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17

chapter 17

詹雪很有眼力見，把姜頌推進前排副駕駛座，自己則彎腰鑽進後座。

林也車技娴熟，不冒進，也不過分謹慎，游刃有餘地駕駛着轎跑從主幹道轉入老胡同。

胡同很窄，姜頌坐在副駕，視線裏自己這側的後視鏡都要和灰牆挨上了，她忍不住“啊”了一聲。

卻又眼睜睜看着兩者隔着五指寬的距離，順滑錯開。

詹雪大呼：“牛掰啊！”

後面無論從姜頌的視角看來有多驚險，她都忍住了沒吭聲。

她偷偷打量身側人，左手肘支在窗框上，右手五指虛握住方向盤，姿态閑散，透出一絲淡漠。

落日餘晖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括出他側顏深邃輪廓。

姜頌心想，他是不是做所有事都帶着一點漫不經心？

偏偏，每件都完成得無可挑剔。

林也帶她們去的烤鴨店是一家老店，藏在胡同深處，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蒼蠅館子。

鋪子裏邊的幾張桌子坐滿了人，老板招呼他們在外面支開的簡易餐桌邊落座。

也沒有菜單，因為店裏只賣烤鴨，酒水都堆在進門的櫃臺邊和冰箱裏，食客自取。

桌面不太幹淨，總感覺上面浮着一層看不見的油漬。

詹雪坐在小馬紮一樣的塑料凳上，左扭右扭，頻頻用眼神對面的姜頌：小林老師搞什麽？

這就是他作為東道主，接待咱們的規格？

姜頌對詹雪眨了眨眼，讓她稍安勿躁，然後學着林也的樣子，從筷筒裏抽出一副一次性筷子。

撕開外面的塑料袋，筷子一分為二，交錯擦落表面的木屑。

林也低頭回信息，餘光掃見女孩的動作，沒吭聲。

他們點了一只烤鴨，老板另送了面皮、蘸醬、黃瓜絲和大蔥。

一口咬下去……滿嘴用力過猛的科技味。

詹雪象征性地吃了幾口後，幹脆放下筷子，起身從冰箱裏拿了店裏最貴的一種飲料，喝一口，皺眉看看瓶子，又放下了。

姜頌一直在認真吃東西，盡最大的努力，卷了五個面皮夾烤鴨肉小口小口地咀嚼。

三人之中，最放松的無疑是林也。

他吃東西的樣子既不粗魯，也不刻意裝文雅。像是在學校食堂，安靜又平常地吃完一餐。

最後，烤鴨還剩下一半。

林也要打包，老板問他要盒子還是塑料袋，并且強調塑料袋只有黑色的那種普通塑料袋，沒有食品專用袋。

林也在詹雪和姜頌的錯愕目光中，選了黑色塑料袋。

結賬的時候，姜頌搶着打開手機微信，林也語氣淡淡，“我沒被女生請過。”

“啊？”姜頌心想，不應該呀。

林也身高手長，已經掃了付款碼。

姜頌只好把手機放回包裏，頓了頓，說：“謝謝，下次、下次我請你。”

“走吧，送你們回去。”林也說。

回程的氣氛，比來時要沉悶一些。

主要是詹雪雙手抱臂坐在後座，恨恨又欲言又止的樣子。

姜頌怕她管不住嘴，真的說出點什麽，讓林也尴尬。

于是好幾次在後視鏡裏對她眼神安撫：忍住，忍住，基本的禮貌要有。

詹雪白眼翻到了車頂。

林也把車開進松風小區的時候，姜頌說：“不然你把車開走吧，這裏離你學校挺遠的。”

林也聞言，只是偏頭看了姜頌一眼。

他把車停進車庫，一手提着打包的烤鴨，另一手遞來車鑰匙。

姜頌急于說點什麽，好為下次做鋪墊。

“什麽時候能聽到你的專輯？”

“快了。”林也模棱兩可地答。

姜頌又問：“demo有嗎？”

林也将鑰匙放在她掌心，指尖不小心觸到女孩滑膩的皮膚，兩人都不約而同地一怔，然後快速收回各自的手。

林也左手插|進兜裏，說：“簽了保密協議，不方便透露。”

姜頌“哦”了一聲，難免有些失望。

一旁的詹雪等得不耐煩，連連打了兩個呵欠。

林也說：“上去吧。”

乘電梯上樓，詹雪不吐不快，“小林老師是不是故意膈應人啊？有誰請客吃飯，是去蒼蠅館子的？”

姜頌為林也辯解，“他應該不是故意的。”

其實，她長這麽大，今天也是第一次去這種地方吃飯。

她能理解詹雪的不習慣。

可她選擇維護林也。

詹雪大為無語，“你被愛情蒙蔽了雙眼。”

“想想看，如果你和小林老師真的交往了，以後所謂的下館子就是去吃蒼蠅爬過的肉，可？”

“啊，還有！吃不完要打包，下頓接着吃！能接受？”

姜頌岔開話題，“小林老師不是你的學神偶像嗎？”

“這頓飯之前是。”詹雪像受了天大的打擊，開了門，四肢虛無地晃到客廳沙發躺下。

她瀕死病人一般擡起一根手指，在虛空中晃了晃。

“這頓飯給我印象太差了。啊，多麽希望時間回到兩個小時以前，太幻滅了……”

“是挺幻滅的。”姜頌在客廳裏坐了一會，忽然喃喃。

她起身，“我有東西落在車裏了，我下去找一下。”

“我陪你——”

“不用，很快回來。”

姜頌飛奔出去。

姜頌乘電梯下到地下車庫，找到轎跑的位置。

姜頌并沒有去車裏找東西，而是目光搜尋，朝出口方向一路走去，在第二個垃圾桶，隐隐看見裏面有一包被丢棄的廚餘垃圾。

姜頌打開手機電筒，照見那包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着的，正是林也打包帶走的烤鴨。

袋子上還用大紅字印着那家館子的名字。

像解開謎底一樣，姜頌在心裏“哦”了一聲。

原來他就是故意的啊。

故意帶她們去那家勢必被嫌棄的烤鴨店，故意把吃剩的東西打包帶走。

詹雪說的沒錯，林也就是故意膈應她們的。

為什麽？

因為詹雪冒名用姜頌的手機給他發信息，覺得被戲耍，所以借機出氣？

姜頌搖頭，第一時間否定了這個猜想。

林也不是這麽小肚雞腸的人。

那麽，就是為了膈應而膈應了。

姜頌慢慢往回走，步子比來時沉重。

今晚發生的一切又一次出乎她的想象。

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被子嚴嚴實實地拉到下眼睑的位置。

新鮮空氣耗盡，她整張臉漲得通紅。

終于忍不住，坐起來，大口大口地喘氣。

姜頌也有自己的驕傲。

從幼兒園開始，班裏就有小男生争相在她面前表現獻殷勤。後來，課桌裏的情書亦是沒斷過。

在林也之前，她沒喜歡過誰。

但這并不代表，她就要低到塵埃裏。

姜頌想，林也又不是空氣，不是沒了就活不了。

喜歡，也可以是她一個人的事。

對方若是有回應，再好不過。

要是沒有，她也不會死乞白賴地去求。

想清楚之後，姜頌重新躺倒。

她雙手疊放在心口，告訴自己，難過在所難免，但不要太久。

-

林也今晚的行為很拙劣。

他把那包被冷油包裹的烤鴨肉扔進垃圾桶，就像和自己的陰暗面做切割。

出了松風小區，他走了十來分鐘才到最近的公交站。

冬冬今年暑假也留在了北城，見林也還沒回宿舍，打電話問他：“回來一起吃飯？”

“吃過了。”

林也看了眼最快一輛車還有七分鐘才到站，于是掏出煙盒，單手抖出一根，低頭，用雙唇銜住。

傍晚暑氣未散，年輕男人不經意間流露出的性感，直叫人燒喉。

旁邊一個等車的女生偶然投來目光，下一秒點開微信，快速打字：【我好像遇到男明星了！】

冬冬在電話那頭問：“吃啥好東西了？”

“烤鴨。”林也含糊道。

“靠……”冬冬抗議，“有這好事咋不叫上我！”

“想吃現在就帶你去。”林也按動打火機，慢吸一口，細長的香煙便在藍色的火苗上變為猩紅。

旁邊“咔嚓”一聲，林也吐出煙圈，這才慢動作轉過臉。

那個女生偷拍被發現，攥緊手機就走，生怕被當成私生飯。

林也沒什麽表情，對着聽筒報了那家烤鴨店的店名。

冬冬疑惑，“和誰啊？”

林也如實答：“兩個女生。”

“又是追你的？”冬冬啧啧道，“你也是夠狠的，直接拒絕不就完了，還非得把人帶去那兒。“

那家烤鴨店在他們宿舍是出了名的約會必死店。

髒亂差的環境，原價十塊錢一只的冷凍鴨……但凡是個女生，被男生帶去那種地方吃飯，性格稍微直點的還沒吃可能就發火了，委婉點的吃完就拜拜。

林也之前只聽舍友們提起過，今天第一次去。

沒想到，帶的人是姜頌和她的朋友。

一根煙抽完，公交車也到站了。

林也挂了電話，上車坐到最後一排。

他疲憊地擡手壓了壓眉心，腦子裏一再浮現餐館裏，姜頌一身白裙坐在塑料凳上安靜吃烤鴨的乖巧模樣。

裙擺本來就只到膝蓋上，坐下之後被拉到了大腿中部。

姜頌很小心地不讓自己走光，一手壓在腿上，一手捏着烤鴨卷細嚼慢咽。

那畫面其實挺詭異的。

卻意外的美。

一個嬌柔的千金小姐在三無餐館裏，認真地品嘗垃圾食物。

她和周遭環境格格不入，澄澈眼眸裏卻沒有一點嫌棄。

林也當時坐在她身側，看似目不斜視，其實眼角餘光卻是她素美側顏。

那雙白到發光的腿，像是咒語，勾出他心底最赤|裸的欲|望。

真卑劣。

林也按下自己無邊無際的遐想。

但，無濟于事。

-

姜頌和詹雪在北城玩了幾天之後，一起回了趟蘇城。

之後沒過多久，八月底，詹雪去滬城報道，姜頌再次回到北城。

雖然松風小區的公寓離北城音樂學院很近，姜頌還是選擇了住校。

大學生活拉開序幕，姜頌專心投入其中。

等到九月底軍訓結束，正式上課的時候，她已經憑着一系列抓拍照在北城大學城裏爆火了。

最出名的一張，是她站在樹蔭下紮頭發。

女孩身着和他人別無二致的迷彩服，因為天然的基因優勢，偏偏就是顯得細腰長腿。

她嫣紅的唇邊咬住一根黑色皮筋，低頭，雙手高高舉起，攏住整頭濃密黑發。

橙黃陽光斑駁灑落，樹下的人澄澈脫俗，連頭發絲都飄蕩着一股子仙氣。

小仙女的名號率先在北城音樂學院打響，然後迅速侵入北城其他高校的表白牆。

真正引起轟動的，卻是有人在北城大學的校內網上發了一則認領帖。

标題簡明扼要，霸總氣質拿捏到位——

【小仙女，我老婆！觊觎者退退退！！】

配圖1：姜頌軍訓抓拍照。

配圖2：少年一身黑衣獨立于聚光燈下的演出照。

兩張圖片，中間一個加粗加大的紅心，再配以丘比特之箭。

發帖人：Lin 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