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學校食堂的電視屏幕上播放着世界各地天氣走向,9月10日,西北太平洋洋面上生成一股氣流,及至14時,該氣流形成渦旋狀。9月11日該渦旋加強為強熱帶風暴,9月12日持續加強為超強臺風級,被命名為“莫蘭”。國際臺風中心預計,這股超強臺風即将掃過臺灣海峽,并會于9月15日登陸海島市,中心最大風力将達每秒四十八米。
海島市各地即刻發布臺風預警,要求各個區域做好防臺風準備。教育局下達通知,9月15日到16日連着之後的周六日,海島市所有學校全部放假。
每年都會有強弱不一的臺風登陸海島市,海島的學生們每年都盼着這個因臺風而來的假期。還未意識到今年将是怎樣一場災難的學生們,都在為盼到這個假期而歡喜。
12日至14日期間,海島人民公安大學照常上課,還未登陸的被估計為史上超強的臺風莫蘭,一時成了學校師生們讨論的熱點。
尹舜這個上午上的是犯罪分析課,由于臺風這個熱點,海島連環殺人案再度被拎出來當案例講解。
該系列殺人案每次案發時間都在臺風或者暴雨前後,當年防臺風暴雨的工作沒能做到像現在這麽好,每次臺風或大暴雨一過,必會給地面和設施造成損壞。少有人會在臺風前後兩天出門,兇手便挑在那幾天尋找目标犯案。
98年那年海島市陸續下了三場大暴雨,兇手便犯了三起案件。
道路泥濘,地面積水,氣溫低下,兇手每一起室外作案都是在這麽惡劣的環境下進行的,可以推斷出兇手忍耐力絕非常人。
據96年博湖區一位目擊證人不确定信息,他曾看見一個可疑人大雨中在禾草地裏徘徊一個多小時,可惜當時天色太暗,目擊人看不清那個可疑人的樣子。
海島系列案的目擊證人除了04年受害者的弟弟外,只有這一個,因04年受害者弟弟年幼且受驚過度,表達不清,無法提供有效筆錄,迄今為止犯人畫像全源自于96年目擊證人提供的信息。
那些年,警方根據這位目擊證人模糊的描述去找尋嫌犯,8年間被警方納入嫌犯名單的可疑人多至上百人。
其中曾有過最大嫌疑的是97年中港村公廁的管理員。那個年代,上公廁還要向管理員交一毛錢。97年受害人華某遇害時間在淩晨兩點,當時鋼鐵廠因趕着生産一批貨,華某作為廠長女兒兼生産科科長,日夜在廠內加班監督工人。
那個鋼鐵廠沒有設立衛生間,想上廁所必須去外面的公廁上,工人為了省那一毛錢公廁管理費,大多自己在野外找地方解決,只有華某這樣條件的才會特地去公廁。
案發當天,華某加班至淩晨兩點,去外面上了一趟廁所,就沒再回來。
那個公廁管理員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兩點多還在管理處的住所裏看黃片,警方認為他有很大的嫌疑。但後來還是因為證據不足把他放了,過後沒兩年,老頭就去世了,兇手仍持續犯案。
講到這裏,教授問座上各位學生:“你們推斷一下,兇手是什麽樣的人?動機是什麽?”
一個女同學站起來回答:“兇手就是那個管理員,動機就是劫色。兇手在公廁裏不僅奸殺了死者,還将死者分屍重組,這麽長的時間內,那個管理員都沒發覺,可能嗎?”
“當然可能啦!”同學中響起一個男同學的聲音,“管理員當時在工作住所裏,又不在崗位上。他那個住所,離公廁少說幾十米遠,而且還是在公廁斜後方,壓根看不見有誰進出公廁。再說了,男人專心起那種事,哪裏還會注意到其他的?”
全班的男生頓時哄堂大笑,一時讓站着的女同學臉紅耳熱。
“那麽那個管理員就是在說謊,案發時他根本沒在工作住所裏,或是在住所裏看黃片看到欲火焚身,恨不得出來犯罪,正好死者撞上槍口了!”女同學堅持道。
另一個男同學認真地說:“可是那起案子以後,那個管理員就病了,過後沒兩年他就去世了,怎麽可能還會有後面的犯案?”
“你就是被固定思維局限了的那個人。”女同學說,“他可以是該系列作案的模仿犯,這起案件可以是模仿作案,目的就是為了擾亂警方的視線,讓警方誤以為是蜘蛛殺手幹的,這樣他就能洗清嫌疑,事實他最後也确實得逞了!”
“當年報紙只刊登了哪個地方什麽人被謀殺了,根本沒有公布作案細節。除了警方內部人員,誰會知道那些作案細節?”
課堂争論聲四起,教授拍了拍講桌說:“好了,你們讨論的這些問題,以往每一屆學生都讨論過。想不到過了這麽多年,課堂上還是相同的聲音。辦這起案子的老刑警多的是,哪個不比你們有經驗,哪個看的不比你們的多?如果你們說得都有道理,那兇手就不會到現在還找不到了。”
他接着問還不想坐下的那個女同學:“既然你認為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再問你,屍體上被澆淋的工業污染物,是鋼鐵廠私自排放的廢水,廢水和公廁的排洩物一起排放在同一個水渠裏,兇手在犯案完後,繞到公廁後的水渠取了工業廢水,然後再進公廁裏澆在屍體上。你說說,兇手為什麽要這樣做?”
女同學說:“為了破壞證據。工業污染物會影響DNA的有效性。”
“你既然說兇手是那個管理員,那麽在那個年代,一個公廁管理員,怎麽會有那樣的知識,知道工業污染物會破壞DNA的有效性?”
“他可能是……”教授的反問讓女同學答不上來,支吾半晌說,“那也許他心理變态,就是單純想辱屍呢?”
“好,當你說的也有道理。”教授說,“可是你遺漏了重要信息,那個公廁管理員99年就去世了,他去世以後,警方才提取到那起案子被破壞的DNA,和04年的案子罪犯留下的DNA相符合。99年去世的人,怎麽在04年再度犯案呢?這點你要怎麽解釋?”
“這個……這個……”女同學說不出話。
教授讓她坐下,視線在座上學生中掃了一圈,定在邊上埋頭做筆記的那個人身上:“尹舜,你說說。”
正在畫形似夏槐的Q版小人的尹舜,聽見教授喊了自己的名字,筆一停,從容起身:“兇手肯定不是那個管理員,先不說管理員99年就去世了,就根據警方提供的資料,那個管理員小兒麻痹後遺症多年,兩只手的力量絕對無法将死者的四肢如此整齊地切下,更沒辦法重新将它們釘在死者身體上,還讓釘子穿過死者的骨骼。”
教授“嗯”了一聲,說:“那你說說,兇手會是什麽人?”
尹舜推斷性地說:“兇手當時應該是一名工廠工人,那個年代海島正值工業發展期,到處都是工廠。1997年9月在上海有一場展銷會,那一年海島有四個工廠有資格去參加。
“展銷會前的兩個月,四個工廠的所有工人全部要熬夜趕制參加展銷的産品,這四個工廠,除了死者父親的那個鋼鐵廠外,還有家具廠,棉布廠,五金廠。其中,家具廠和鋼鐵廠距離不過一公裏。當年鋼鐵廠找到的嫌疑人有十個,家具廠的嫌疑人有三個,最後這十三個人全因證據不足而釋放。”
教授對諸位同學說:“看看啊,在做懸案的推斷前,要充分了解到案發時的時代背景。資料準備充分了,才不會犯簡單的錯誤。”
女同學心知教授說的“犯簡單錯誤”是指她,羞愧地把頭低下了。
教授示意尹舜:“接着說。”
尹舜繼續講道:“兇手不在警方找到的這十三個嫌疑人當中。兇手應該是一名被私聘的臨時散工,這類廉價的散工在那個年代很常見,五分錢就能幫人幹一個小時的活兒。舉例工人A在家具廠工作,展銷前廠長不讓任何一個工人請假,工人A那天晚上正好肚子痛或者出于其他什麽原因,不得不私聘兇手來頂替他。穿上工作服,帶上工作帽,流水線邊上的工人看過去都一個樣,沒人發現工人A不見了。甚至有可能,壓根沒人記得住這個工人A的長相。
“淩晨一點至兩點左右,家具廠工人換班,下班的工人從大路回家。因為怕被人發現自己是被私聘的散工,兇手選擇從家具廠後的山路走,臨走前還順走了家具廠的鐵錘和鋸刀。警方資料顯示,家具廠在案發當天遺失了一柄鐵錘和一把鋸刀,找不到竊者,相信就是做散工的兇手拿走的。
“山路往後走就是案發地點,兇手獨自一人在山路走的時候,心裏就已經有作案的念頭,他帶着從家具廠順走的作案工具,組裝屍體的粗鐵釘來自兩個工廠遺棄的廢品。正好這時,他看見去上公廁的華某,随後開始作案。後來事發,私聘兇手的工人A沒被警方列入嫌疑人範圍內,他怕這個案子牽涉到自己,更怕廠長得知自己私聘散工會責怪,所以不将這件事情說出來,打算不了了之,于是警方便漏查了這條重要的線索。”
“兇手這麽一個陌生的面孔,就這樣在工廠裏工作,工作結束後私自走往後山的道路,廠內竟然沒任何人發現異常?”教授發出疑問。
尹舜說:“半夜一兩點,工人都忍着困意在工作,就算有人發現異常,誰又敢确定不是自己太過疲勞而判斷錯誤?在那種時代,沒什麽知識的工人,為了保住手中一碗飯,能獨善其身,絕不會輕易去蹚渾水。所以,并不是沒人發現異常,而是發現異常的人,都選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