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寧安很早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孩子不一樣——他沒有父親。

從出生起,他就和母親生活在一個簡陋的出租屋裏,母親每天外出工作時,就把他一個人鎖在屋裏。他沒有童年玩伴,也沒有去上幼兒園,只有住在隔壁的月姨偶爾會過來照顧他。月姨是一名護士,母親曾經幫過差點被人販子拐走的她,兩人因此成為朋友,所以即使她平常工作很辛苦,也會偶爾過來看他。月姨曾經開玩笑說,她是他出生後除了醫生護士第一個抱他的人。

他的母親張小梅是個面貌清秀的年輕女人,但實際上深受精神上的困擾,月姨說是抑郁症和狂躁症,他問月姨母親為什麽不看醫生,月姨說母親太倔強了,走不出來,也不願意去看病。他當時不明白,只知道母親很痛苦,他也很痛苦。

當他承受着母親時不時發作的暴躁癫狂時,當他度過一個個孤獨漆黑的夜晚時,當他被其他孩子欺負時,當他看見別人家庭幸福時......

他總是想,他是個不該出生的孩子。

五歲那年,母親的病症越來越嚴重了,有一天母親将自己往牆上撞的頭破血流時,月姨說不能在這樣放着母親不管了,她聯系上了姥姥,他這知道從他出生前母親就斷了和姥姥的聯系。

姥姥和月姨一起将母親送到了精神病醫院,月姨在那裏上班,她說她會照顧好母親。

精神病醫院治療費用是一筆不小的費用,姥姥把所有積蓄拿出來都不夠,她為此一直發愁。沒想到的是,在收拾母親東西時,在一張銀行卡裏竟然發現了一大筆錢。姥姥不知道這筆錢是怎麽來的,但确實解決了燃眉之急。

後來姥姥帶他回到了張莊村。

在那個小小的村莊裏,他遇到了生命中的光。

“張蛋,你又在欺負人!”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欺負人!”

“真是太過分了,他們怎麽這麽欺負你!”

她像個騎士擋在了他的身前。

和他不一樣,她勇敢、堅強、善良、溫暖、惹人喜愛......把所有誇獎的詞彙放在她身上都不過分。

Advertisement

從此,夏季的蟬鳴、秋季的豐收、冬季的白雪、春季的桃花......這些美好的東西,都由她帶着他一一體會。

從五歲到十二歲,因為她的存在,時光也因此熠熠生輝。

就在他以為他可以一直幸福下去時,那個男人突然出現了——他的父親。

他曾經怨恨過父親對他們母子不管不問,後來他釋然了,因為他現在很幸福,沒有父親也沒關系,他有穗穗和姥姥就好。

所以為什麽他要出現呢?

分別的那一天,穗穗的哭喊聲、姥姥的淚水、他的掙紮......多年過去,依然恍如昨天。

“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他和穗穗這樣約定。

可是,他們真的會見面嗎?他在心裏恐懼着。

回到父親身邊的第一晚,他做了一個噩夢。夢裏,他和穗穗都長大了,他開心的跑到穗穗面前卻看到她陌生的眼神,她說“你是誰呀”。

從夢中驚醒,身邊沒有穗穗和姥姥,孤獨差點将他吞沒。

和父親寧建華的第一次見面,他帶來了兩個噩耗——一個是他的母親張小梅去世了,另一個是他姥姥确診了癌症晚期。

他不信,明明不久前他和姥姥還去醫院看望過媽媽。

原來,在離開張莊村的前一周前母親通過月姨聯系上了父親,父親這才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在他決定去醫院看望母親時,母親從醫院樓頂上一躍而下,死在了他的面前,在遺書中讓他好好照顧孩子。而姥姥聽到這個噩耗後當場暈了過去,被穗爸爸送往了醫院,卻被檢查出來癌症晚期。姥姥希望這兩個噩耗能瞞着他,覺得他還太小,承受不住這些,但是父親認為他是大孩子了,有能力也有權利知道,所以才告訴他。

他想起來了,一周前他放學回到家中卻沒有見到姥姥,穗媽媽說姥姥去走親戚了明天回來,第二天他果然見到了姥姥,所以才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原來,姥姥在騙他。她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才同意父親帶走他。

短短幾天裏,他失去了一切。

父親說他曾經問過姥姥願不願意來B市治療,多少可以延緩一些病情,費用他來負擔,但是姥姥拒絕了,她不想離開家鄉,也不想接受化療,她已經活夠了,除了他,已經沒什麽挂念的了。

得知真相的那個夜裏,他哭了一晚上,想回家的念頭無比強烈,但他知道沒有父親的同意他回不去的。

在蟄伏了兩個月後,他終于弄清了別墅安保人員的漏洞,弄到了足夠的路費,成功從別墅裏偷溜了出去,因為沒有身份證,所以買不了機票和火車票,但是這兩個月他知道了有一趟去往H省的大巴車不需要身份證就可以買票,俗稱黑車。

他順利找到了那趟車,并以回老家過暑假的借口騙過售票員買到票,但不幸的是在發車前父親的保镖找到了他,并把他帶了回去。

回到別墅,他不再僞裝了,狠狠地瞪着那個男人,對他惡聲惡氣的說他要回張莊村。

父親看了他一會兒,大概是沒想到他不是乖兒子而且狼崽子吧。

他說,姥姥去世了,就在昨天晚上。

他又接着說去往英國的留學手續辦好了,過幾天他就要去英國進行精英教育,還說了什麽讓他忘了張莊村,去英國好好學習才是最好的選擇之類的話,再往後的話他就記不清了。

那一段時間,他一直渾渾噩噩的,一直到站到英國的土地上他才明悟了再失去了母親後,他又失去了姥姥。

一瞬間,巨大的悲痛襲擊了他。

他在乎的人并不多,可是仿佛被詛咒一樣,他越是在乎就越是失去。

他什麽都沒……

“我們一定會再相見的!”

不對,他還有穗穗!

穗穗一定還在等着和他相見!

他在英國認識的朋友查理說他是在失去母親和姥姥後,把對她們的思念和親情一同灌輸到穗穗身上,從此她就是他曾經美好記憶的具現化,成為了他的心靈支柱,接着他又搖頭嘆息說他以後有女朋友了可怎麽辦啊。

他沒有搭理他,對他猜測不置可否。他只知道與穗穗重逢是他最大的渴望與執念。

萬水千山,我們總會重逢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