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胸無大志者,将來必受制于人
第十章 胸無大志者,将來必受制于人。
在長大的時候,許悠妙才知道人不是慢慢長大的,是一個瞬間就長大了。
許靖出院的這天,他們一家人都很開心,而那天大家開心的主要原因是許靖很開心。許靖在住院期間接到一個電競俱樂部的邀請,邀他加入他們。這事讓許靖的心活了。
那天,彭珍得知這件事情,看到許靖主動和她說話,她懸着的心終于放下,欣然原諒了他所做的一切。
一家人便都開心了,許漢生還能直接說許靖吃安眠藥的事,和他說:“不要想不開,死了不值得,可能再等等就有好消息了。”
許靖笑了笑,他轉過臉看車窗外掠過的風景,忽然覺得少了點少,他轉回頭看安靜的許悠妙。他在想自己的所為真的偏激了,肯定吓到了許悠妙,所以她這兩天都很安靜。這讓兄妹倆之間産生了一種莫名的隔閡,讓許靖對自己的所為産生了一種羞恥感。他不敢主動和許悠妙說話。
許悠妙在聽許漢生和彭珍讨論晚上吃什麽,他們聊着晚餐說到了其他事,聊起身邊的某個朋友某個人,或拌嘴或玩笑,氣氛很輕松。這些以前讓許悠妙有幸福感的事情,已經讓她現在感到很壓抑。
所以車子一到家,許悠妙就下車跑了,丢下一句話說去找同學。大家都不知道她怎麽了,許漢生看了眼許靖,他也猜測是許靖的過激行為傷害到了許悠妙。
許悠妙在街上游蕩,她這幾天一直在想彭珍作為妻子是不是對許漢生出軌沒有任何察覺,她也在想要怎麽把件事告訴母親,當然她也害怕說出這一切,會讓她的家庭崩潰。她不知道怎麽做才是正确的,才能讓自己沸騰的心平靜。
許悠妙坐在公車站等車,其實她一時不知道去哪,後來她随意上了一路公車,随便下了一站看到了一個社區委員會,門口挂着一個活動:為居民普法,免費提供法律咨詢。
許悠妙出神看着那行字半晌,最終走了進去。
紀堂中午去了趟超市,回來的路上路過社區看到居民普法的活動,他想着要帶家裏老人過來聽,便停了停腳步往裏看了看。不想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只見許悠妙和一個穿着紅色義工馬甲的姐姐從裏面走出來。
許悠妙低着頭沒有看到紀堂,她手裏捏着一張紙巾擦了擦眼睛好像剛哭過,而義工姐姐低頭耐心安慰她。
紀堂很驚訝,在許悠妙和義工姐姐道別獨自走出來之後,他忍不住出聲喊了許悠妙,問她:“你怎麽在這?”
許悠妙看到紀堂慌了神,立在原地不知道該說什麽。
紀堂看出了許悠妙的落魄和尴尬,小心關切問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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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悠妙努力平複了兩秒心情,想起剛才那個律師姐姐給她的建議和安慰,心裏多了幾分坦然的勇氣搖了搖頭,說道:“我沒事。”
紀堂在許悠妙的眼神裏看出了防備,他也不好再上前,又問道:“你怎麽會在這?”
“聽說這裏有普法活動,我就過來看看。”許悠妙回答,随即轉開了話題問紀堂,“你家住這個小區嗎?”
紀堂不怎麽相信許悠妙說的話,但他直覺不能再問,他緩緩收起自己的擔憂,點點頭說:“嗯,我家住這。”
許悠妙也點了點頭,感覺再無話可說,她努力笑了笑說道:“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紀堂颔首,但下一秒他叫住了轉身欲走的許悠妙,焦急問道:“許悠妙,我們是朋友吧?”
許悠妙不解紀堂為什麽這麽問,她回頭緩緩點了點頭。
紀堂便說道:“那,如果你遇到了什麽困難需要幫忙,你随時可以來找我。”他的語氣急切又小心。
許悠妙聞言徐徐轉過身認真向紀堂道了一聲謝,然後她就轉身快步離開。
在回去的車上,許悠妙想起高一剛入學那會,她看到紀堂的那份心動,發現不過短短一個學期感觸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她曾在某一個被父母家人學校營造好的溫暖環境裏認知着一切,感受着周圍的一切,有幻想有希望看到優秀的男孩會心動,她的認知和情感是一條流淌在規定河道裏的河,正常平靜。但現在她發現這個溫暖環境裏,充當着保護牆的那些人其實都在看着外面另一個世界,或者說那些牆一直都背對着她僞裝成一個平面的人。于是,她對這個溫暖環境裏的假象失去了興趣,她只想沖出河道往牆外走弄明白一些事情的原因。
她剛才咨詢律師問能不能幫她的父母離婚。律師則問她為什麽。她說自己發現了父親出軌。律師問她母親是不是知道這事。她陷入沉默說不知道。律師便問她現在家庭情況怎麽樣,父親平時是怎麽對母親和對孩子的。她又陷入了沉默,半晌她說:“我們一家人都很好,不管遇到什麽困難都會在一起。有時候會互相指責,但更多的時候還是理解和包容。”
律師聞言,更多的是對她進行開導,告訴她不能幫父母離婚,離婚這件事只能當事人自己去決定。
律師有句話也觸動了許悠妙,律師說離婚再困難也可以去離,但比這更困難的是開始新的生活。
許悠妙想像了下如果自己失去這個家的庇佑将會是怎麽樣的,她一定會還很傷心很難過,但在欺騙裏生活,她也會很煎熬。這一刻,對許悠妙來說這個世界仿佛沒有真相。公車走走停停,許悠妙希望回家的路越遠越好。
現在是冬季,傍晚沒到就開始天黑了,許悠妙回到家時,家裏正準備開飯,彭珍和許漢生都在廚房裏忙碌。
許靖聽到許悠妙回來的聲音,打開卧室門出來迎接她,說道:“妙妙,我們下午去給你買了新手機,大家都換了新手機,你來看看。”
“為什麽都要換新手機?”許悠妙不解問道。
“新的開始。”許靖笑了笑說道。他顯得有些孩子氣。
這一年,智能手機越發成熟,各種手機軟件層出不窮,微信開始大規模流行。許靖教許悠妙用新手機告訴她,他們一家人有了個群。
許悠妙在群裏找到了彭珍,她的頭像是他們一家人很多年前的合照,那時候許悠妙還被抱在懷裏,許靖被打扮成小大人站在地上。而彭珍的簽名是:你們在我前面,你們都好,我才好。
許悠妙心情很複雜,她看到彭珍端着菜從廚房出來,很高興讓許悠妙過去嘗嘗味道。許悠妙這時忽然知道這個家庭對彭珍的人生可能意味着一切。
許悠妙也在這一刻發現了婚姻和家庭的假象,它們毋庸置疑有美好的一面,但世俗将它們鼓吹的過于美好了,美好到不能破,美好到人要失去自我,那就成了一種無助和恐懼。
這個寒假,許悠妙第一次感受到什麽是獨處,她不太想和人交際,尤其是和父母,她便經常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雲,腦子裏想了很多很多,然後她發現原來大自然才是人心靈真正的朋友。
臨近春節,周斯時經常往許家跑,但許悠妙都在房間裏不出來,這讓周斯時認為成績對許悠妙的打擊很大。他有天回去把 Y 國的學校資料都發給了許悠妙,又鄭重其事和她說:“我們一起出國去讀書吧,妙妙,考大學不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許悠妙看了信息,回了兩個字:“不去。”
周斯時感覺許悠妙的情緒真的很差,快把自己困在角落裏了。于是他直接找了許漢生說出國讀書的事,希望他勸勸許悠妙。
大年三十那天,在年夜飯餐桌上,許悠妙雖然調整了心情努力開心,但她還是回不到之前那種對家人親密無間的态度。
此刻所有人都認為許悠妙是受成績影響了,許漢生在餐桌上說:“妙妙,成績不是最重要的,考不好就考不好了,如果國內教育制度不适合你,我們可以去國外看看。”
許悠妙一聽這話就知道是周斯時或者周國維找過許漢生了,她皺了皺眉說道:“我不去國外讀書。”
彭珍見狀忙說道:“不去的話,那你壓力不要太大,以後考上什麽大學就什麽大學就是了,女孩子也不用讀那麽多書。”
這句話刺痛了許悠妙,她有點生氣又不忍頂撞彭珍,她緩了片刻說道:“你們說話真是很矛盾很奇怪,一面說成績不重要,成績不能說明是能力的一切,一面又在暗示我女孩以後人生就那樣了,所以成績不重要。我到底是能力不好還是成績不好?你們潛意識裏成績還是和能力挂鈎不是嗎?”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就是希望你不要不開心。”許漢生寬慰道。
“我沒有不開心啊,我對自己有點要求和期望很正常,有壓力也很正常,你們應該鼓勵我争取更好的成績。”許悠妙不滿說道。
餐桌上其他人都聽笑了,許漢生說道:“你要是這麽想的,爸媽肯定也支持你。人有點目标野心是好事。”
許悠妙感覺一個拳頭打在棉花上,她看着許漢生,她父親是很好的父親,從小就試圖理解她的一切,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愛和尊重裏長大的人。可現在這個父親讓她很失望,她想要掙脫對他的崇拜和依賴,她從未有過的渴望獨立。
“女孩子要那麽大野心幹嘛?”彭珍也笑了,随口說道。
許悠妙怔怔看着母親,感受到社會對她規訓的無形枷鎖,這個枷鎖先在母親身上,然後是她身上。
“孫策說胸無大志者,将來必受制于人,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許悠妙低頭說道。
“不知道你說些什麽,快點吃飯,反正你沒有不開心,沒有很大的壓力就好。”彭珍這段時間因為一會擔心許靖一會擔心許悠妙,而懸着的心終于徹底落地,她面露輕松眼裏有喜色笑道。
許悠妙看了眼母親,她發現受制于人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事被規訓之後,人會察覺不到受制。
年夜飯之後,許悠妙看到父母一同收拾碗筷,她默默幫忙,另一邊許靖已經走到客廳去看電視。
許悠妙不由說:“哥,你幫忙一起收拾。”
而不待許靖反應,彭珍先笑了,她說道:“你們都放着,我一個收拾就好了,收拾很快不需要那麽多人。”
許靖聞言坐在客廳裏更心安理得。
許悠妙愣愣有些難受,繼續幫忙把碗筷收拾進廚房。她站在廚房門口看着許漢生幫了會彭珍,最終也離開了廚房留下彭珍一人忙碌。許悠妙很難言說自己的心情,她感覺心裏沉甸甸的,可還說不出清楚眼前這些小事刺痛她是什麽原因。
這時蔣茜茜打電話來約她一起守歲放煙火,她便借口出了門。
而許悠妙從家門口出來走了沒多遠就遇上了周斯時。
周斯時開心跑向許悠妙,乘她還沒有回神一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