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刻意遠離

第52章 刻意遠離

豊市新城區近幾年發展不錯, 以前住的平房或自建的小樓房在政府征收下,基本上都拆了。不過發展除了講究地理位置,還要有經濟支持。一茬接着一茬地拆遷房, 拆遷款, 以及住房賠償,過程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

林思瓊留下的房子位置倒是好, 可惜錯綜複雜的巷子幾乎每條路都擠滿了住戶,加之靠近一中附近,這十年來房價早已飛升, 這樣的房子若是拆了, 投入金額不在少數,慢慢地周圍高樓漸起,這裏似乎被人遺忘了。

巷子路走過無數次, 南佳似乎在這裏總能見到林思瓊的身影, 聽到她叫自己名字。

“佳佳, 你怎麽又去買餅了?”

她聞聲回頭, 一位中年女人正無可奈何瞪着女兒, 孩子或許在長身體多吃了些, 身材看上去比同齡女生要壯實,難怪會招來碎嘴。她靜靜站在原地,等女人拉着女兒從身旁經過,絮叨的話傳入耳裏,熟悉卻又陌生。

初中的時候她愛買土豆餅吃,林思瓊說青春期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多吃很正常但不能吃撐了, 回頭長胖了對身體也不好。那些從前覺得唠叨的話都成了回憶, 想聽卻聽不到了。

繼續往前走, 崔阿姨家小院裏的盆栽光禿禿擺在臺階上。姚斯嶼中考成績沒達到一中分數線,恰逢姚叔工作調動,舉家搬離了這裏。南佳還記得當時走得匆忙,崔阿姨擔心她一個人無法面對林思瓊驟然離世,為此和當時着急離開的姚叔大吵一架。

那時候南佳根本無法回到一中,學校流言蜚語似在一夜間全數湧出,各種難聽的話,奇葩的事,毫無證據的帽子,一件件撲向她,恨不得将她吞噬。更甚至北野也因她受了影響,多少人在背後猜測她能相安無事是路家在撐腰,吳願的死這輩子都別指望能翻案了。

諸如此類的話還有很多,顧嚴對她的态度也發生了變化,最後以校方領導要求,勸她休學一段時間,名為休學實則是逼她退學。人啊,總喜歡把私心包裝成為你好的樣子,你若當面拒絕就是你不懂事了。把人逼向懸崖,明明他們是推手,最後反怪你承受能力弱,若真沒做何懼流言。總要為自己的錯誤找花樣百出的借口,搏一個高風亮節的名聲。

身與心雙重打擊,南佳心力交瘁,跪在林思瓊照片前眼神呆滞,那段時間周圍紛擾被她摒棄了,身邊所有人都不在了,世界仿若只剩她。

後來呢,在她前途渺茫,人生絕望時,徐與突然出現,要求她和他一起離開這裏,他身為法律上承認的監護人,有責任和義務照顧她。他們離開豊市去往了臨祁,看似遠離了一切紛争,但南佳清楚,她沒有一日離開豊市。

院子的鐵質栅欄門前段時間南佳重新上了顏色,從前的挂鎖已經停産,換了一個新鎖。她給徐與留了一把鑰匙,放在門內花盆底下,伸手能找到。

比起崔慧麗家一看就知長年無人居住的狀态,南佳将院子打掃的很幹淨,窗口放着一盆綠梅,不知道是不是她種植方式不對,都這麽久了未見它有“露臉”的意思。

她一晚上沒睡,鐵打的身子支撐到現在也熬不住了。回了房間,擺設依舊,被子上有淡淡的太陽曬過的味道。她脫了外衣躺在床上,卸下一切的防備和僞裝,慢慢阖上眼。

唯有在這裏才能感覺到片刻寧靜。不用戴着面具,不用步步算計,更不用看姜羨耀眼的生活。

這一覺她睡得并不沉,常年積攢下來的習慣,導致生物鐘早已紊亂。她身體或多或少都有了小毛病,譬如寒冷天走在街道上,風雪吹過頭頂,一到極寒天氣時膝蓋會出現微痛,痛經是每月必備事件,汗水溢滿額頭,握緊公交車扶手杆的場景歷歷在目。

後來陳莉說想要報仇身體是第一步。她去找專業人士調理,但中醫說她常年積郁,調理時間要比尋常人更久些,就好像在說你時日無多需保重自身。南佳不愛聽,漸漸地也不愛去了。

客廳傳來一陣響動,聽動靜應該是徐與喝得爛醉如泥回來,撞倒了家裏擺件。南佳深呼一口氣,起床穿上衣服,打開房間門看客廳外醜态盡露的徐與。

他雖喝了酒但不至于醉得看不清路,分不清人,聽到動靜酒态消失,眼目清明打量過來。這是早年間欠下賭債,東躲西藏練就的本事。

“你怎麽在這兒?”徐與脫下礙事的襪子,光着腳行走在冰涼的地磚上,仿若感覺不到冷意,坐在沙發上雙臂展開大剌剌躺着,“給我倒杯熱水。”

南佳凝視他片刻,順手關上卧室房門,去廚房倒了杯熱水放在他面前茶幾上。

徐與伸在半空的手略顯多餘,他有點不痛快擰眉教訓:“你讀點書都讀狗肚子去了?沒看見我手伸過來還放在茶幾上?”

南佳不與他争辯,重新端起水杯遞給他,生硬地說句抱歉。

徐與臉色稍緩,一杯水下肚,喉嚨舒服了不少,打了個酒嗝,“那什麽你給我點錢。”

“你不是不賭了?”南佳接過他遞來的杯子,“何況我是給老板打工,每個月固定工資就那麽點。”

“小賭怡情沒聽過?”徐與瞪她一眼,“給我兩千,快點的!”

南佳沉默許久,從錢包取出一張卡交與他:“既然你說小賭怡情我且信你吧,這張卡每個月都會有兩千算我給你的零用錢。”

徐與喜滋滋接過銀行卡,看南佳順眼多了,“這才是爸的好孩子,你想吃什麽,爸給你露一手。”

“不必了。”南佳想起來時碰上一群坐在一起聊天的中年婦女們,“你想吃什麽,我去給你買。”

徐與意外眼前的女兒今日像變了個人,不過他奸懶饞滑慣了,有人樂意買他不會拒絕,報了一堆菜名。

南佳記下他要的,轉道走出了院子。

那群人還在熱聊,路過的行人幾乎都在她們審視的目光中艱難走過。對其他人來說這群人是讓人煩躁的群體,對南佳而言是最好的證明人。

“呦!佳佳今天回來啦?!”

“又回來給你爸送東西啊?”

“現在像你這樣貼心孝順的孩子不多了,我那女兒整日裏都說工作忙也沒瞧見掙大錢啊!”

“可不是,徐與這輩子老婆能幹,女兒孝順,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麽福。”

南佳微微笑,和衆人一一打了招呼:“阿姨你們一會兒別走,我去前面超市買點吃的,你們正好邊吃邊聊。”

“哎呀,這怎麽好意思。”

“是嘞,顯得咱們好像是故意找你要東西吃。”

“人家佳佳客氣懂禮貌,你們可別想太多。”

南佳和她們随便聊了幾句家長裏短作別。轉身離開,臉上笑容減淡。

這幾年周邊最明顯變化就是多了一條商業街,店鋪激增,靠近學校生意自然是不差的。當年僅有一間門面房的小賣部搖身一變成了附近最大的生活超市,東西齊全,每日客流量只多不少。

南佳順手推了一輛推車往裏走,将徐與要的那些東西找齊放進推車裏。估摸那些阿姨們還沒走,又買了幾袋瓜子一并放進推車。東西多有點沉,南佳從超市拎出來後放在地上準備歇會兒再拿。

“南佳小姐。”

她擡頭看清來人,淡淡打了聲招呼:“周秘書。”

周賢依舊是工作裝,不過能在這兒遇見他,南佳不覺得是偶遇。

“我幫你。”周賢彎腰準備拎起地上購物袋。

南佳拂開他幫忙的手,将東西往後拖拽些許:“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對于她的拒絕,周賢一早就被告知了,他沒打算強求:“好。”

南佳拎起地上購物袋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往回走時,路邊停放着一輛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豪車。腳步微微滞緩,拎緊手中袋子繼續向前行。

防窺車窗看不清也不知道裏面到底坐了誰。但南佳知道,周賢的到來一定是某人授意。

往回走的路似乎越來越長,仿若走不到盡頭。南佳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受影響,不受情緒操控,到達巷子口,一切有意的強撐潰不成軍崩塌。她靠在牆壁上,閉上眼眸,緩解心頭異樣。

有人經過和她打了聲招呼,南佳緩過勁兒來回應對方,拎着東西原路返回。剛才坐在那兒細說家常的阿姨們仍在,她過去将買來的瓜子交給一人又給了水果。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古語向來不虛。圍坐在一起的阿姨們吃着南佳買的東西,對她一個勁兒地誇。她雖走遠了,但身後“連贊團”聲音亮,想聽不見都難。

南佳進了屋子,将買來的東西放在茶幾上,“你要的。”

徐與撥弄着購物袋,确定要吃的都買了,使喚人的本事倒是日漸增長,對着還沒洗的蘋果直接上口,閑着的手往廚房指:“我早餐沒吃,你去給我做點吃的,我看你也買了不少菜,幹脆直接中午飯吧,省事。”

他說得輕巧,好似做午餐不費工夫,進了廚看更多完結文加Qqun幺污兒二漆霧二吧椅房憑空出現一般。南佳看他吃得汁水橫流,只覺惡心。拎起茶幾上蔬菜徑直去了廚房。

按照徐與要求三菜一湯,從廚房端到餐桌,一切弄好後,沙發上的人終于肯挪動腳步,左手在背上撓着,慢悠悠走過來坐下。

“不是讓你買肉怎麽買蝦了?”徐與眉頭皺起,用筷子挑挑揀揀,“真是一事無成。”

“你最近臉色不好,蝦是高蛋白,補補吧。”

倒是沒料到是為他着想,徐與臉色頗為尴尬,筷子沒再繼續撥弄,扒了兩口米飯。平日都在外面吃,再好吃也吃膩了,況且外面的東西油煙味重,吃多了身體自然差。

南佳沒動筷,看他悶頭吃,有意提起一件事:“爸,這些年我一直有個疑問。”

徐與繼續吃着,睨她一眼,嚼着菜含糊不清說了句問。

“媽說你當時在外面欠了不少錢,家裏房子你也沒賣,你是從哪兒來的錢還清了那筆欠款?”南佳看他咀嚼的頻率慢了許多,“據我所知你當時欠了一百多萬,這不是小數額。”

徐與重重擱下筷子,似乎這樣能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板着臉說教:“你什麽意思?我把錢還完了你不高興?要不是老子後來帶你離開豊市,去新地方換新學校,別說是大學只怕你現在就是文盲。”

他會震怒南佳不意外。徐與越是這樣越說明心裏有鬼,壓在箱底的文件才是這筆錢真正的來源。

南佳擡眸注視眼前兩鬓斑白,她敬過,愛過,埋怨過,到現在只有恨的男人。有些話如果不問下一次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有些事不做錯過機會未必再有。她起身去後面拿了一瓶酒,将酒杯放在他手旁,為徐與斟滿。

徐與奇怪她這時候喝酒做什麽,但看她面色如常不像是要做什麽,只當是她賠禮道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佳佳啊,你什麽都好就是太倔,認死理,什麽事總想着弄清楚,今天我就和你說些貼心話,你媽這人就是太老實,你就是太不老實……”

“這些年你有想過我媽嗎?”南佳驀地握緊他準備端起的酒杯,“有嗎?”

徐與愣了一下,煩躁地推開她的手,“吃着飯正高興,好端端提你媽做什麽?”

答案其實她早已預料到,仍是不死心想聽徐與親口說出來,好似在為接下來做的事找一個心安理得的借口。南佳動筷夾起一只蝦放進他碗中,“那就好。”

“什麽那就好?”徐與原本心情尚可,提到林思瓊後,那點好心情也沒了,用筷子将碗裏的蝦夾起來丢在桌上,“你這死丫頭一天到晚除了讓我添堵還會什麽?”

“我會掙錢供自己上學,打工養活自己,從不向你伸手。”南佳眼神微冷,“這些夠嗎?”

她硬氣的回複卻是讓一位父親,一個男人的自尊,狠狠被踩在腳底無話反駁。徐與将酒杯摔在地上,清脆的玻璃碎裂聲突兀響起。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現在能掙錢了,剛才又給我點錢厲害不行了?”徐與抄起筷子狠狠梭過去。

南佳能感受到下颚傳來清晰痛意,仿若沒知覺,從座位上起身,雙手撐住桌沿,目光森然:“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對我媽有過愧疚嗎?”

這一刻,徐與仿佛從南佳臉上看到了林思瓊影子,明明同他們沒有血緣關系,但他卻無法直視前方質問的眼神。愧疚嗎?或許有吧,但被那些人逼得東躲西藏,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更可怕。

“人都死了還問這些做什麽!難不成我說想她能活過來?她就是沒有享清福的命,我後來找人算過了,她八字和我犯沖,娶了她是我倒黴,生意做垮了,連自己親生骨肉都沒,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早早收了她!”

他立刻站起身大聲斥責,足以說明一切。難聽的話一茬接着一茬形容已逝的妻子,恨不能當面羞辱。南佳盯着他唾沫橫飛,一張一合的唇,徹底斬斷對他手下留情的念頭。

她沒再與他争論是與非,回到卧室将自己東西拿好,不顧身後仍在罵罵咧咧的聲音離開了這個曾經最溫暖的地方。

巷子裏那群人還在曬太陽,瓜子已經吃了大半。她們眼尖瞥見南佳臉上多了一道不正常的紅痕,同她笑笑卻沒多說。等人走後,那群人開啓了新一輪話題。

“要我說徐與真不是個東西,多好的孩子,還動手!”

“我也瞧見了,那一看就是什麽東西打的。”

“女人這輩子要是沒找對人,不僅苦了自己還苦了孩子。”

南佳站在巷子拐角聽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待了許久,待到小腿發麻,擡頭望天。她很清楚走出這裏又要戴着面具面對所有人。

只是她沒料到走出這裏遇到的不是陌生面孔,而是一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

北野在一群人擁護下正聽着身旁設計師介紹設計圖紙。他全程未發言,黑色風衣将他颀長的身形完美顯露。比起十年前,的确成熟了太多。

南佳微垂眼眸,将視線從他身上抽離。過往的記憶容易讓人沉淪,總覺得那些人還在,那些特殊的情誼未曾變過。生日會最終她沒去成,那一天他有生氣嗎?以他那時候的性格生氣是必然,不過他沒再過來找她。離開一中的第二個星期,她才知道他已經去了國外。他們之間連告別都不曾有。

“女士,請問你是這兒的老住戶嗎?”

南佳從過往中回過神來,面對突然問話的男人,看見他手中拎着黑色公文包,應該是北野他們那群人中的一位。

其實中間有幾年她并不在豊市,更何況她無意參與一些無關緊要的事,“不是特別熟悉。”

“這樣啊,那你目前住在這兒嗎?”男人從包裏掏出一張名片,“或者你有認識這兒的老住戶可以介紹給我們,不是免費幫忙。”

南佳眼睫微垂看了眼手中名片,晟宣兩個字映入眼簾。她本可以改口借此機會和北野接觸,短暫思考後,将名片重新塞回男人手中,“不好意思,我并不認識。”

男人微怔,從未想過自己給出去的名片還能被遞回,難道晟宣兩個字不夠顯眼嗎?出師不利,他回去和上司簡單說明了情況。

周賢過來時,南佳正準備去公交站牌,離他們不過幾步遠,像是怕被人誤會,她選擇沿路肩而行。

“南佳小姐。”周賢溫聲叫住她,“你是老居民了對嗎?”

“嗯。”

“那為何告訴旁人說自己不是?”

“總不能叫人又說偶遇是有意而為。”南佳意有所指,“幹脆說不是。”

周賢輕咳一聲,倒是沒料到會因為這個原因,這話明裏暗裏既在點他又像在數落北總不分青紅皂白誤會。

“南佳小姐,如果你現在有時間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幫個忙?”

“什麽忙?”

“向導工作。”周賢将手中圖紙展開,“晟宣打算對這片區域進行規劃,需要一位老住戶帶領。”

他們這片區域若無人帶領的确不好找路,主要錯綜複雜的巷子足夠纏人會浪費大量時間。他們想找老住戶帶領無可厚非。

南佳盯着周賢視線慢慢偏移至後方,和一道淡漠的眼神不期而遇。她避開他的視線,堅持己見:“不了。”

“南佳小姐,”周賢硬着頭皮追上,“北總說若是小忙都幫不上,家教合同的小事他大約也是幫不上的。”

能将自己提出的毀約說得絲毫沒有錯,整個豊市除了北野有這個底氣大約是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她跟在周賢身後往回走,在一衆人裏,頂着齊刷刷投來的目光打了聲招呼:“北總。”

他自動忽略她的問好,從周賢手中取出圖紙塞到她手裏,“看得懂嗎?”

南佳剛才粗略掃了眼,不能說精通只能說懂基礎知識點,但他的眼神仿若在說“讓我看看你這位家教老師的實力”。

她把圖紙展開認真看了眼,點頭:“可以。”

他沒做停留:“帶路。”

作者有話說:

我一章字數挺多哎(叉腰)

女人,今天不要說我更得少(霸總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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