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宴會上的事情似乎就這麽過去了, 聖上沒有再進行大動作，整個京城裏人心惶惶，但這些都與秦衍它們狐貍一家沒有任何關系。

既然是過年, 當然是要放假的, 聖上作為公家最大的老板, 必須以身作則, 讓所有的員工都能夠享受到一個美滋滋的假期。

上天似乎是聽到了秦衍的訴求, 宴會過後, 秦衍就留在了家裏, 只等過年之後進行祭天大典時重新歸位保護聖上的安危。

這可把秦衍舒服壞了。

它以狐貍之軀立下了大功, 第二天聖上就送過來好多好東西, 有吃的, 穿的，用的, 玩的, 只要是狐貍有可能會喜歡的通通都給秦衍弄了一份過來, 好叫它們這些狐貍玩玩。

秦衍扒拉自己跟前的禮物, 在裏面挑挑揀揀，小狐貍們也湊了過來，瞧見了小老鼠, 大老虎這樣的玩偶, 不免有些咂嘴失望。

它們又不是小狐貍了，怎麽都拿人類小孩子玩的玩具忽悠它們。

秦衍的孩子們現在都已經四個月大了, 或許是秦衍這類的狐貍基因突變, 體型比一般的狐貍更大一些, 不止是它比一般的普通狐貍大，它的孩子們也比尋常的小狐貍大, 看起來的身量倒像是人家的小狗崽，生長發育中。

秦衍估摸着等開了春，估計就能跟一般的小黃狗差不多壯實了。

小狐貍們長大了一些，懂得東西也多了。

它們在相府裏會滿府裏亂跑，沒有人能夠壓制住它們，出了秦衍、柳林與跟相爺。其他的人看到它們都跟看到了祖宗似的，可把它們給慣得不得了。

相爺前段時間添了一個小孫子，小狐貍們可就循着那小娃娃的氣味過去了。

那小娃娃的小床上面就有大老虎還有搖搖鼓，跟它們面前的這一箱子玩具那可不都是一樣一樣的。

小狐貍們自覺是大狐貍了，看不上這些小狐貍們會喜歡的小東西。

小狐貍們作鳥獸散，很快就全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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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它們一開始站着的位置來了只大狐貍。

大狐貍把自己的爪子在裏面撥了撥，小老五葉辰湊了過來，它一眼就相中了裏頭的小老鼠跟彩色的球球，從裏面掏出來這兩樣後，就叼着、用爪子推着球跑了。

留下秦衍一直大狐貍站在玩具箱子的跟前沉思着。

它在裏面翻找着，很快就知道了一根磨牙棒，甚至還有小木馬，小小的搖搖鼓。

它都拿了出來。

等它終于停手的時候，箱子都快空了，它的腳邊零零散散的一大堆，若不是它的四肢纖細，嗯，好像也沒有那麽纖細，比起女人的手臂來是要粗壯許多的。

但也還是能踩在這些東西的縫隙裏面而不會撞到任何東西。

也不知道是怎麽辦到的。

這些東西對小狐貍來說很幼稚，它們根本一點都不想玩。

但是對于秦衍這麽大一只的狐貍來說，就非常合适。

它直接大搖大擺、光明正大地将聖上送給小狐貍們的玩具搬上了相爺的床，鋪了整整一張床，幾乎都要擠滿了，只能在裏面放一只大狐貍，再多一個人，或者是一只小狐貍都要塞不下了。

秦衍躺在玩具堆裏面，很快就解放了狐貍天性。

玩得不亦樂乎。

等相爺疲憊不堪地坐着馬車回到了家裏，進了房間想要躺躺時，就聽到從內室傳來一陣陣的嘤嘤嘤的嬉笑聲。

他覺得有些奇怪，這個聲音聽起來不像是小狐貍們的聲音。

當他走進內室定睛一瞧，好家夥，他床上的哪裏是可愛乖巧的小狐貍，一只都沒有，有的只有大狐貍。

大狐貍的四肢緊緊抓住了一個小兔子一樣的玩偶，嘴巴也咬住了兔子的耳朵，聽到有人類的腳步聲傳來，它嘴巴都沒有舍得松開，來的人是誰都沒有看，就直接從喉嚨裏發出了威脅的嗚嗚聲。

兇得很，看起來很不好惹。

當然，如果咬的玩的不是一只兔子的話。

那應該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情。

秦衍正玩得高興，結果一擡頭正好跟相爺對上了眼睛，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主打的就是一個木頭人游戲，敵動我不動，就看誰先撐不住，先眨眼睛。

相爺深深呼吸了一口氣兒，努力睜大了眼睛，秦衍也是不甘示弱，愣是睜着一雙大大的狐貍眼睛瞪着他，那眼神，那表情，不像是在玩游戲，倒像是要吃人，似乎下一秒就能從床上跳起來，對着相爺張開它的血盆大口。

相爺跟秦衍都在硬憋着。

誰也不讓誰。

秦衍不眨眼的功夫沒有那麽到家，很快就堅持不住了。

它的眼皮都在直抽抽。

相爺一直注視着它，仔細觀察它的狀态，見秦衍有些撐不住卻還是倔強地盯着自己看，一點都不見認輸，還是忍不住心中發軟。

他在心中嘆息了一聲“罷了”，便主動眨動了一下幹澀的眼睛，敗下陣來。

他的眼睛才剛剛眨動，秦衍就立馬緊随其後。

诶呀，真的好險，差一點就輸掉了。

秦衍的眼睛幹得不行，但狐貍臉上卻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看起來得意極了，非常高興。

似乎是在嘲笑相爺“你不行”。

沒想到相爺養狐貍這麽久了，秦衍做什麽他都能猜出一兩分出來，他立馬get到了秦衍的意思，又好氣又好笑。

他這還不是舍不得它受累，真是，現在竟然跟自己炫耀。

就不該心軟，要它吃點苦頭。

不過這樣的想法也就僅僅一瞬，很快他就又對秦衍軟和下來了。

在狐貍們的跟前，堪稱是狐貍奴，一點骨氣都沒有。

可這明明是他的床鋪，竟然讓這麽一只大狐貍給霸占了，實在是！實在是！

實在是欺人太甚！

相爺才華造詣高超，這“欺人太甚”四個詞才剛剛憋了出來。

可想而知是被秦衍刺激的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秦衍讨好地對相爺笑了笑，它從床上爬起來，身後的尾巴甩了甩，像是個上好的做工精致的雞毛撣子。

它湊到相爺的跟前，用自己的狐吻聞了聞對方身上的氣味，還學着家裏的幾只小狐貍的動作，用狐貍腦袋在相爺的衣領口頂來頂去，撒嬌的不行。

相爺對它本來就心軟，根本硬不起來。

秦衍又不要狐貍臉，在它的死纏爛打，嗚嗚噫噫，嘤嘤嘤嘤，哼哼唧唧的攻勢下，相爺不可避免地敗下陣來。

讓秦衍臉上的笑容又發了大，連嘴巴裏的牙齒都露出來，看起來頗為無恥。

最後還是秦衍大發善心地将床上的玩具一個一個往床下的窩裏面搬，房間裏沒有它的窩，有的只是五只小狐貍的房子，秦衍認為自己的是自己的，小狐貍的還是它的。

于是就這樣用自己新得到的玩具，霸占了它孩子們的窩窩。

可美了。

相爺見秦衍識趣也不多說什麽。

一人一狐貍就這樣睡着了。

相府裏忙碌起來，做飯、做衛生、燒香祭祖、貼年畫等等都必不可少。

秦衍跟它的孩子們都得到了相爺叫人給它們做的衣服。

一只只都是他親手穿的，柳林與都碰不着一根狐貍毛毛。

小狐貍們穿的是喜慶的紅色，秦衍也是紅色的衣服。

衣服上都有漂亮圓潤的小球，還在衣服上面繡了小狐貍們的排行。

從小老大到小老五都有。

不過名字只有小老五才有，其他四只小狐貍的名字都是柳林與跟相爺取的。

這些就同秦衍無關。

小狐貍們有了名字，一個個喜歡的不得了。

相爺跟柳林與跟在它們的身後每天都會念叨它們的名字，一開始小狐貍們還分不清楚哪個名字是哪個的，後來叫多了就習慣了。

不過秦衍還是很喜歡喊它們小老大、小老二這樣的名字，好記性。

也朗朗上口。

小狐貍們被相爺從院子裏帶出去見人。

見見相府裏的人。

狐貍們在相府裏就只有兩個地方是認識的，一個是柳林與的院子，還有一個就是相爺的院子，以及連接了兩個院子的那條小路，兩個院子去大門口的路，其他的地方都是沒去過的。

它們很聽話，說不讓出去就不出去。

這次還是它們第一次出來見人，一只只激動極了。

秦衍也不拘束孩子們，小狐貍們一邊走一邊跳，一會兒蹭蹭相爺的腿，一會兒蹭蹭柳林與的手，高興地哈哈哈哈直叫。

狐貍的笑聲一開始叫人驚訝，不解。到了後面也就習慣了。

不就是笑聲跟人差不了多少嘛，無所謂，他們自然會溺愛。

秦衍沒有走在最前面，他跟相爺走一塊兒，一人一狐貍就像是朋友一般并行前進，如果秦衍走得慢了，或者是被突然出現的機靈小狐貍絆住了腿，他都會立刻停下來，等着秦衍跟上自己的步伐。

他在跟府中所有的人無聲宣誓，這些狐貍就是他的寶物，絕對不可以向小狐貍們動手。

秦衍跟在相爺的身後來到了廳堂，裏頭張燈結彩，到處都挂上了喜慶的裝飾，一片亮堂。

屋子裏熱熱鬧鬧的，來了很多人。

只有最上面的那個位置是空着的，等着相府真正的主人坐上去。

秦衍護送相爺坐上去。

柳林與站在相爺的左前側，秦衍蹲在相爺的右前側。

秦衍的小狐貍們都跟在爹爹的身後，按照年紀蹲在了爹爹的下方。

頗為有秩序，也頗為聰明。

這不僅是秦衍第一次看到相府裏的衆人，更是衆人第一次瞧見它。

這相府裏所有的人都知曉，老爺有個寵愛的狐貍，格外聰明能幹。

不只是老爺喜歡，小少爺喜歡，就連聖上都喜歡，還封了官，聽說前幾天還幹了大事，得了聖上許多的賞賜。

這要是尋常人得到了這樣的獎賞，那肯定要大擺筵席，跟人不斷宣揚，但得了賞賜的只是一只狐貍，狐貍什麽都不懂，也不喜歡宣揚，便只有他們閑來無事的時候随意讨論一二，這還是第一回 見過正主。

秦衍察覺他們在看自己，狹長淩厲的狐貍眼掃了過去。

它的體型龐大，像是一匹孤狼，那眼神不怒自威，顯然是跟在聖上身邊久了，那矜貴的氣兒都沾染了不少。

不少人都閉上了嘴巴，心中發酸，嫉妒，但沒話說。

于是一個個都不說了，廳堂裏的竊竊私語聲都沒了。

顯然是被狐貍的眼神吓到了。

小狐貍們看到了爹爹的厲害，覺得羨慕極了。

它們都學着爹爹的模樣，對這些不太喜歡它們的人龇牙咧嘴，試圖用自己小小的身板讓他們感受自己的厲害。

那些人瞧見了，沒動彈。

這可把小狐貍們給得意壞了，一只只的晃動起尾巴來，臉上露出了傻兮兮的狐貍笑，一點都不知道這是礙于了秦衍與相爺的威嚴。

相爺對此時的安靜很是滿意，衆人同他打過招呼，他便招呼了一聲，讓大家都坐下來。

這些人裏不僅有他的妾室們，還有他的兒女、孫輩們。家族龐大，人數衆多，若不是廳堂足夠大，否則都站不下。

相爺長話短話，說了好多的吉祥話以及對衆人的期望，所有人一個個地站在他的前面，他也不煩，一個個的說着。

秦衍聽了好幾個人的，甚至還從中随機聽取相爺的話。

發現相爺真的是一碗水端平，幾乎每個人被他念叨的時間都差不多，而且說得也細致，有褒有貶，所有的人都感動到眼睛發紅，恨不得為了相府哐哐撞大牆。

但也不知道有幾個真心的。

秦衍和小狐貍們聽累了，秦衍還好，它畢竟是一只成熟的大狐貍，就跟去人家吃席一樣，成年人總是會坐到最後，等到吃白米飯，而小孩子們中途就會下桌，也不知道跑到哪裏瘋玩去了。

小狐貍很快就堅持不住，一個兩個地倒下來，只有最小的葉辰狐貍還在苦苦支撐，它的身上壓着兩座“大山”，它的四姐和三哥，秦衍的腳上則趴着另外兩只小狐貍。

秦衍對相爺說的人話沒有一點興趣，它的注意力都放在自己的孩子們身上，它遠看小老五就越是喜歡。

心裏也是美滋滋。

前面兩個世界裏，男主都是它從小奶到大，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它都一清二楚。

葉辰就喜歡玩小球還有老鼠，眼珠子轉個不停，鬼點子多。

只是這三個世界的性格都不太相同。

比起第一個世界的狡黠，第二個世界的鬼機靈，這個世界反而顯得乖巧，甚至是古板。

秦衍猜測可能是因為小狐貍的本身是上神的緣故，古偶劇裏的上神男主總是格外古板冷漠，沒有人情味。

相爺說了那麽多的話，喝了不少的茶水，嘴巴一直在動，都沒有閑下來的時候。

茶壺都加了不止兩回。

等到他終于說完了，也就到了晚上開飯的時候。

年夜飯是要一家子的人聚在一起吃，但是他們家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廳堂裏一共擺放了三只桌子，坐得滿滿當當，在相爺的身邊還擺着一張小圓桌，是留給秦衍一家五口用的。

狐貍們坐在那張小桌子上面吃飯，桌子上面只有肉食，大魚大肉沒有素食。

秦衍推了推小狐貍們的腦袋，一個個醒了就跑到了餐桌上面大口大口開始吃肉，因為相爺跟秦衍說今天要吃掉很多的肉，這都是給它們準備的，所以秦衍讓小狐貍們白天的時候少吃一點，盡量給晚上的魚肉留一塊很大的地方，好放得下。

小狐貍們懂事，白天基本都在跑來跑去，在兩個院子裏當監工，肚子餓得咕咕叫，現在得到了它們應得的食物。

一只只埋頭苦吃，頭也不擡，嘴巴裏發出了激動的啊嗚啊嗚，恨不得直接一口吞掉一個盤子。

相爺跟他的家裏人總是吃一會兒就擡頭往這裏瞧，有的人是正大光明地偷偷看，還有的人就偷摸着瞧，不過他們再怎麽看，這些小狐貍們都沒有給他們一個眼神。

根本沒有空，肚子都要餓癟了。

包括最有風度的小老五，這個時候如果有人擋着它幹飯，它怕是能直接叫出來。

在小狐貍們不遺餘力的襯托下，吃飯最優雅的竟然是殺傷力最大的大狐貍。

秦衍一口一個大雞腿，一口一條大魚，咀嚼優雅，不會發出一點聲音，反而它的孩子們嗷嗚嗷嗚，活像是幾輩子都沒有吃過飯一樣，腦袋都要埋到碗裏去了。

還是秦衍眼疾手快，急忙攔住了其中一個傻孩子，要不然整只小狐貍就要厥進去。

反觀人類吃飯，很是安靜。

相府自從相爺出名後，就成了大戶人家，該有的規矩也都有，食不言寝不語，就算是在今天這麽個好日子，吃年夜飯都不能講話。

秦衍心想，是有點壓抑了。

不過這跟它們這些可愛的狐貍們沒有任何的關系。

狐貍吃飯比人類快多了，它們大口吃肉，吃得一只只肚子溜圓。

嘴角全是血水和肉塊上的油脂。

旁邊還有仆從專門伺候着，防止狐貍們不夠吃，随時都準備好了去給狐貍們添飯。

狐貍一家六口愣是整整吃了兩桌，這才停下來。

小狐貍們都是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吃得多，秦衍體型大，那飯量不是普通人家能養得起的，一桌十個人類的飯量都抵不過它們六只。

吃飽喝足後，秦衍跟小狐貍們成群結隊地來找相爺跟柳林與。

兩個人正好是坐在一塊兒的，于是它們一家就窩在兩個人椅子中間趴下來，肚子都朝着房梁。

沒有辦法，其他姿勢不行，會壓到肚子，難受。

吃得太撐了。

平日裏柳林與總會控制它們的食量，怕它們吃壞了肚子，現在好不容易能敞開肚皮吃，一只只就沒有了節制，撐的肚子難受極了。

柳林與和相爺瞧見秦衍它們過來，臉上的笑容都真情實感了不少。

秦衍體型大，沒有睡在中間，而是讓小狐貍們湊過去，它睡在最外面，哪怕這地方小，不好躺下來睡覺，秦衍都沒有帶小狐貍去其他地方的意思。

這令相爺與柳林與滿意又感動。

他們再一次認定狐貍比人類還要忠誠。

而事實上，只是秦衍有當寵物的覺悟。

它現在被兩個有錢的鏟屎官養着，那可不得讓他們滿意，這年頭好的鏟屎官不好找，尤其是像是它們家這麽能吃的。

它是從後世那個寵物經濟盛行的時代過來的，它知道鏟屎官們都喜歡什麽樣的寵物，它有樣學樣，當然能做得很好。

可以完美貼合相爺他們想要的理想寵物。

事實上，秦衍也做得非常好。

滿足相爺與柳林與的占有欲、被需要感，那就大功告成。

這些大魚大肉，都是它應得的！

吃飽喝足後困意就忍不住上來。

小狐貍們真的撐不住，一個個倒下來睡着了。

現在是冬季，天很冷，屋子裏燒了炭火，但窗戶是開着的，還是有風會吹進來。

小狐貍們喜歡熱，它們穿着衣服還覺得溫度不夠，睡夢中一只只都慢慢往秦衍的身上靠，努力汲取來自爹爹身上的溫暖。

秦衍也睡着了。

大狐貍在相爺與柳林與的身邊睡覺就很死，這是對周圍感到安全的一種表現，沒有一點的戒心，也是對兩個鏟屎官的信任。

它們的動作吸引了相爺的注意力，他笑着喊來管家，小聲讓管家去給狐貍們拿披風。

這下屋子裏吃飯的聲音更小了，誰也不想吵醒了相爺的心頭好。

年夜飯吃得慢，不止是要吃飯，而且還要守歲。

相府的年夜飯要一家子人聚在一起，吃一整夜。

這對早睡的人來說是個極大的挑戰。

但每個人都對自己非常狠，為了在相爺的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不願意去睡覺，便偷偷地擰自己的肉，更甚者還帶了細針，就想在自己快要睡着的時候紮自己一下，把自己給弄清醒。

秦衍睡得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它躺在桌子下面的，可以将桌下所有的一切都觀察進雙眼裏。

一開始他沒有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還在想怎麽會有人吃飯會帶針，總不能是試毒的吧。

結果就瞧見那人一狠心，直接紮進了大腿肉裏，放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因為突然的刺痛而狠狠蜷縮握緊。

秦衍瞧了一眼，狐貍臉都皺巴巴的，它連忙閉上了眼睛，只覺得自己的眼珠子都跟着一起刺痛起來，難受極了。

真狠啊，他想，不就是守個歲，這也太疼了吧。

相爺是雙标的。

對人跟對狐貍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對人，要守歲。

對狐貍，只要陪在他身邊就好，不管狐貍睡覺還是在玩。

這頓飯吃了好久終于是結束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氣，只要再忍忍天就亮了。

這年也就算是過了。

有些人一直在探頭探腦，還記得幾個月前，小弟養了一個孩子，還給了姓名，那孩子來得實在是蹊跷，誰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老爺氣極了，将府中所有的子女都聚集在一起，一個個教訓，讓他們千萬不要弄出來私生子。

私生子日後是不能進他們家大門的，更不能從他們家得到任何東西。

在座所有人都一直記得，他們想怎麽今日年夜飯倒是不見那孩子出來。

不過今日老爺高興，便也沒有人敢提，生怕會讓老爺再次生氣。

過年還生氣，那這年怕是要過不了了。

他們怕是萬萬想不到，一直想要看的小孩子竟然會是一只小狐貍，是一只小狐貍精。

到了後半夜，桌子上的吃食已經被收起來了，坐在餐桌邊的人類們已經吃不消了，一個個都打瞌睡，或者是聊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打一個哈欠，都會擠出來淚花。

而比較于人類的困倦，狐貍們似乎是找到了自己的舒适區。

上半場還困倦地不得了地小狐貍們開始活動了，它們一只只爬起來，趴在地面上伸展自己的四肢，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先伸長了前肢，嫩嫩的小翹屁擡高，前肢拉伸完又折騰起來後腿，前肢趴在地上，後腿使勁兒往下壓，壓完又四只爪爪緊緊抓住了地上鋪着的毛毯，使勁兒向上拱起腰背，尾巴上的毛毛蓬松開。

做完一個拉伸，小狐貍們猶如重新注入了魂力，精神抖擻，眼睛炯炯有神，看起來能跟其他的獵物打一架。

秦衍也清醒了，小狐貍們在屋子裏整個兒撒歡，給屋子裏重新注入了生機。

屋子裏的小孩子們都熬不住，他們坐在爹娘的身邊，或者是有乳母陪着，眼皮一下一下往下掉，但就是不敢閉眼。

只要一閉上眼睛，就會被身邊的大人狠狠擰一下身上的肉，叫他們感受到了疼痛。

秦衍的狐貍眉頭擰起來，它不喜歡這樣的做法。

但是也沒有辦法，現在的習俗就是全家人必須一起熬夜，如果不守歲，這個年就過不好。

它想起以前過年，只要小葉辰困倦了，他都會送孩子去睡覺，到了快到點的時候，才會将孩子從被窩裏撈起來，然後穿上新衣服，等孩子又困倦了再将孩子重新塞到被子裏。

整個就是很體貼。

不像相爺家裏，非要事事都按照規矩來。

秦衍忍不住吐槽，但無可奈何。

它只是一只狐貍，不能改變什麽。

小孩子們在爺爺來的時候就瞧見了跟在爺爺身後的小狐貍們，當時就忍不住心生喜歡。

他們小聲跟爹娘說想要跟小狐貍們一起玩耍，但爹娘都死死抱住他們不允許他們做出不符合規矩的事情來。

只能眼睛黏在小狐貍們的皮毛上，心中蠢蠢欲動，但還是沒有能去找小狐貍們玩。

現在再次看到小狐貍們在屋子裏到處亂竄，他們終于是忍不住了，精神氣兒也出來了。

“爹，我想要和小狐貍一起玩。”一個小孩子說道。

他的爹立馬板起了臉來，“不行。”

那些狐貍可是他爹的寶貝，怎麽能讓不知輕重的孩子碰，萬一孩子傷到了小狐貍，那怎麽辦。

小孩子聽到了父親的拒絕，又去看母親。

母親舍不得孩子受委屈，忍不住心軟，她張張嘴想要跟自己的相公說說，不用那麽緊張，但瞥見相公嚴厲的目光，只好又閉上了嘴巴。

她摸摸兒子，無聲地拒絕了。

小孩子難過極了，他只好盯着小狐貍看。

看小狐貍們蹦蹦跳跳。

屋子很大，但是人多，還有桌子。

小狐貍們一會兒就玩膩了，感覺這裏也就這樣。

于是它們又一股腦兒地都跑出去玩。

它們才跑出去，秦衍也跟着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

它用自己的腦袋先是蹭了蹭相爺的大腿，然後又蹭了蹭柳林與放在腿上的手，嗚嗚噫噫地撒嬌，想要帶着孩子們一起出去玩。

相爺心中嘆息，根本受不住秦衍的撒嬌，于是他輕輕捏了一下秦衍的狐貍鼻子，“去吧。不要弄感冒了。”

秦衍得到了允許，高興極了，身後的尾巴不住甩來甩去，喜悅的心情根本藏不住。

它也跟着孩子們一起踏入了院子裏。

小老五哈哈哈笑起來，小狐貍們在庭院裏跑來跑去，不亦樂乎。

吃飽的肚子消化了不少，可以跑跳了。

小老五瞧見哥哥姐姐們在玩鬧忍不住咧開狐貍嘴巴笑起來，它的眼睛發亮，可愛極了。

像是後世Q版的小狐貍，眼睛圓溜溜的，與現在的過年氣氛格外相襯。

小狐貍的嘴巴還沒有咧開多久，天上突然掉下一片雪花，正巧落在它的鼻頭上。

小狐貍的視線瞬間凝聚在鼻頭的雪花上，它的一雙眼睛也跟着要成了鬥雞眼了。

天上越來越多的雪花掉下來，落到樹上、牆院上、地面上……以及小狐貍們的身上。

秦衍擡起頭直愣愣地望着天空，今夜沒有月亮，但天空很亮堂，天上的雪花慢悠悠地下着，這是北方的雪花，不像南方那樣是濕冷的。

秦衍不怕小狐貍們會着涼。

“呀！外面下雪了！下雪了啊！”

一個小盯着小狐貍們在外面玩的小孩子突然驚訝地叫起來。

他說話的聲音太突然了，又大得很，身邊的爹娘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只是下意識地聽從兒子的話擡起頭去看外面的飛雪。

那是像柳絮一般，飄揚的雪花。

相爺擡起頭去看，他沒有責怪孩子，他去看在雪地裏的狐貍。

大狐貍蹲在屋檐下，背影寬闊，像是他們家的保護神。

相爺的心不知怎麽的，一下子就安定了。

“下雪了好，瑞雪兆豐年。”

他說道。

他的孩子們都七嘴八舌地附和起來，整個廳堂這才有了一絲人氣。

小狐貍們在外面玩了很久，一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昏昏欲睡。

它們很乖，知道如果在外面睡覺的話有可能會着涼，于是它們迷迷糊糊間都知道往外面走，順着來時的路，往相爺的房間走去。

爹爹說了，要跟大主人打好關系。

年夜飯也終于是散了。

大家都回到自己的院子去補覺了，不過也補不了多久，開年第一天還有的忙活，不能睡懶覺。

頂多睡一個時辰，但能睡一個時辰也是好的。

柳林與走在狐貍們的身後，他看着眼前的狐貍。

五只小狐貍走在最前面，走路的時候來了一點精神，但不多，靈魂出走，若不是爪子踩在雪地裏冷，刺激到它們的大腦，只怕是會直接睡過去。

它們貼着走，半眯着眼睛，五只小狐貍此刻就像是只有一個腦袋一樣，共用的。

柳林與想到這個說法就忍不住發笑。

他見着小狐貍們就像是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被父親寵愛長大。

無憂無慮、自在極了。

秦衍走在小狐貍們的身後，以一種保護的姿态，護衛着自己的孩子們。

它就像是自己的爹爹，爹爹以前也是這樣對他的。

自己小時候學走路，爹爹就站在後面，雙眼一直盯在自己的身上，生怕自己磕碰到哪兒。

柳林與親自送狐貍們去了自己爹爹的院子裏，這才離開。

“走吧。”

過年假期一共有十幾天，官員們在這個時間裏可以好好休息。

過了年，時間似乎就變得快了，滿打滿算就剩下七天。

大年初一衆人睡覺還不到一個時辰就又艱難地爬了起來，準備忙碌今天的事情。

這些都與秦衍無關，但秦衍依舊是沒有休息的。

福公公的徒弟李公公來了，一過來就找秦衍，相爺想問出了什麽事情，但李公公一句話都不說，只說過兩天再送秦衍回來。

相爺也只好作罷。

不過李公公帶走的不只是秦衍，還有秦衍的那五只孩子。

所有的小狐貍一下子全都被帶走了，整個相府突然就這麽空曠下來。

變得安靜了。

李公公是上午來的，還不到中午吃飯，整個相府就都知道了。

他們不敢去問到底是何事，生怕觸及到什麽不能知道的事情上，與這件事情相比，惹怒老爺其實倒沒那麽重要。

秦衍跟孩子們被帶上了從宮中來接它們的馬車。

馬車很大，足夠小狐貍們其中撒歡，但它們沒有這樣做。

李公公的面色很凝重，宮中一定是出了什麽大事，這才如此匆忙。

今日可是大年初一，絕大的好日子，一年只有一回，若不是出了事，鐵定不會來找它。

李公公喊人快點，馬車在官道上風馳電掣，駕駛馬車的是侍衛，另外還跟了兩個侍衛相随，他們手中舉着長杆，放聲大喊，讓來往的行人都挪開一些，不要擋着他們的馬車。

小狐貍們被這樣緊張凝重的氛圍所感染，一個個正襟危坐。

它們想到了前幾天去過的那個陰暗的地方，關押了許多人，它們還在那裏玩了很久，最後還是爹爹把它們給找到了。

李公公将狐貍們帶到了東廠，這裏是他的師傅，福公公的地盤。

大狐貍帶着小狐貍從馬車上下來，放眼打量這個地方，同電視劇裏面講述的一樣，東廠這個由宦官把持的審訊機構，一如既往的陰間，旁邊沒有一戶人家，昨夜開始下的雪已經将這兒都鋪蓋上了一層厚厚的白色地毯。

越發寂寥。

只有他們這一輛馬車來這兒。

李公公下了車就往東廠裏面跑，秦衍和孩子們也往裏面追。

秦衍還是頭一次碰上這麽緊急的事情，它根本來不及反應，立馬跟上。

不過越跑它就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這個東廠太安靜了，似乎有些太假了，像是一個背景。

只有外表的模樣，裏面卻什麽都沒有。

秦衍跑着跑着突然停下來。

跟在它身後的小狐貍們見爹爹停下來，它們也急忙用爪子踩剎車。

但有的跑太快的就腳剎不了，最後沒辦法來了個小臉剎，一頭栽進了雪堆裏，沒了毛絨絨的狐貍腦袋。

小狐貍連忙用自己的爪爪踩住了旁邊的雪堆，用上了九牛二虎之力，這才将自己的狐貍小腦袋給拔了出來。

“撲哧”一聲，後翻了好幾下，撞到了秦衍的腿上。

幾只小狐貍圍在秦衍的身邊，前面的李公公察覺到了它們的停住，連忙轉過身，“你們怎麽不來啊？快快！”

“聖上遇到危險了！”

不對，真的很不對。

秦衍眯起了狐貍眼睛。

聖上遇到危險，那外面必然不可能會如此冷清。

也不會不同相爺說，剛剛在相府，“李公公”什麽話都沒講，更沒有說聖上遇害這事。

現在才對它和孩子們說，真是有些可笑，它一個狐貍能幹什麽，頂多就是打架。

二來，它雖然不了解李公公，但李公公着急起來絕對不是這樣的态度，他跟在福公公身邊那麽久，是福公公最得意的徒弟，應當與福公公是差不多的。

遇到什麽事情都不慌不忙。

而不像是這樣。

再者，是刻入骨子的規矩，以及身體緣故。

福公公跑起來它見過，絕對不是撒開雙腿快跑，甚至能比它跑得還快。

面前的這個人絕對不是李公公。

對方似乎還不知道他面前的狐貍已經看穿了他的僞裝，還在繼續扮演一個毫不熟悉的李公公。

“他”見秦衍和那些小狐貍們都不過來，着急壞了。

“快來啊！”他喊道。

秦衍身邊地小狐貍都緊緊貼在秦衍的身邊，它們一開始還沒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麽事，但随着對面的“李公公”說話越來越多，機靈的小狐貍們也發現了這個李公公非常奇怪。

李公公平日裏不是這麽跟它們講話的。

“李公公”着急壞了。

他就像是一個得不到想要東西的孩子，不住地在原地蹦跶就是不過來。

“他”等了又等，見到秦衍鋒利的視線，他明白了，這些狐貍是看出來了。

“李公公”臉上的焦急一下子又換成了神經質的興奮。

他慢慢地走過來，雙手握成拳，嘴巴張開，從裏面流出腥臭的涎水來。

呼喚秦衍與小狐貍們的聲音越來越凄厲，像是厲鬼。

“快來！幫幫……我……”

“李公公”一邊走，身上的人皮在一點點被腐蝕，最終在距離秦衍只三步的距離，變成了一只體型猥瑣的如炭燒的精怪。

它盯着面前的幾只狐貍，尤其是那只成了精怪的小狐貍，眼中滿是興奮。

只要吃了它這只天生的精怪，自己就能白得幾千年的道行，桀桀桀！

小狐貍！它來了！

它要來吃掉小狐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