辘。

俞航：“我把車給他送回去，然後請你吃飯去。”

李楊周：“你還知道他住哪兒呢？”

俞航覺得李楊周今天講話很會抓重點。

俞航：“他得告訴我他住哪裏，我才能把車還給他對吧。”

又騙了李楊周一次，俞航的良心又痛了一次。

李楊周酸溜溜道：“航兒，以後我該不會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肉不肉麻，”俞航笑了聲，看了他一眼，“放心吧，我們可是拜過把子的。”

李楊周也只能怪自己昨天下了鄉，手機沒信號，才讓江羿趁虛而入。

可是這麽多好友，俞航怎麽會打給江羿呢？

難道江羿在他心中和自己的地位一樣了嗎？

在俞航面前，李楊周是個藏不住話的人，便問：“我有點奇怪為什麽你昨晚會打給江羿。”

而此時俞航沒心思聽李楊周說話，他正在過本市紅燈時間最長的路口，足足有120秒，只剩下最後幾秒的時間，他前面的車磨磨唧唧不敢過，俞航摁了好幾次喇叭，他都沒加速。

俞航想從旁邊超車，奈何這裏是CBD中央，車流太大，根本插不過去。

磨叽了半天的車最後還是決定過馬路，加速黃燈通過了，俞航拉起手剎，朝那車屁股豎了個中指。

俞航拍了下方向盤抱怨：“本來能過去。”

而李楊周也沒心思聽他說話，盯着窗外看。

俞航問：“看什麽？”

李楊周：“那不是江羿和祝晴嗎？”

俞航看過去，江羿和祝晴着裝得體，肩并肩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下往酒店走去。

陵城這家酒店的旋轉餐廳十分有名，當然價格也很有名，是公子名媛聚會的首選之地。

俞航來過幾次，菜好吃，環境好，但來這兒聚會的人有不同的目的，總之不是來吃飯的，所以他更偏愛路邊攤。

祝晴穿着白色長裙，踩着高跟鞋，雪白皮膚，烏黑長發，曼妙腰肢，五官精致立體，一直以來，她都是個直男都會心動的女生。

她上樓梯，江羿小心翼翼扶着她，兩人手挽着手，相視一笑，默契又甜蜜，就像準備登入教堂許下海誓山盟的戀人。

俞航忽然想起他跟江羿表白後一天，祝晴靠在他懷裏哭得梨花帶雨，江羿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而後每節體育課，祝晴都會往他的抽屜裏塞檸檬水。

李楊周酸溜溜道：“這兩人真他媽配，去幹嘛都像是要去結婚，真是讓人恨不起來。”

是啊，這麽登對的兩個人，舉手投足中都是美好和幸福，讓人恨不起來。

剛才李楊周問，他為什麽會打給江羿。

其實已經有了答案。

以前俞航遇到什麽事，都會先聯系江羿，江羿也從不缺席，随叫随到。

俞航一直明白，江羿其實一直沒有變，一直把他當成好朋友，對他有求必應，所以今天晚上江羿趕過來了。

俞航知道他會來，所以才會給他打電話。

祝晴跟他是最親密的人，他肯定會對祝晴說兩人十幾年的情分。

雖然他一直對江羿愛答不理，但江羿一直對他很好。

祝晴知道他跟自己在一起，也不會多想，更不存在所謂的誤會了。

江羿小時候就說過，無論他變成什麽樣，都會永遠跟他做好朋友。

只是自己對他曾經有了不該有的心思，遭到拒絕後也不願意和別人透露，單方面疏遠了他而已。

從此以後，便在心裏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埋下了最晦澀最自卑的種子，只想爛在心裏。

但這種心思一産生了，怎麽能說沒有就沒有呢。

即使他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不是該胡思亂想的時候，但一見到江羿，仍是按捺不住。

江羿回國了，他一直冷淡和無所謂，但隐隐是壓抑着欣喜和期待的，所以會帶江羿去吃糯米獅子頭，去超市的時候，會順手就買了幾瓶檸檬汽水，再買一雙大一碼的男士拖鞋。

遇到麻煩，他還是會想起江羿。

像沉睡了很久的野草，只要和春天打個照面，風一扶，雨一灑，尖芽就全都滋滋冒出來了，擋都擋不住。

但凡江羿喜歡男人，他都有希望，也有點信心。

而眼前的場景，讓他明白，注定得不到的，就不要不甘心。

身後鳴笛聲此起彼伏，馬路旁的交警吹着急促的哨聲，朝他們用力揮着手。

李楊周首先回過神，催促他：“航兒啊，別發呆，綠燈了，快過去啊！”

俞航回過神，覺得這120秒的紅綠燈很短暫，短暫到他這一次的等待都沒來得及不耐煩。

但同時也很漫長，漫長到他像看完了一部電影，電影的畫面都是過去的點滴。

俞航收起思緒啓動車子，幽幽嘆了口氣，“是啊，該過去了。”

李楊周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此時俞航看起來竟比他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