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16】

視頻結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沒有人說一句話。

許施然不自覺地捏住椅子把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撓着桌面,指尖扣的充血發紅也毫不在意。謝星淵偏頭靜靜地看了她許久,說:“你有沒有發現,視頻裏的一些問題?”

許施然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語氣有些急切地說:“對,我也覺得不可能,簡叔是我的養父,我就是自己死也不可能傷害他,我……”

她說着說着語氣低落下來,眼眶不受控制的有些發紅,表情繃得緊緊的,這讓她看起來有些吓人的陰沉。只有自己最了解自己,許施然很清楚,視頻裏的那個動作有什麽含義,她小時候經常會背着簡慈偷偷弄死一些嘲諷清沅的人,有時候會弄死一些簡慈的下屬,弄死一個她就往自己身上劃一道,算是給簡慈添了麻煩的道歉。

那就是她,那刀的角度原本該是對着脖子。‘自己’似乎是還有什麽重要的是要做,不然那一道劃的應該是她的脖頸。

謝星淵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溫聲說:“……你不覺得,視頻裏那些學生們走路的姿勢……有點像喪屍麽?”

他看到許施然那雙漂亮的眸子原本亮起的光突然黯淡下來,一向毫無波動的心竟然有些不忍。只是每當他産生一絲動搖的時候,謝星淵就會想到那夜女孩死寂一片的眸子,和半掩在花白發絲下的、幾近潰爛的臉。

“這就是提前告訴她真相的下場。”

“誰都不得好死。”

“……她生來就是個不合格的利器,一個早就被放棄的棋子。你在暗處,她在明處風口浪尖,正好替你擋掉不該有的刁難,你要謹慎行事才能讓她發揮最大作用,否則她只會讓你們所有的謀算付諸東流。”

“利用的好則是你們的利器,利用的不好便是害人害己的炸/藥。”

謝星淵彎了彎手指,抛開心頭多餘的情緒,轉而去拉她的手臂,“他們的動作和姿勢,都是喪屍最常有的,啃噬同伴這點也有相似之處。”

喪屍抓不到活人作食物的時候,偶爾是會抓同類吃的。

許施然僵着臉,扯了扯唇說:“按理說,你的聖光異能對他們是完全壓制的,如果他們真的是喪屍,視頻裏不該是那樣的反應。”

謝星淵面不改色,盡量用和緩的語氣說,“所以我懷疑,學校外的喪屍可能有些是進化了的,近幾年不是已經出現過一些有異能的僵屍了麽?”

許施然有些疲憊,皺着眉看他:“你想說什麽?”

她的語氣已經有些不好,謝星淵卻像是毫無察覺一般,緩緩說:“我想,清沅先生也許未必是書上寫的那樣不堪,我查過很多資料,說清沅先生如何驕奢淫逸,心狠手辣,可實際是他要求的花銷全部落在了首領府上,心狠也只是對着當初試圖動搖簡首領根基的人……事實上,他好像沒有真正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

許施然有些恍惚的思緒被他瞬間拉回來,冷笑道:“那是因為他自己就想當首領!簡叔對他仁至義盡,你難不成是想說,他做的這些事都是簡叔逼的不成?”

謝星淵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說些什麽,又覺得沒必要,垂下眼不再多說。

許施然胸中莫名燒起了一股火,她本就是偏激自我的性子,這段時間已經耐着性子遷就謝星淵許多。她可以看在那個空間的秘密上忍着謝星淵的放肆,唯獨清沅不行,清沅和簡慈是她的逆鱗,誰都碰不得。

她對清沅的情緒很複雜,想來是沒有愛的,只是許施然隐約記得自己很小的時候對父母沒有明确概念,曾經扒着簡慈叫過父親。那時簡慈似乎猶豫了許久,才用筆敲敲她的腦袋,說:“你該叫叔叔。”

那是她對清沅的初印象,不知道為什麽,這件事就一直刻在心裏揮之不去,此後清沅就成了她的雷點,提不得說不得。

許施然最後還是甩手關門帶着安安走了。

這是她能在目前做出的最理智的決定。許施然想,再待下去,她也不知道自己會做什麽。

此時已近黃昏,暖黃的夕陽光透過厚厚的窗戶落在謝星淵的臉上,半明半暗,看不分明。

許施然心中有一團火在燒,燒的她連安安都顧不上,一個勁的在校園裏亂轉。

她不能去衛鴻那搗亂,也清楚自己在校園裏久待會影響這些站崗的學生,幹脆帶着安安往女生宿舍走去,打算窩在宿舍等簡慈的人來再說。

她走出好長一段路,遇見幾個女生拘謹又畏懼地沖她打了個招呼後才停下來,胸中的火氣稍稍平息了些。許施然想起自己沒來得及抱着安安,也不知道它能不能跟上自己的速度,便垂下眸看向身後。

安安呢!!??

許施然的臉色有些發白,推開身邊的幾個女生就往回跑。她沿路返回,卻直到男生宿舍門口都沒見到狗影,按理說以安安木呆呆的性子,它不應該有這個意識亂跑。

許施然呆了片刻,突然就想到方才安安的異樣來,光顧着糾結那個視頻,她差點忘了,安安在某種意義上從來沒叫過一聲,除了奔跑時或吐舌頭散熱時喘息的聲音,它甚至連受傷都不會有太大反應。

剛才那個樣子,本身就是一種異樣。

許施然拍着頭,一時不知道是驚是怒,如果只是忘了帶上安安,她倒是不太擔心,‘疾風’雖然威名不再,但她的名頭還是能震一震旁人的,可安安現在是主動跑出去!!

它吃飯都要人指令,又怎麽會突然跑出去。

許施然只覺得心跳加快,恐懼和懊悔交織,狠狠地抓撓着她的心髒,使她不由得加快步伐,接着在校園裏疾跑起來。

她在宿舍樓周圍繞了一圈,擡眼看到高高的圍牆,莫名就有一種直覺,安安如果想出去,也許會往外跑。

她咬咬牙,轉頭又往從各個出口的小路找起。途徑醫務室的時候,許施然聽到一聲綿長的貓叫,不同于她平時見到的那樣柔軟溫和,而是充滿了警告和排斥的意味。

許施然心裏‘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擡頭看過去,就見一只黃白色的大橘貓煩躁地擺着尾巴,拖長了音調沖着牆拐角處的什麽東西怒吼,而剛剛被她修理過的白靈正一臉為難地半蹲在胖貓身邊,伸出試探的手欲言又止。

許施然沉下臉,三步并作兩步跨到橘貓身邊,擡眼一看,果然是安安。

安安正縮在牆角夾着尾巴,一臉茫然地盯着橘貓,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它的瞳孔灰暗一片,早就失去了方才長嚎時的複雜靈動,仿佛剛剛蘇醒卻又死去。

許施然的心中‘騰’的一下燃起怒火,揪着胖貓的後頸将它扯到一邊去,将安安拉進懷裏,擡眼死死盯着白靈,“我看你是找死。”

無辜躺槍的白靈當然知道許施然為什麽發火,越是知道她就越委屈:“我沒有啊,我就是想出來散散心,看到它了就想順便給它喂點吃的,我哪知道你的狗會突然沖出來啊!”

白靈咽了咽口水,不知道打哪來的勇氣,梗着脖子道:“我就是想報複你,也不會牽連無辜的!我又不是!又不是……”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壓着氣音在許施然的目光下悄咪咪說了句:“……你。”

許施然冷笑一聲:“你覺得你無辜?”

白靈咬了咬唇,眼眶有些發紅,搖搖頭說:“不,不是,衛叔說我該感激你饒我一命,不然我就該是李哲他們的下場……可尹家對我恩重如山,小少爺讓我做事,我……我哪能不做……”

許施然冷冷盯了她半響,不屑地冷笑一聲:“你真是蠢的離譜,記吃不記打。尹家會對你好?”

精神系異能其實都比較擅于控制自己的情緒,也很少記仇,因為他們的修煉的主要是大腦裏的精神識海,腦子裏裝的雜事太多容易走火入魔,但同樣的,如果一個精神系異能者心術不正,那麽他們則會成為很難纏的存在,因為攻擊手段陰狠,弱點易隐藏,以及心态良好,能夠自行恢複精神上不算嚴重的創傷。

尹家向來以精神系着名,嫡系子孫以及多數下屬也多為精神系,甚至為了子孫,他們的伴侶都要和精神系沾邊的,他們怎麽可能無事獻殷勤,必然有其不可告人的秘密,到那時白靈想下船就難了。

換了別人,被許施然那麽一吓早就瘋了,白靈竟然這麽快就又活蹦亂跳了。許施然不由得開始考慮,自己要不要再收拾她一頓。“管好你自己,不要随便和世家牽扯,那些大家族可看不上你們這些貨色。”

精神系異能相對稀少,白靈确實會受到一些特殊照顧,不過除了本分之內的照顧,她想要更多,恐怕就得付出的更多。

許施然安撫性地摸着安安的頭,抱着它站了起來,神色淡淡:“我沒殺你,不是因為我想放過你,只是沒有必要,勸你認清自己的位置,不要肖想不屬于你的東西。”

她側對着白靈,已經做好了對方惱羞成怒撲過來然後自己再把她踹出去的準備,卻沒想到白靈并沒有如她想的一般,反而只是垂着頭不發一言,不知是真心認同還是在心裏罵她。

許施然抿了下唇,抱着安安轉身離開。

如果她沒有在之前重傷了尹珏,如果她能自己掌權,有處理雜事的能力,而不是萬事都要麻煩簡慈的話,她是不會放過白靈的。

可如今許施然還是要依靠簡慈,尹家人慕強又狡猾,近幾年又一直在走下坡路,她只傷了尹珏還好,那麽多人在場可以作證是對方冒犯在先,再加上尹珏天賦一般實力不強,也不是什麽繼承人,尹家惹不起她,但如果她将所有人都殺了只留下了謝星淵,那尹家少不得要借此發揮一下。

許施然不會由自己的性子胡來放肆,最後讓簡慈收拾爛攤子。

她抱着安安,晃晃悠悠地往宿舍走,暖紅的夕陽落在眼底,微微刺痛人的雙眼,卻又帶着幾分撫慰人心的溫和。

許施然擡頭看着天空,想到視頻裏簡慈漸漸淹沒在‘人群’中的畫面,心裏突然生起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念頭:

………如果,如果她提前掌權……

如果她聽簡慈的話,遂了對方的願,乖乖做一個合格的首領接班人,将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是不是……

她和簡慈,和謝星淵,和這一整個學校的學生……就不用走上那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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