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只約不談”人生信條
第六章 “只約不談”人生信條
尹路的微信裏收到各個學院各個年級吃瓜群衆發來的賀電。
撩過他半年的外院小學妹問他:“學長,你戀愛了?”
本科時在社團認識的學長、現已留校的經管院講師:“牛逼!尹同學這麽多年單身攢人品,攢了個神級ssr!”
同專業學弟、師叔的碩士生:“佩服尹師兄的勇氣,吾輩楷模!”
咦?吾輩楷模?師弟這是跟我出櫃?
那之前請我吃飯、跟我去圖書館排排坐,不是因為仰慕我發了三篇C刊?!
靠!
完蛋了尹路。
你戀愛了。
而且,還是公開處刑式戀愛。
此時此刻戀愛對象正趴在書桌上皺着眉死磕證明,對尹同學已在崩潰邊緣的情緒毫無察覺。
這應該是上天對他“只約不談”人生信條的回應與……懲罰。
尹路沒有真的談過戀愛,但真的失戀過。
很複雜,複雜到沒辦法跟別人說。
上高中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性取向是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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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的同桌、室友、好哥兒們,是個身高一米八九的校籃球隊主力大帥哥。
方擎這人吧,是個愣頭青,愣到收了女生情書,他退回去還能退錯人。
于是尹路擔任了他的秘書,負責處理他收到的一切書信。
處理着處理着,尹路發現自己不大對頭。
他被方擎碰一下,就渾身發軟只有一處硬。
方擎毫無察覺,跟其他高中男生一樣,對自己的好兄弟成天動手動腳,一會兒摸頭一會兒揉臉,見面打招呼的方式是戳下.體。
男生宿舍嘛,時不時一起看個小片片,尹路經常被方擎教育不要假正經,人體器官是用進廢退的,甚至拉着他一起地對空實戰演習。
尹路實在難以自處,只好默默腦補方擎是他的男友,自己在腦子談了三年戀愛。
偏偏方擎這人實在是蠢到飛起,每天的言行舉止,都跟尹路腦補的劇情相互印證,毫不矛盾。
更有甚者,方擎覺得尹路這兄弟真不錯,主動表示“你考哪個大學,我就報同城的二本,哥繼續罩你!”
尹路專門查了哪個城市高校最多,各個層次的學校都有,填志願的時候就報了那個城市最好的學校。
要不怎麽說愣頭青呢,方擎倒也報了那個城市的學校,可最後連第三志願都沒錄上。
他爸媽不同意他上民辦,花錢讓他出國了。
尹路背井離鄉來到這個跟“初戀男友”約好的傷心之地上學。
方擎這個心大的蠢直男,去了國外放飛自我不亦樂乎,連一個電話都沒給尹路打過。
尹路主動聊過幾次,總是匆匆結束對話,兩人根本沒有共同話題了。
原本天天能見到面、四目相對言笑晏晏的心上人,一夕之間化為泡影,那種滋味好像活生生撕裂自己一部分血肉一樣難過。
而且分開了之後,尹路想在回憶裏打滾取暖,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一切都是自己的想象,方擎從沒有真正回應過他的感情。
尹路大一那年過得好像行屍走肉一般,後來慢慢回過神來,覺得自己才是大蠢蛋。
不要動心,不要談戀愛,不要跟人有感情糾葛,想都不要想。
尹路覺得只有這樣,才不會再受一次那樣的苦。
直到約到靳無虞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
靳無虞在臺燈下工作了一整夜,尹路也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整夜。
窗外東方既白,尹路偷偷摸摸哭了一場,做了一個決定。
“你醒了?我證出來了。”
靳無虞語氣出奇的興奮。
“靳無虞。”尹路發現自己有些輕微的鼻塞:“你回去吧。以後別來了。”
“你生氣了?我哪裏做錯了?是因為我沒有跟你一起睡覺嗎?我現在躺下可以嗎?”
“你快走吧。”尹路眼睛腫得厲害,覺得睜眼都費勁:“把你枕頭被子帶着。”
“為什麽?!”
“我不想跟你攪合在一起。”
“為什麽不想?!”靳無虞提高聲音。
“不想就是不想!你不要啰嗦!趕緊走!”尹路也喊起來。
不止手指,靳無虞整個人都在抖,抖得尹路心顫。
“你再不走,我打電話讓你爸來接你!”
這兩天靳無虞寫滿了二十幾張紙,最終只帶走一張。
尹路稀裏嘩啦翻着這些寫滿他看不懂的符號的紙,險些掉眼淚。
APP卸載,手機設置陌生號碼攔截。
不能在寝室“等着”,這個傻子肯定會再來。
尹路收拾了幾件衣服塞進大書包,裝上筆記本電腦,出去躲幾天。
白天他去圖書館、各個教學樓找人少的角落待着,晚上就住在校門對面的某家快捷酒店。
五天後,學校正式開學,尹路也在外面住夠了。
回到宿舍門口,鑰匙插進門鎖,尹路又差點兒破防。
門框邊上的白牆上,細細密密被人寫了好多字,可能是鑰匙劃的,字跡只比牆皮顏色深一點點。
“我來了”
“我又來了”
“你去哪兒了”
“對不起”
“我喜歡你”
“你怎麽夜不歸宿”
“不要做會後悔的事”
什麽東西?
什麽“會後悔的事”?
你他媽這是在威脅我嗎?
靳無虞你是智障嗎?
把我宿舍門口劃成這樣?
人來人往的,我他媽以後還怎麽混?!
這人到底來了幾趟?不會蹲我門口過夜吧?
瘋了瘋了!
想到靳無虞在他門口蹲守的情景,尹路胸口憋悶,難受得要死。
當晚還有師門視頻會議。
按規定開學兩周內不能聚集,可他們師門每學期初都聚餐,眼下只能先用在線的方式碰個面。
靳老師出現在主畫面上,背景是家裏書房。
一想到靳無虞就在畫面外不遠處,尹路突然鼻酸,趕緊在心裏用極難聽的話教訓自己,教訓得自己都想寫檢查。
師兄弟姐妹們挨個開麥問候大家,暫時未到校的幾個,說了自己的情況。
輪到尹路,他跟大家打了招呼,說了句“你們在家放了三個月寒假,我孤獨地上了三個月學。”
大家都笑了。
尹路做賊心虛,總覺得他們笑得奇怪。
恐怕都知道他跟靳無虞的事了吧。
靳無虞會不會不管不顧地沖到畫面裏,公然跟我喊話?
尹路覺得他可能真的做得出來,一直提心吊膽。
可直到一個小時後,靳老師說:“今天就到這裏吧,期待兩周後跟大家見面。”
平安無事,靳無虞沒有出現。
尹路心裏空落落的。
神經病啊你!
不是你自己要斷的嘛!
又在這兒失落什麽呢!
這時手機響了。
是靳老師。
尹路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接了電話。
“靳老師。”
“小尹啊,我看你情緒不太對頭,就……來問問情況。”
“沒有沒有,可能沒睡好,靳老師……”
“嗯……這個……有些事情不該我管,實在是……不好開口,老師先跟你說聲抱歉啊!”
“啊?靳老師,不是不是!您別這麽說……”
“我愛人想跟你說幾句,來,诶……”
師母的聲音傳來。
“小尹啊,诶……”
“師母好!”
“小尹啊,實在不好意思啊,我不該過問的。無虞他現在情況不好……我們很擔心他,你明白啊?我們做父母的,孩子的事情不該多問,只是……”
“他怎麽了?”
尹路也擔心起來。
“他在房間裏兩天了,不肯出來,飯也沒吃!門敲不開……”
“會後悔的事”?
靳無虞你個死瘋子!
“你們鬧矛盾了?他是不是……他是不是……他有阿斯伯格綜合征,他聽不懂我們說話的。你們發生不愉快了?”
“沒有,師母,”尹路內疚得想撞牆:“是我……我趕他走了。”
對話那頭沉默了。
“你們……我們……”聽得出來師母很焦慮:“是我們的錯。小尹,你是個好孩子,能不能再考慮下……”
靳老師在旁邊說道:“你不要管孩子的事!這是你該問的嘛?”
師母帶了哭腔:“我不管誰管?兒子不是你生的,是我生的!”
“師母!”尹路也差點兒哭:“那我現在要怎麽做?”
“小尹,對不起,實在是很抱歉,你可不可以過來一趟,叫他開門,試試看?我怕他身體吃不消,他房間裏面只有一瓶純淨水……”
“我馬上去。”
你真行啊靳無虞。
絕食是吧?
跟我玩這出?
有什麽可擔心,才兩天,餓不死他!
然而尹路卻越走越快。
一路疾走,到靳老師家樓下,花了20分鐘。
上次靳無虞跑一趟只用了12分鐘。
糟糕,是心痛的感覺。
靳老師和師母都一臉尴尬,三個人見面甚至沒說什麽話。
尹路稍微平複一下情緒,輕叩靳無虞房門。
敲了好多下,裏面一點動靜沒有。
尹路來火了。
“靳無虞!”
裏面傳來一聲刺耳的椅子摩擦地板的動靜,門瞬間開了。
尹路也顧不上身後還有家長看着,掌心抵着靳無虞下巴,把他推了個趔趄。
“你他媽想死是吧?”
靳無虞撇了撇嘴,撲上來抱了個滿懷。
“放開!你給我放開!”
兩人一個死黏着,一個非要推開,差點兒沒打起來。
外面傳來關門的響聲,家長自覺離開了。
“你在外面過夜?你不會……你不會跟別人……”
靳無虞哭了。
“我沒有!”
靳無虞終于松開他,尹路這才看清,這人黑眼圈都到顴骨了。
“我哪裏做錯了,你告訴我吧!”
“你吃飯我就告訴你。”
“好的。”
靳無虞抱着水杯噸噸喝了一氣,又在鍋裏找到一根蒸好的玉米,坐沙發上啃起來。
“你說吧。”
平白無故虐靳神,你會遭到報應的尹同學!!!