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說不是
第五十四章 我說不是。
許悠妙得知彭珍要和許漢生離婚的那天,她正和楊娜一起吃晚飯。楊娜和陳明悅這兩天來找許悠妙,許悠妙特意去接她們安排了接風宴。
許靖的電話,許悠妙原本不想接,可他堅持打了三個,她不得不接。結果她聽到了父母要離婚的事,她愣了兩秒說:“那就離吧,我給媽安排律師。”
許靖早知道會從許悠妙那得到這種答案,可真聽自己妹妹說出這種無情的話,他心裏還是很不好受。他問:“妙妙,你覺得媽真的想離婚嗎?”
“怎麽,你覺得媽是以退為進等着我們勸?”許悠妙反問。
許靖被問到點上,有些啞口無言。其實他也不知道彭珍到底怎麽想的,但他的預設立場是希望如此,所以他希望許悠妙能一起推動這個可能性發生。
許悠妙猜到了許靖的心思,說實話她對許靖非常失望,他的軟弱和自私在社會所謂的道德保護下變成了“孝順”,她說:“哥,這事你不用找我商量了,我支持他們離婚。”
“妙妙,你說離婚說得那麽容易,你沒有想過離婚後,媽怎麽過?”許靖問。
“什麽怎麽過?你的擔憂到底是媽怎麽過還是爸怎麽過,還是你自己怎麽過?媽要是和爸離婚後,我能照顧媽,你不用擔心。”許悠妙說。
許靖被許悠妙怼得難受,他皺眉說:“妙妙,你對爸是不是太無情了?”
這個問題讓許悠妙心寒,她說:“爸對我們不無情嗎?說實話,哥,如果媽不和爸離婚,之前爸問我借錢,我甚至考慮過幫他還部分親戚的錢,不想讓媽太難看。但是他那天和周斯時他爸弄得那個飯局真的把我徹底弄心寒了,他後面的事情我不會管了,我不會犧牲自己去成全他們的體面,他們根本不關心自己的家庭,我們這些家人都是他們向外炫耀自己實力的附屬品而已。所以,媽要離婚是因為媽愛我們,她知道我會為了她妥協,她即便自己很痛苦,她也不舍得再讓我委屈了。哥,你還說我無情,我看你也很無情,你自始至終沒有考慮過媽,還拿媽糾結的痛苦做文章說她不想放棄,她要的恰恰是我們推她一把真正走出來,走出糾結痛苦的婚姻情感。”
許靖這下徹底啞口無言了,他看到許悠妙像塊頑石,在她自己的世界和邏輯裏,要把他們的世界和邏輯碾壓到粉碎。許久,他只能說:“妙妙,你真的太固執了。事情根本沒有必要鬧到這種程度,現在我們家都很困難,媽在這個時候要和爸離婚,這成了什麽了?這還像一家人嗎?”
“爸早就和那位王阿姨才像一家人。怎麽福他們享,禍我們來擔,媽隐忍這麽多年,在這時候離婚就成了罪人了?”許悠妙開始生氣了,她煩躁說,“我和你說不到一塊,哥,你滿腦子只有你自己,你要的家是圍着你和爸轉的家,我覺得那就不是個家了。所以随便你怎麽說,這事你別再給我打電話,你越打我越生氣,真火了我回去就把家炸了。”
說罷,許悠妙就挂了電話,她氣到有些發抖心跳都加速。她從小以為她和許靖生長在一個家庭裏,受一樣的教育,結果發現他們所受的隐形教育完全不一樣,他們的立場和角度也完全不一樣。一個家庭從親密到疏離,說白了是一場付出和受益的較量,付出方不再付出,受益方不再受益,天平開始晃動,大家都不隐忍退讓,新的平衡和秩序如果不能在沖擊中産生,那就會讓“家”消失。
挂了電話,許悠妙回到餐桌上。楊娜和陳明悅原本在說話,見她回來都忽然住了嘴。
楊娜打量臉色深沉的許悠妙,欲言又止。這一兩年,她感覺許悠妙變化很大,她們原本是以前一起說笑一起創業的室友,許悠妙在她心裏是無可取代的明燈,現在許悠妙卻變得深不可測,對她們若即若離。有時候,楊娜也很擔心自己說錯一句話,許悠妙會對她有看法,就像她從姜冰那感受到的審視目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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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悠妙察覺到餐桌上氣氛的變化,但她沒有刻意調解氣氛了,因為她知道她和這兩個好友也走到分岔路口了,她們都會有自己的選擇。前段時間,楊娜開始談戀愛,大家都知道了,許悠妙卻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對此,許悠妙倒無所謂,她在意的是這件事情背後楊娜的想法,她發現楊娜內心是怕她的。
而楊娜的确怕許悠妙,她很怕許悠妙一句反對就會讓她陷入兩難。結果許悠妙什麽意見都沒有發表,她又感到了她的疏離。
楊娜一直以為許悠妙把自己當好朋友,後來仔細想想,許悠妙除了幫她解決問題帶她工作鼓勵她,很少提及自己的事情。在她們的關系裏,許悠妙是付出多的人,卻也是讓人感受不到并肩對等朋友關系的那一方。後來,她看到許悠妙和姜冰走得很近,她們經常出雙入對,讨論研究一件事情到忘我的地步,她便漸漸知道她好像不配把自己擡到做許悠妙朋友的位置上。
于是,她也開始慢慢和許悠妙保持一定距離,逐漸連戀愛的事情也不敢告訴她。兩人無形之間就陷入了一種沉默的關系。
這頓接風飯,三人都各有心事吃完。之後,許悠妙開車帶兩人轉市區看夜景,到市裏有名的電視塔打卡。途中,楊娜接到了男友邵誠的電話,兩人聊了半天電話。許悠妙和陳明悅就到一旁等着,站在高高的電視塔上看城市的風景。
許悠妙回頭看了眼心事重重的楊娜,問陳明悅:“你們這次忽然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麽事?”
陳明悅聽得問,略為尴尬,低了低頭說:“我沒事,楊娜的确有點事想找你聊聊。讓她自己和說吧,悠妙。”
許悠妙點點頭沒有再問。
楊娜挂了電話,發現自己足足通話了十來分鐘,她有些歉意讓兩人等,走來低頭突然對許悠妙說:“不好意思,悠妙,我懷孕了,邵誠很擔心我就多聊了一會。我們打算年底結婚了。”
許悠妙震驚呆住了,她半晌說不出話,許久回神才說了一句:“懷孕啦,恭喜恭喜。”
楊娜說了聲謝謝,又說道:“其實我這次來是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下,我現在懷孕了,邵誠的媽媽不想我再做主播,我可能下個月就不能繼續播了。”
許悠妙沉默良久說:“這個太突然了。”
“我知道,悠妙,但是我現在懷孕了,再去做直播對寶寶不太好。邵誠他們都覺得直播間強度太大,輻射也很大。”楊娜咬唇。
許悠妙這一刻知道這次兩人來訪的目的了,她說:“我懂你的意思,我先送你們回酒店休息,這事我晚上回去先考慮考慮,我們明天再聊。”
而楊娜又忙道:“我知道自己主播的合約還有一年多,如果解約的話,邵誠說可以支付違約金。我也不想公司有什麽損失。”
許悠妙啞口無言,她今天又一次感受到和許靖溝通那樣的雞同鴨講。
“楊娜,你剛才說邵誠他媽媽不想你繼續做主播,是以後讓你都別做了,還是就是懷孕這段期間?還有,你自己怎麽想的,我沒聽到你自己的想法。”許悠妙說。
楊娜聽得問,半晌說:“我不知道。我爸媽也讓我不要再幹了,早點結婚。”
許悠妙無言以對,她想起大學那會,楊娜跟着她自己賺錢,她家裏人都很高興,但也僅僅是高興而已。他們高興女兒的能幹,是擁有了以後找一個好男人的條件。
最後,許悠妙說:“你晚上回去好好想想吧,楊娜,明天告訴我你自己是怎麽想的。”
楊娜聞言欲言又止,她這會不敢直接對許悠妙說他們的想法就是她自己的想法,她沒法向許悠妙形容她這段時間忽然失去全部思考能力的感受。她在乎許悠妙也在乎愛情和親情。懷孕讓她沒法只能考慮她自己。
陳明悅在一旁看着昔日兩個好友産生分歧,站在她旁觀者的角度是偏向身不由己的楊娜,而許悠妙有些不近人情了。所以她忍不住說:“悠妙,其實楊娜現在也沒得選擇了,總不能不要孩子吧。”
許悠妙深呼吸一口氣,無力無奈說了句:“我沒那個意思,生命那麽珍貴,我不會那麽想。算了,我不說了,先送你們回酒店,公事明天公司再聊。”
“我知道你很為難,悠妙。”楊娜難過說。
許悠妙聞言看向楊娜,已經完全不知道要如何和她去溝通。争執理解勸慰鼓勵都不是她眼下想做的事,她真的只有一陣無力感。
送兩人回到酒店休息,許悠妙回了家,周斯時已經在家,他坐在沙發上用手提電腦工作,聽到動靜回頭問:“你怎麽回來這麽早?”
“她們都有點累,我就讓她們早點休息了。”許悠妙想了想說。
“那你也早點休息,你看上去也很累。”周斯時打量許悠妙說。
許悠妙點點頭,換了鞋走進屋問:“你在忙什麽?”
“給周國維聯系轉院。”周斯時視線回到電腦上答。
許悠妙走到沙發邊坐下,歪頭靠在周斯時肩膀上,看着他電腦屏幕上的醫院信息,伸手挽住他的手臂,良久說:“我哥今晚和我說我媽要和我爸離婚。”
周斯時聞言略微驚訝,随即笑出了聲說:“彭阿姨比我外強中幹的媽厲害多了。”
“的确是的。”許悠妙不由也被逗笑了,她知道現在她和周斯時的笑點都很奇怪,只有他們自己能懂。
周斯時還是笑,滿意點點頭說:“離吧,給彭阿姨找個好律師。”
“明天忙完,我去看看我媽,再找律師。我很久之前認識個姐姐做律師的,她那時候和我說離婚簡單,重新開始生活才難。現在我們可以去做簡單的事了。”許悠妙說。
周斯時擡手摟過許悠妙擁在懷裏,低頭吻了吻她的發頂說:“嗯,彭阿姨離了婚肯定會有全新的生活。”
許悠妙長長嘆了口氣,這麽多年的膿瘡,彭珍終于要去戳破了,她知道她一定鼓足了勇氣。可一個彭珍鼓起了勇氣醒了,另一個彭珍好像又要一躍而下了,但這個社會和生命的延續永遠也掙不開血脈,誰也逆轉不了,誰也不能沒有經歷過就得到結果。
“楊娜懷孕了,她下個月就不播了,我明天得去公司解決這個事。”許悠妙對周斯時說。
周斯時聞言則冷笑了聲說:“難怪忽然跑來找你。”
許悠妙又莫名被逗笑,忍不住擡手打了打周斯時說:“她也算是我朋友,好歹有句祝福吧。”
“祝她早生貴子吧。”周斯時似笑非笑。
“她對像要不是邵誠,我覺得會比較能接受。我現在有點後悔當初沒有勸她。不過,我肯定也勸不住,勸過我媽之後,我勸誰都不敢勸。”許悠妙說。
“你知道就好,所以沒什麽好想的。”周斯時說。
許悠妙點點頭說:“明天到公司再聊聊看吧。”
周斯時親了親許悠妙的臉頰說:“你真的太溫柔了,妙妙。”
“啥?你是沒被我罵過揍過嗎?”許悠妙第一次聽人這麽形容自己,實在很不符合她的個性,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那也是愛。”周斯時一臉正經說。
許悠妙再繃不住,笑倒在周斯時懷裏問:“周斯時,我很早就想問你,你是不是受虐狂啊?”
“你覺得呢?”周斯時挑眉反問。
許悠妙笑到肚子疼,擡手用大拇指在他眉間蓋章認證說:“我說不是。”
周斯時笑了笑。
第二天,許悠妙一早醒來想到楊娜,經過一夜心裏還是很感慨。而等她到了公司,發現楊娜帶着邵誠一起來了,她的感慨就變成了更深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