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青梅竹馬”這個成語出自李白的《長幹行》: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形容的是一種天真無邪,兩小無猜的美好感情。

所以,許悠妙覺得一點也不适合她和周斯時,因為他們的感情從小就很複雜,夾雜着兩家人的關系和利益。

都說大人的事和小孩沒有關系,這話對許悠妙來說就是粉飾太平。她從小就是個聰慧的女孩,脾氣和性格也是天生的,個性容不得沙子。她小時候原本只是讨厭周斯時愛哭,她一開始也和所有人一樣以為周斯時是個膽小鬼,可後來她發現他一肚子壞水,竟能經常讓她吃啞巴虧。他總是擺出對她言聽計從的樣子,然後利用她不拘小節争強好勝的性格,常常讓她背鍋。明明是他想買昂貴的遙控飛機玩具,但他不會直接開口問自己的父母要,總是去教唆許悠妙先心動。許悠妙一心動就非要得到飛機,便會哭鬧着要玩具,最後免不了一頓打,然後才換來了飛機。周斯時不勞而獲,跟着喜滋滋一起玩飛機。

許悠妙大概是到小學二年級才忽然覺悟到這事,原來看似她在指使周斯時,其實都是她在被周斯時牽着鼻子走。皮肉之苦是她受的,錢是她爸媽花的,玩具是她和周斯時兩個人的,誇獎是周斯時一個人的。大人們總說看看周斯時這個孩子,懂事不貪心,從來不會搶許悠妙的玩具。許悠妙心裏很難沒有恨。

而且,周斯時哪裏是膽小的人,他可以從不和人吵架打架,但被人得罪後,他就能背後挑唆其他人幫他打架報仇,還把自己摘得幹幹淨淨。這種事情都能做到,他不是膽小鬼分明就是個孽障。這麽多年,他還總是保持着親和溫柔活潑的形象,她覺得他有時候這麽圍着她轉也是他立形象的一部分,很是虛僞。不僅僅是周斯時,他們周家人都給許悠妙這種感覺。

許悠妙和周斯時成為青梅竹馬,是因為他們父親許漢生和周國維就是發小,兩人穿同一條開裆褲長大,又一起做生意打拼,同做一個行業,在生意場上亦敵亦友。許悠妙在初中的時候,逐漸對父母輩的事情有些明白,然後她就察覺到周國維對她爸許漢生用的招數,就和周斯時對她的招數差不多。而許悠妙的母親彭珍其實也不太喜歡周家,尤其不太喜歡周斯時的媽媽袁莉。

這個袁莉總是一身名牌打扮精致,她每次看到彭珍就要炫耀自己新買的名牌,她還時常教彭珍要怎麽打扮,數落彭珍給許悠妙買的衣服土氣,不舍得花錢。許悠妙小學近視戴上眼鏡的時候,袁莉也惋惜,越發覺得彭珍買給小女孩的衣服不夠精美。而袁莉覺得自己光說不做不像話,便經常親自給許悠妙買衣服,一副不管人喜不喜歡适合不适合的賞賜模樣,硬塞給許悠妙。兩家但凡聚會見面,她要是看到許悠妙沒有穿她買的衣服,都要念叨上一會。她一副淩駕別人之上的姿态,使得許悠妙每次看到她都要躲得遠遠的。

他們周家人,從頭到腳從老到小都透出一股精明勁,虛僞利己,日常興趣愛好就是指導許家人如何像他們一樣更幸福地生活,更聰明地賺錢。

說起來,許悠妙對周斯時的感情多少都帶着點私人恩怨。她橫豎看他不太爽,就想和他分道揚镳。她的小學沒法選擇,是被父母送去和周斯時一個學校讀書的;小升初的時候,她和周斯時成績差不多,兩人又上了一個初中還同班,她便又忍了三年;初中三年,許悠妙的成績有所下滑,她雖然壓力徒增,但心裏也暗自竊喜可能不用和周斯時考同樣的高中了,結果周斯時的成績也下滑了,兩人中考都勉強擦了重點線,因為學校擴招又一起進了元市數一數二的高中。如今高中,許悠妙唯一能慶幸的就是他們終于不同班了。可誰知道,一聲聲“妙妙”比從前更多了。隔得遠了,一見面,周斯時就開始喊“妙妙”,開心激動跟找到組織一樣。許悠妙有時候用她的四只眼睛看着周斯時也看不明白,她真的不知道他那種欣喜的作态是怎麽做出來的,真的是個人才。

而周斯時要是知道許悠妙認為他是個“人才”,他的尾巴能翹到天上去,所以許悠妙這兩年已經開始懶得嘲諷周斯時了,免得便宜了他。

高中是人生這棵幼苗開始成長的階段,認知像舒展開的枝幹各色各樣,這個年紀好奇心在哪成長就在哪。高一開學才一個月,許悠妙班級裏就在填高考志願,他們班主任李老師要每個人把目标大學寫出來。

許悠妙對大學的認知有點空白,她把這張模拟志願表帶回家,準備找找大學,也就是她的未來。

許悠妙回到家,她哥許靖正準備出門,兩人打了個照面,許靖臭這張臉沒有回應許悠妙的那聲“哥”,穿上鞋就徑直出了門,門都沒有關。

許悠妙猜想他一定又和彭珍吵架了。許靖今年正常是大二,但他這個學期休學了,他不想上學只想打游戲。許靖高中的時候就經常曠課偷跑到網吧玩游戲,他在玩游戲的同時還賺點錢,他賣道具幫人代練,一套玩得爐火純青。他高三兩個月賺了兩三萬塊錢,給許悠妙買了個新手機,給他爸媽也都買了東西。所以,許靖覺得自己能靠電競而活,可以不用上大學。

但這事在許漢生和彭珍看來不是這樣,一家人為了這事吵了溝通了好幾次。後來好不容易彼此間找到了一個平衡點,許漢生和彭珍要求許靖随便上個大學混個文憑出來,就同意他繼續玩游戲。結果周國維看不下去了,來到許家分析縱容許靖繼續玩游戲的利弊。他當時說了句“至理名言”:不是所有事情冠上能賺錢的名頭就會成為好事的,玩游戲就是玩游戲,始終是玩物喪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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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國維還說許漢生對許靖的教育不負責任:“你讓他再混個兩年,他也混不出名堂來。他能這麽玩游戲,說是能賺了錢,但前面花了多少錢?花的又是誰的錢?到最後,他肯定還是得回家靠家裏賺錢。讓他早點有點責任心,你的公司以後他遲早要接手。你現在縱容他是害他,到時候讓他接手公司就是真的為難他了。”

周國維這一說,雖然明面上許家兩夫妻沒什麽表示,但無形裏彭珍的心态有些崩了,她越看許靖越覺得焦慮。她看他每天鎖在房間裏,晝夜颠倒沒個人形,對他的唠叨就不自覺多起來,家裏的争吵煩心也多起來。

許悠妙看在眼裏,覺得周國維真多事。她關上許靖沒關的門,換好鞋走進屋,見彭珍坐在沙發上發呆,她便笑問:“媽,我們晚上吃什麽啊?”

彭珍回神站起身說道:“你爸晚上有應酬,你哥也出去了,家裏就我們兩個人,你想吃什麽?”

“那就簡單點,吃炒飯吧。”許悠妙笑說道。

彭珍點點頭,心緒不佳往廚房走。

許悠妙回了房間,慢悠悠從書包裏掏出作業本和筆袋放在桌上,最後她從書包側邊的口袋裏掏出一盒彩色折紙放在桌頭。在開始寫作業之前,許悠妙先折紙,她折了一只千紙鶴,起身站在椅子上,放進左側書架上的玻璃罐裏。這是她存的第三個罐子,她已經堅持每天折一只千紙鶴有三年了。有些事情,說起來簡單,每天堅持做一點卻不容易。那天許靖休學和家裏大吵,她在一旁聽着很煩,她把自己也關在房間裏,心裏記起折千紙鶴的事情,可她正心煩家裏的争吵,懷疑自己折紙鶴有什麽意思。但也就是在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做這件小事的意義,她坐起來折了那天的千紙鶴,之後,她感覺自己好多了。或許在折紙鶴的這個過程中,她完成了那天和自己的獨處,避免自己被“吃掉”。

蓋好玻璃罐,許悠妙從椅子上下來,她靠着椅背正在醞釀寫作業的心情,結果周斯時的電話打了進來。許悠妙看到來電顯示就煩,沒好氣接起來問他:“幹嘛?”

“妙妙,我爸媽晚上都不在家,我去你家吃飯可以嗎?”周斯時問道。

“你家阿姨呢?”許悠妙不同意。

“我家阿姨做飯不好吃,哪有你媽做飯好吃。”周斯時笑說道。

“那你随便出去吃點吧,我媽多做一個人的飯很累的。”許悠妙說罷就挂了電話。

周斯時聽着電話裏的忙音,看着空蕩蕩的家,臉上笑意漸微。這時,家裏的保姆聽到他回來的動靜,從房間裏出來,問他:“小周,你晚上想吃什麽?”

周斯時冷冷看了眼保姆,說道:“不吃了。”話落,他提起書包上了樓。

周斯時進了房間就把書包丢在一邊,他坐到地毯上,從地上的收納盒裏掏出耳機戴上,他把音樂開到很大,大到聽不到外面的任何聲音。隔了會,他就拿起游戲機玩起來。

保姆敲了幾次門,見周斯時沒有任何回應,她就作罷,只能回了房間。在保姆看來,這個家裏的人都挺好的,一家人都是客氣體面的人,但是她覺得周斯時的脾氣很怪,他就像有兩副面孔,有時候笑盈盈很親和,有時候冷起來目空一切。每次周斯時不理人的時候,她就不敢多說話,因為他那個樣子仿佛随時會被人惹惱。

周斯時獨自待了一個多小時,感覺好了一些,他摘掉耳機丢下游戲機,又拉起地上的書包出了門。

許家門鈴響的時候,許悠妙和彭珍剛吃完飯,彭珍收拾碗筷讓許悠妙去開門。門打開,許悠妙看到是周斯時笑盈盈站在門口,她的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而當彭珍出現,周斯時可憐兮兮和她說:“彭阿姨,我肚子餓。”的那一刻,許悠妙的拳頭都要硬了。

彭珍趕忙去廚房給周斯時做飯,許悠妙氣呼呼拽住周斯時的書包,咬牙切齒問他:“我不是叫你不要來了嗎?你怎麽又來了?找打是不是?”

周斯時一臉無辜,說道:“外面的東西真的不好吃,我吃了會拉肚子的。”

“你去死吧,誰天天在外面吃垃圾食品的?”許悠妙真是想發火。

“反正不是我。”周斯時笑道。他自若走到許家客廳坐下,還打開了電視。

許悠妙氣得回了房間。

周斯時笑看着她關上門,心想今晚就要在許家多賴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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